李桀然眉毛挑了一下:你又来做什么?
楚岫说:我来看看你,顺便听故事。
非亲非故,你看我做什么。我的书房里有许多故事,够你看几十年。
我要听你的故事。
我已经死了,故事早就终止了。李桀然转过头,继续写手里的字,不再理她。楚岫并不气馁:李桀然,我很好奇。
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好奇。
楚岫咬着嘴唇,不言语了,这个李桀然,如此不友好。他还说他要浪费真情,可是他不知道浪费了别人多少情意。
他正在吃东西,楚岫熟悉李桀然桌子上那些东西,那是晚饭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鱼,还有佟姐特意给沈曳顿做夜宵的绿豆汤。还有几样点心,都是沈曳晚上捎回来的。
李桀然吃了一些,抬起头,看着她:这次和上次不同,如果沈曳突然从外面进来,会发现你的哦,我猜你这次是偷配了钥匙吧。
如果你愿意让她发现,我早就不在这里了。楚岫调皮一笑,嘴角现出一个酒窝,很深,很醉人。
你这个女孩子很奇怪。李桀然说: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地方,这不是你可以玩的,回去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
楚岫注视着他的手边,那里有一些宣纸和画笔,颜料,很凌乱的摆放着,头顶上有一盏日光灯,灯光雪白,打在这些杂乱的东西上面,明晃晃的。
李桀然,你出来吧。楚岫目光直视着他。今天她穿了一件草绿的连衣裙,很简单的设计,只是在腰那里稍稍收了下,头发也没有扎,只简单带了一个银色发箍。她站在阴影部分,李桀然看不到她的脸,如果能看到,他会发现她化了淡淡的妆。
空气静静流淌,秋日的夜晚,有丝丝凉意了。奇怪,这暗室里怎么会有空气流动,李桀然猜到她的用意,向上努努嘴儿,两个很小的换气窗上,可以看到墨蓝色的天空。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李桀然吃饭,楚岫依然双手背过去靠在墙上,她说:我给了带来一样东西,想必你喜欢。说着,将藏在衣袖里的一帧小照片递过去。李桀然看了一眼,脸上没有出现预期的笑纹,而是一点点堆积起了怒意,他随手一甩,照片像一片风中的叶子,飞落到床底下了。
不要自作聪明。李桀然忿忿评价。楚岫万分惊异,她拿的,是遥遥的照片,她一度以为,李桀然这样呆在这里,见了唯一的外人也不求救,是为了遥遥。可是现在看来,未必。
你还不走?李桀然自己行动了一下,问仍旧站在那里的楚岫。
她说:李桀然,你有想看的书没有,我明天晚上给你送过来。没事,不麻烦。你这样多无聊啊。
李桀然犹豫了一下:那就……书柜第四排第十六本书。
第二天,楚岫如约把书送进来:你藏着点儿,让沈曳发现就惨了。李桀然将食指竖在唇边:不会的。她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待一会儿,好奇的注视着李桀然的一举一动,感觉像在做梦,为了让他解闷,楚岫给他送来了扑克牌,告诉他可以自己算命。李桀然笑了:那你给我算一个。楚岫就在外面给他算,说他命犯桃花。
李桀然依旧在写手里的字:烂桃花吧。他说。
桃花哪里有烂不烂的,是桃花就美。
李桀然突然说:看到你,我突然感觉到外面世界的美好,曾经,我觉得到处都是虚伪的,浑浊的,倒不如沈曳给我安排的这个地方更合适,可以画画,可以发呆,可以整天睡觉。唯一的不足是没有美女看,也没有大自然的风景养眼。楚岫说:沈曳每天给你送饭,她不是美女吗?
李桀然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沈曳自然算美女。但她,是蛇蝎美女。
那我算什么美女?
李桀然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你算自封美女。
我真不明白,你整天被关在这里,一点自由都没有,居然也能这么快乐,太奇怪了。
李桀然说:小丫头,这你就不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谁是自由的。不过是笼子的大小不同罢了,你以为在外面的世界就会自由,相反,我感受到的都是束缚。就说你的吧,你自由吗?可以无所顾忌?人就像鸟,有的鸟在天空这个大笼子里飞,有的鸟被人抓住,只能在小笼子里飞,真正的自由和身体无关,在这儿。他指了指心口。
楚岫低下了头:如果自由,我就不会阴差阳错到你们家了,唉。
小小年纪别叹气,让哥帮你想想办法。
楚岫盘腿坐在地上:人生一世,真情只有一次,我不想随便浪费。
李桀然说:小丫头,盗用我的话,在哪里看到的?难道沈曳会跟你说这些吗?那你的真情还留着吗?
留着。
那你还留着吗?
我?我……我呼吸还留着,哈哈哈。
楚岫觉得受到了捉弄,站起来去打他,却一拳砸在铁栏杆上,疼的缩回来。
楚岫每天小心等待沈曳送饭结束,然后肆无忌惮出现在李桀然身边,有时候整夜跟他斗嘴,聊天,李桀然没有想象中那样成熟,他就像个大孩子。她想,不忙救他吧,在这里,她可以每天见他,多好啊!
李桀然的心也慢慢在这个过程中复苏着,他不知道沈曳会这样关他多久,也许是一辈子,反正生命已枯,可是现在,楚岫的出现,如一枚石子,激起了心湖里的涟漪,他想,也许明天,沈曳就会放我出去了吧。除了等待沈曳的良心发现,这个穿着棉裙子的女孩,是他发现的唯一曙光,在她冒然进来的第一次,他就想求她放他出去,却不敢。谁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不是沈曳安排的戏码,这个女人,到底又想在他的人生中上演怎样的剧情呢?
楚岫每天都进来,给李桀然带水果,带画笔,带多少年前的日记本,他们像一对老朋友那样。有一次她还给李桀然带来了一个新东西,秦露露送给她的ipad,李桀然接过来,果然如获至宝:送我玩几天吧,他说。
你这里能充电吗?充电器我带来了。
李桀然神色落寞起来,环顾一下狭小的屋子,摇头叹息。
楚岫说:那也好办,你玩,我每天给你充电。
他忽然哈哈笑了:那我岂不是太惬意了。
楚岫也笑:你不必记在心里,有机会再还回来就好了。李桀然的笑容虽然苍白,但是很好看。
李桀然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玩过游戏了,真爽。他低着头,一缕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说: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我给你下。
我现在对外面的世界完全陌生,随便你吧。
李桀然翻动着屏幕,目光停留在楚岫的相册上,一张张翻动,忽然停住:你认识秦露露?
楚岫点头。李桀然将电脑送出来:拿回去吧。
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快。
我的脸一直这样。我问你:你到底是怎样处心积虑进来找到我的,我告诉你,第一,我已经“死”了,你接近我没有什么价值;第二,就算我活着,我和沈曳还存续着婚姻关系;第三,我不是我爸,对于年轻漂亮的拜金女孩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楚岫突然满脸通红,李桀然居然以为她是位了物质接近他的。一着急,她的眼圈先红了,眼泪一颗颗望下掉。
李桀然,你以为天底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沈曳那么爱你会告诉我你藏在这里等我接近吗?你以为你们家的钱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你自作多情,你……你污蔑人。
李桀然见她哭,本来有一些慌乱了,又听她急的这样说不禁“扑哧”笑了。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李桀然忽然信任了这个好像从地下冒出来的女孩。他说:小丫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收回关于你是拜金女的话,因为我自己本身也没有“金”。
你说吧。
想办法帮我弄一个锋利的锯子。
楚岫随着他的话盯着面前结实的铁艺栏杆,心跳加速:你要逃走?
是。
楚岫咬着嘴唇,她觉得自己需要想一下。但是欢喜容不得她想,马上就答应了。离开之前,她仍然满腹委屈:李桀然,我告诉你,第一:好朋友的性格和价值观不一定是一样的;第二,你和沈曳有严重的问题,你们的婚姻只是形式上的婚姻;第三:你和你爸差远了,你比他帅。
然后她果断跑出去了,一出门就吓了一跳,老齐的房间居然亮着灯。回到前厅自己的房间必然要经过老齐的房间,被发现了没有理由开脱,还有一条路就是通向沈曳阳台这道楼梯,那是根本行不通的。楚岫站在那里飞快想了一下,果断转身,又打开门,回到李桀然这里。
李桀然说:是不是我帅到你不舍得走了?
楚岫紧张,不言语。李桀然进一步逗她:怎么样,像做贼一样的。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难道不是吗?如果被沈曳发现……她想说的是,她会以为我来偷她的老公,偷偷瞄了李桀然一眼,没有说下去。
李桀然抓紧这个时机,说:你别动。迅速抓起纸笔,在纸上三两下画出一幅头部小像,想想,又添了几笔身子。递出来说:小丫头,我送你一样东西。楚岫接过来,见李桀然把自己欲语还休的状态给捕捉下来的,画的很生动,只是再往下看,胸很大,联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楚岫红了脸,笑骂道:我不要这破玩意儿,一点也不像。我以为你是个大画家呢,不过如此。
李桀然说:中国画讲究神似而不是形似,知足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