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高长恭见到的,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周国大将军,而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小老头。
杨檦恭恭敬敬的把高长恭请到上座,开口说道:“未知兰陵王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勿怪。”高长恭笑道:“杨老将军不必如此,本王此来是为了两件事。这一呢,就是来看看杨老将军,在这邺城住的可还习惯?”杨檦拱手道:“谢殿下挂心,小老儿不过一败军之将,没有被砍了脑袋已是万幸,其余的小老儿不敢奢求,况且朝廷为小老儿安排的居所也是良居,小老儿住的自然习惯。”
高长恭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老将军便愿意在这幽静之所终老么?”杨檦看着高长恭,思量着他这番话的意思,斟酌的说道:“朝廷于小老儿有不杀之恩,小老儿自然愿意安分守己。”高长恭摇头说道:“恐怕此非老将军之真意吧?”杨檦急于张口说点什么,可是当“殿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高长恭抬手示意杨檦听他说完。高长恭接着说道:“当年曹孟德,还曾经有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本王可不信老将军,便愿意死在这安乐窝。本王为老将军谋了份差事,或可让老将军再展所长。”
杨檦长出口气,眼神中霎时再泛精光,目光灼灼的看着高长恭说道:“殿下所言,确中要害。不错,老夫确实还想再战沙场。不过,现今朝廷虽然曾因为殿下,而让人以为朝廷要挥军南下。可是若说是南朝周迪攻下陈留之际,朝廷或有可为,可惜,当时朝廷刚防下了周国与突厥的进攻,无力南进。后来殿下去扬州道,南朝也平了周迪,无机可乘。所以殿下现如今来找老夫,只有再攻周国,以为报复,不知老夫讲的可对?”高长恭心服的击掌叹道:“不愧是沙场老将,所言确实是一语中的。不知老将军做何想?”杨檦看着高长恭说道:“既然殿下也说了,老夫所言都对了,那殿下还说什么?难道殿下以为老夫会为了齐国,而去攻打故国么?”高长恭笑着说道:“老将军莫急,老将军先听本王说完。老将军出轵关被俘,被周人鄙之,本王很为老将军不平!他们只顾着瞧不起老将军,可是本王相信那些人在战场上,说不好会是最先投降的人。而且老将军在我朝已久,居然无人与我朝交涉,将老将军赎回!本王可不相信,老将军的家人会不盼着能与老将军早日团聚,只是为何迟迟没有音信?本王想老将军是聪明人,不会想不通是为什么吧?说不定老将军回不去正是某些人最乐于见到的事情,而周国朝廷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不以为罪,由录其功,令其子袭爵。’既显得朝廷宽宏大量,又除掉了一个不听话的人。本王想,老将军自己该清楚,到底是谁不想让老将军回去吧。既然这样,老将军还在这坚持什么不攻打故国,是否有些可笑?”
高长恭一番话说的杨檦是怔怔的出神,高长恭也不去打扰他,自顾自的喝着这个时代味道不够清香的茶。
过了有半个时辰,杨檦的眼中时而流露出怀念,时而流露出愤怒,不停变换了半天。杨檦再抬头看这个兰陵王,这个敢带五百骑士冲阵的年轻人,今天的这一番话让他有种重新认识他的感觉。杨檦开声笑道:“哈哈哈哈,好!殿下今日一番话真是令老夫豁然开朗,既如此,殿下有何吩咐直管说来,老夫定当效命。”
高长恭马上击掌说道:“好!本王等的就是老将军这句话。杨檦接旨。”说罢从袍袖里抽出了圣旨。
杨檦跪地说道:“臣杨檦接旨。”
高长恭朗声道:“乙酉年四月乙亥,武成皇帝陛下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今西贼屡犯我大齐国境,乃我大齐之疾患。尔屡历战事,久经沙场,值此用人之际,兹特授尔为征西将军,辅佐兰陵王西讨经略。”
杨檦高声道:“臣领命,臣必当尽心辅佐兰陵王。”高长恭笑着说道:“恭喜老将军高升啊!”杨檦谢道:“还要谢过殿下成全,只是老夫有一事相求。”高长恭说道:“老将军但说无妨。”杨檦说道:“希望殿下可以派人把老夫的家人接来邺城,这样老夫便可无后顾之忧的西讨。”高长恭点头道:“好!此乃人之常情,本王这便派人去办。本王还要去给太尉斛律光宣旨,这便告辞了。本王明日再来寻老将军,然后咱们一起前往豫州道。”杨檦说道:“如此,老夫便记下殿下的这份情了,殿下日后但有吩咐,老夫必效死力。”高长恭辞别了杨檦,便去找斛律光了。
高长恭在斛律光的府邸见到了斛律光,而且见到了斛律光的父亲——咸阳郡王斛律金。高长恭很是恭敬的拜见了这位精神奕奕的长者,而这位长者也很少开朗的和高长恭交谈着。对于高长恭所说的攻取顺州、随州,这位长者也提出了不少意见。他建议由他的儿子斛律光领兵出义阳郡取顺州,并且可以应付来自周将权景宣的攻击。高长恭领兵出北江州取安州,然后南下取河州。到时候复州刺史见不能固守,必然会西逃于梁。而梁不过三州之地,若是一切顺利,覆灭这三州之国当不成问题。三人一直谈了很久,最后高长恭便干脆住在了斛律光的府邸。
第二日,高长恭与斛律光一起找到了杨檦,然后三人便启程赶往豫州道。路上斛律光还不死心的问高长恭,可有什么延寿之法可以让他父亲再延寿几年。高长恭无奈的看着斛律光告诉他实在是无能为力,高长恭不得不佩服斛律光真是个孝子。
他们到了梁州,发文命梁州刺史、西兖州刺史就地募兵发往义阳郡,然后他们就马不停蹄的赶往豫州。他们进豫州城的时候,都是乔装进去的。高长恭他们三人都住在豫州刺史府的后院里,高长恭命令豫州刺史不得泄漏他们来到豫州的消息。
就这样他们在豫州呆了将近两个月,尉相愿带着一队精干卫士,带回了杨檦的家人,杨檦的三个儿子和几个孙子,以及部分女眷。杨檦见到家人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流下了泪水。他的大儿子杨琯,一见面就跟他哭诉,因为他杨檦跟晋公走得近,所以贺若敦就按照小皇帝的意思,先挑起了长安城人们的不满,人人都喊着要砍了杨檦的一家。最后小皇帝当朝说,杨檦就算投降了齐,依然是有功的,不可治罪,令其子袭爵。小皇帝霎时,博得当朝众多大臣的好感。大冢宰宇文护看满朝赞成,也不便发作。最后他们一家老小脱逃,宇文护也是出力不小,为他们清开了一条明路。不然这么一大家子,还有女眷,想要这么顺利的逃出来,是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高长恭和斛律光也是感慨,没想到这个宇文护,也算是很有人情味啊。
不过他们也没有时间在这蹉跎,高长恭命尉相愿留下来,高长恭给尉相愿留下了五车包着麻布的炸药,当然杨檦、斛律光是不知道这五个大车是什么东西的。高长恭与杨檦、斛律光约定五日之后,杨檦、斛律光在义阳郡发起攻击,而高长恭也要在北江州发起攻击。他们当然不可能凭空变出部队,因为他们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偷偷的把队伍运到了两国相交的山里。
五日之后,高长恭与杨檦、斛律光的两路大军同时发起近攻。周国的守军听闻是杨檦打回来了,都还没有醒过神来,就被打败了。斛律光领兵五万一日下顺州,同日杨檦领兵三万下随州,高长恭领兵七万下安州。高长恭稍作休整,留下一万人守安州,带着六万人紧接着便去攻打河州。安州到河州有一百二十里,等高长恭到河州的时候,河州刺史连抵抗都没有直接投降了,当高长恭见到这个河州刺史的时候,莫名的想起了太府寺少卿贾护,一看就有一种商人的感觉。
高长恭命人向南司州传信,派人立即前来巩固占领区。高长恭在河州留下一万守军,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五万人前去攻打复州。河州到复州有八十余里,当高长恭到复州的时候,复州的官府直接是人去楼空。
而此时,荆州总管权景宣才接到顺州、随州被攻陷的消息,权景宣对于被攻陷的城池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相信不管被攻下多小城池,他权景宣都能夺回来。他最惊讶的是,杨檦降了不说,居然接受了齐国的敕封,成了什么征西将军!简直是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