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贤低着头看王莽,发现这个大男人早已经哭成一团烂泥,软软地趴着,还不住地抽啜。
“……”王莽察觉到冯贤在看着自己,连忙用手胡乱地抹一把脸,还用袖子着擦鼻涕。他的脸已经全部涂满泥浆,十分好笑。但是冯贤不能笑,他害怕自己的笑会伤害到这个脆弱的人。
王莽站了起来,甩了甩头,说:“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王莽一步步地走向前,一脚踢到冯贤的脑门上,“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直到你的首级被我取下!”
冯贤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王莽,他早知道王莽不会割下他的头去领赏——如果是的,恐怕王莽会早早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冯贤自己也会长剑出鞘,兵刃相见。
也许他只是愤怒吧……毕竟我的任性,让他受到了伤害。
冯贤站起来,他变得十分小心,怕自己再次伤害到这个敏感而脆弱的友人。他伸出了右手,却停在半空中。他望着王莽,希望从他的双眼里得到一丝半点的暗示和说明,但是王莽却撇开了脸,逃避着那种刨根问底的眼神。
冯贤的手轻轻落下,抚摸着王莽的头发。
“我不会逃跑的!”几经思索,冯贤才掷地有声地说了这句话。
接着是沉默,然后就是更夫打更的声音。
“已经二更了呢!”王莽喃喃道。
鬼魅般的人群,好像突然退散,空空荡荡的大街,连繁华的灯光,也好像不难么明亮了,像因为岁月发黄的绢丝巾,绒毛一样的灯光,包围着跳动不已的灯芯,宁静得让人不相信刚才这里是方才那个夜市。
“好啊!”王莽一声低呼,便像一头小牛冲向那散了的夜市,一点也没有刚才敏感受伤的样子。
冯贤也开怀大笑,冲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捡着路人掉下的钱财食物,看着这片疯狂的大地。
他们两人像疯子一样,一边笑,一边叫,胡乱地伸展着四肢,又像孩童一样捡石子,丢来丢去。
商铺里的人被吵醒,骂骂咧咧地丢着东西砸他们,他们来者不拒,一一接住,尽收囊中,然后继续大笑,说着胡话。
他们牛饮着别人喝剩的酒,剩饭剩菜更是成了美味佳肴,他们席地而坐,美滋滋地享受着。
对于王莽,这只是一个时机,让他麻醉自己,忘掉一切的时机。自己的不如人,别人的鄙夷,对冯贤的嫉妒,都统统随着这酒压在肚子里吧!略带酸味的黄酒,灌进肠胃里,却升腾起了火辣辣的感觉,他的眼睛就像彗星一样闪亮,喝得越来越多,酒洒在他的衣襟上,他又拿起食物,往嘴里面塞,却塞到了鼻孔里,油油腻腻的香味,刺激着他的鼻子,鼻翼一扇一扇地,让他不由得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哈切!”他的头往后仰,酒意一下子就涌上了脑门,他又把头低下,撑着不让自己醉过去。他压抑着自己应有的情绪,闷闷地喝着,脸色没有因为酒的暖意变红,反而越发的苍白。
何必为难自己!就这样醉死算了!我王莽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他自轻自贱,晃着自己的身体,若说之前尚有一点尊严,那么,现在他已经在现实生活的严酷中丢盔卸甲,毫无生气了。
冯贤也喝酒,只是纯粹陪着王莽喝。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安抚这个友人,只能陪着他喝,看着他醉酒的神态。
好困!冯贤不知不觉也喝高了,于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哗啦!水的清凉感觉刺激着冯贤的肌肤,让他一激灵地醒来过来。他环顾四周,却是一片陌生的山林。
他的手脚已经被绑住了,手脚间还用原来他挂在背上的剑穿着。
他转过头来,看见了一个穿着兽皮的男人。
他的样子和着装,像极了典锋呢!冯贤心里暗想,这人一定是典平了。
典平龇着黄板牙对冯贤说:“冯贤啊,冯贤!没想到今天你会栽在我典平手里!”说罢哈哈大笑。冯贤却是一语不发,思索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那个朋友真不够义气,为了一个女孩就把你给卖了!”
“你是说青青?你把她怎么样了?!”冯贤一边怒吼着一边挣扎,手却偷偷地摸索着剑柄。
“没怎么样……既然有人拿你这颗价值千金的头颅来换,自然人是安然无恙,原璧归赵咯!”典平哈哈大笑,“不过你是流寇,我也是流寇,我拿你的头去领赏,没准连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了,养着你的命又觉得浪费粮食,不如你加入我们兄弟吧!”
冯贤已经偷偷拔出剑,锯开束缚着手的绳子了。典平察觉到不对劲,马上拔刀,拿刀架着冯贤的脖子,“少给老子耍……”
话还没说完,冯贤的脚往上一提,一下子就踢到了典平的小腹,因为脚夹着剑鞘,所以手上的剑也从背后一并挥出。
典平的刀锋离冯贤脖子不足一寸,但冯贤知道那种西域刀不锋利,所以才敢有如此之举。
典平连忙跳开,冯贤一看典平跳开了,连忙把脚上的绳子也削断了。
典平摆好架势,如临大敌,右手不停地左右舞着刀花,让冯贤无法判断他会从那边攻过来。
咻咻!冯贤左手拿鞘,右手拿剑准备站起来,两道刀光却已经到了胸前,他连忙拿起剑鞘挡住两刀,然后敏捷地跳开战圈。
如果让他靠近,小命会丢的!冯贤一边视察着对手,一边调整着姿势,左手把鞘藏在右肋之下,右手把剑锋对着典锋,做好了万全的对策。
典平累了,刀花也舞得越来越慢,却始终没留任何破绽。
冯贤也在着急,握着剑柄的手,不知不觉也湿湿滑滑的。
冯贤记起王莽好像曾经打败过典平,于是说:“你是不是被王莽打败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敢攻过来?!”
“呸!大爷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花招耍!”典平顾着应话,动作不禁慢了半拍。
“喝啊!”冯贤大喝一声,将剑鞘往典平一丢,然后上步一砍。
典平刚才应话已经慢了,突然看见剑鞘飞来,拿刀一格,没想到真剑已经招呼到了右肩上。
嘶啦!冯贤卯足劲的一击,将典平劈成两半,鲜血就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把冯贤一身衣服都湿透了。
冯贤把剑随手一丢,趴在地上,享受着充满血腥味的自由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