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一直很看好云霄的才干,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更是对他信任有加。同时,张大人也十分清楚自己心直口快的毛病,那火气一上来,很容易说错话,为免授人以柄,在升堂之前,张大人再三叮属云霄:“云师爷,这次务必要一次性端了这案子,待会你就直接坐我的位子,负责主审,我在旁边听听就可以。”
云霄表情一僵,无语道:“大人,这可不行。”
张大人不屑一顾,安抚道:“没什么好怕的,这衙门我说了算,我说你行你就行。”
云霄狠狠地抹了一把冷汗,心道:“老大,你不怕,我怕啊!”看张大人这副准备当甩手掌柜的样子,似乎铁了心要袖手旁观,无奈之下,云霄只好搬出大暝律例,正色道:“大人,这个真不行。按大暝律·吏律,凡大小官员,无故不朝参、不公座署事、及官吏给假限满而无故不还职役者,一日笞一十,每三日加一等,各罪止杖八十并留职役。”
闻言,张大人吓了一大跳,弱弱地问:“你没记错吧?要真来个八十仗,那还能有命在?”
云霄笑了笑,直言道:“大人,律例不假。朝有朝纲,家有家法,学生要是坐了您的位置,便是越俎代庖,于礼律也不合,是为大不敬之罪。”
听到不仅自己犯了律例,原来还会连累云霄一起犯大不敬之罪,张大人这才死心,闷闷不乐地回道:“那你就照例站我旁边吧,有事我好问你。”
升堂后,张大人惊堂木一拍,中气十足地呼道:“传李大牛上堂!”
这李大牛,就是那个骑快马去魔族通风报信的虬髯大汉,在牢里关了几天,至今没开口说过半句话。
张大人和云霄倒是没对他用过刑,他完全是被张元宝那伙兵痞给打残的,连路都不能走。两个衙差把他架到公堂上,一松手便趴在地上,像条死蛇一样,一动不动。
张大人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响彻高堂,但张大牛依然没有半点惊惧的反应。张大人也觉得这一拍,真是拍得没什么趣味,直接问道:“李大牛,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向魔族传递密函的?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堂下的李大牛懒洋洋地抬起头来,只是望着张大人轻蔑地笑了笑,依然不作声。
张大人顿时就感受那混蛋是在挑衅自己的耐心,抽了块令牌就准备甩下去,先让他尝尝十指连心的痛苦!
这时,恰好段勇走了进来,禀道:“启禀大人,莫留青已经抓捕归案,其义子莫思成不知去向,王槐正带人全力搜捕中。”
云霄凑到张大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大人点了点头,向堂下呼道:“早招不就没事了,来人了!将李大牛押回大牢,传莫留青上堂!”
李大牛一听这话,突然两眼暴瞪,扯着嗓门想喊:“大人,我没有招,你不能冤枉我!”但他没有这个机会,才喊出“大人”两个字,接到云霄指令的两个衙差已经冲上前,左右各掌嘴一板,打落他满口血牙。
前者刚押下去,莫留青又被押了上来。
相比之下,莫留青的镇定显然是装出来的,望着张大人那张愤怒到极点的面孔,还有云霄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阴沉面孔,莫留青两腿发软,不是一般的心慌。之前的预测,是料定云霄不会轻易抓自己的,因为姓云的是一个自命清正的人,凡事讲证据,可现在,他已经对自己动手了!
莫留青忍不住暗自揣测:“难道姓云的已经手握铁证?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红莺死了,李大牛是条铁汉,他怎么可能抓得到自己的把柄……”
突然“啪”一声巨响,莫留青的思维被惊堂木打断,差点吓尿裤子。
张大人怒火中烧地喝斥道:“莫留青,本官待你也不薄,真想不到,你良心被狗吃了!居然干出通敌叛国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今日,本官要是不办了你,天理难容!”
莫留青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辩道:“大人,属下冤枉啊!你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通敌叛国啊,属下遭小人陷害,还望大人明察!”
“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张大人猛拍惊堂木,虎虎生风地吼道:“来人了!不打他的板子,给他看座。”
这一声“来人了!”确实把莫留青吓了个魂不附体,在公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这里头的游戏规则,他再熟悉不过,通常,这嗓子一喊,接下来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回张大人居然玩出了新花样,莫名其妙地来了个“看座”。
莫留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定睛一看,却见那个衙差真的搬了张椅子过来。抬头又看到云霄那副没有半点表情变化的阴冷面孔,莫留青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到椅子,被两个衙差按着肩膀,一屁股坐了下去。
还好,就是一张普通的椅子,没什么折磨人的机关,莫留青这才定了定神。
张大人提起一张早就准备好的供词,道:“莫留青,本官念你曾是本县师爷,也曾为本县呕心沥血,不忍为难与你,你莫不知进退。如今李大牛已经如实招供,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封通敌密函,你以为临摹笔迹就查不出是你?哼!你所用宣纸,为上等净皮生宣,而宁武城内,就你一人使用这等昂贵之物,如今已在你家搜出实物,你还有何可辩?”
莫留青闻言惊愣,心道,当初明明没有用净皮生宣写密函,怎么可能会拿错呢?
难道张大人想套话?
寻思至此,莫留青镇定道:“大人,属下冤枉啊。在这宁武城,确实仅有属下一人使用净皮生宣,但属下绝无通敌叛国之事,此事若真是属下所为,属下又怎么可能会笨到用净皮生宣去写密函?还望大人明察秋毫,重鉴密函纸质!”
张大人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了,拿证据给他看!”
一份李大牛的供词,一份密函,统统递到了莫留青的面前。
看完这两份证物之后,莫留青彻底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供词,确实像是李大牛说话的口吻,而这份密函的笔墨,也确实是自己当初临摹的笔法,只是当初所用的普通纸质,现在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自己独有的净皮生宣。
抬头间,莫留青与云霄四目相对,这一望,莫留青一下子想明白了一切。
一怒之下,莫留青气得青筋暴突,声嘶力竭地骂道:“王八蛋!我跟你拼了!”莫留青窜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旁边衙差的腰间拔出了佩刀,气冲星河般,飞快地向云霄刺过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云霄疾喊一声:“保护大人!”先将张大人推到一边,而后手持一把短刀朝莫留青扑了过去。
前前后后,就一瞬间的事。
随着一声沉凄的闷哼声,俩人倒在一起。云霄压在莫留青身上,地上很快趟出一大滩鲜红的血渍,周围围观者,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大人匆匆奔过去喊道:“云师爷!”
“我……没事!”
云霄缓了几口气才捂着腰部站了起来,腰间左侧被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好在刚才闪避时步位把握得好,刺破了一点皮肉而已,伤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而莫留青躺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暴瞪着双眼,胸口心脏位置,不偏不倚地插着一把匕首。
云霄望着众衙差,正色道:“莫留青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眼看脱罪无望,竞在公堂之上明目张胆地行刺张大人,死有余辜!”
段勇听出话里的意思,第一个附和道:“我们亲眼所见,云师爷为保张大人安全,不惜冒险手刃通敌逆赋!”这话一出,其余一帮衙差都跟着附和:“云师爷为除奸贼,身负重伤,实为大义之举!”就连原本由莫家父子一手选拔出来的那几个衙差,在这个时候也识相地站了出来,为云霄歌功颂德。
张大人上前拍拍云霄的肩膀,激动道:“好兄弟,我没看错你,这一刀,我不会让你白挨的。”
“大人说笑了,你没事就好,我这点小伤不碍事。”云霄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撕下一襟衣带,将腰间的伤口缠好。命人将莫留青的尸体抬走之后,云霄又把段勇叫到了一边,小声吩咐道:“去把大牢把李大牛处理掉,理由是:畏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