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鸢第一次见客,自然有点紧张,不过还是照着森格尔的吩咐把记录做的极完美。而森格尔也覆去了全部的谈判和角逐,没有让一丝负担落到文鸢的肩上。
走出客户公司会议室的时候,那名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中年老板娘娓娓而道,“没见到你那位小徒弟呢,难道也弃师自立门户去了?”此话一出,森格尔惯有的圆滑也没经住变了脸色,沉声道,“吃一堑长一智,老莫我都吃了两堑了再不长那也没脸混了,好在现在的助理都安分,一个个都玩命的做事,你见过的西洋就不经累,趴下了。”
文鸢在心里嘀咕着,这番对话里两人咬着的师徒,两堑,难道就是凡诚告诉过她的,森格尔莫手下出来的两个大律师。从话里推断,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少,可能在律所中她接触的都是新人所以大家没底,而且那两人,听来是自己出去开律所了,所以不屑再与童乐的律所合作。
上了车,森格尔就有些闷闷的,照例客户谈下来了他一向都是自信满满趾高气昂的,过了一会儿他吩咐司机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放下来,然后直接送文鸢回律所就行。
接近下班时间,路上堵得不行,最后文鸢实在按捺不住跳下车自己坐地铁回办公室。倒不是她有多么敬岗爱业,只不过作为森格尔的助理时间久了容易产生职业恐惧症,好像手里的活儿今天不做完明天就要饿死了一般。
回到办公室就赶上下班高峰,看着别的新助理一个个面色红润的出门了,文鸢不由得有些艳羡,不过也只是神游了片刻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奋战,然而不多久,她整个人就觉得一股寒气逼来,抬头四顾,居然发现西洋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人,低垂着头,她挺直了背脊望去,居然就是西洋本人。
她忍不住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师兄,你一下午不见人影,害得我被老大拖出去撑门面。现在这个点还得赶回来加班”说完沉默了半晌,听到西洋嘴里幽幽的飘出一句,“对不起。”文鸢吓得后退了半步,联想起今天白天听到的八卦,小心翼翼的道,“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实在不舒服的话跟老大请个假吧,手上急的事情我帮你处理。”
“没事。”他好像是把字一个个碾碎了再吐出来,文鸢也懒得再纠结下去,心想自己早点做完早点走就行了,然而,她不找八卦,八卦找上了她。
文鸢好不容易完成了森格尔交待的报告,邮件发给他,看了一眼钟,才8点出头,她还可以去吃一顿宵夜,正得意之际一封新邮件提示出现,她瞥了一眼赫然是森格尔的。她挣扎了大概有半分钟,这个点她绝对可以装作没有看见,但她依然手贱的点开了。好在森格尔不至于太失人性,也没有让她多赶几份报告,只不过他今天自己走得早,有一些分档没有带走,让文鸢帮他扫描了发给他。
文鸢扫描发送完毕后就快8点半了,唉声叹气的收拾好桌子和背包,瞄了一眼纹丝不动的西洋,她咂咂嘴准备走了,却突然瞟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直冲进来。她的脚步顿了顿,那人影已经冲到了西洋桌前,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巴掌掴上去,西洋整个人侧翻在桌面上。
文鸢惊得目瞪口呆,等她想起来自己早该走了,那人影回过头来带着一丝怨毒的看着她,不正是安生么。只见安生一袭黑色紧身短裙,外披着一件卡其色西装外套,高跟鞋噔噔作响,文鸢被她一瞪反而局促了起来。
安生又猛的转过头去,逼视着西洋,怒喝道,“你是不是男人?你自己说你到底算不算男人!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早就说过,绝不在办公室里传一个字,你倒好,还告状到上司面前去了,你亏不亏啊!”
西洋用舌尖舔了舔唇角,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也不看安生的眼睛,垂着目道,“你自己在这里大呼小叫,明天办公室每个人都知道了,你别再跑来怪我。我一个字都没说,也一个字都不会说,对你这样的我无话可说。”
“你少来!”西洋一站显然比穿着高跟鞋的安生还要高出一个头来,安生气势顿时矮了不少,怒气却不减,“你不说,那凯瑟是从哪里听来的?什么叫办公室恋情要安分,别闹得人尽皆知,哪里来的人尽皆知?啊,问你呢,你说啊!”
文鸢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几个新助理窃窃私语八卦传递的画面。有她们这份心在,绝对可以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西洋依旧不说话,也不看安生,两人对峙的画面诡异极了。文鸢手机微震,她低头一瞧,居然是森格尔的短信,只两个字:谢了。她嘴角一扬,难得受到老大的致谢,她又想起了车上森格尔对西洋的评价,森格尔在助理的培养上受到过两次背叛,然而他依旧全心全力的栽培西洋,而西洋也从来没让森格尔失望,但是对于感情上,森格尔就算再强大也无能为力的。
“西洋,我先走了。没事你也早点回去吧,明天老大不是还要带你见客么。”说完文鸢无视安生充满敌意的视线,自顾自走了。西洋却在背后回道,“等我一会儿,我这儿也完了。一起拼车。”文鸢犹豫了起来,但最终还是等在了电梯口,不一会儿西洋果然出来了,却没有听见高跟鞋的声音。
上了车,文鸢正在思忖该怎么开口,西洋却先说话了,“吃个晚饭再回去吧。”
“呃,也好,我也饿了。”
两人进了家日料店。叫了几盘刺身,寿司和两瓶清酒。还不等菜上来,西洋就刷刷的把清酒往肚子里倒,很快一瓶见底,接着叫第二瓶。文鸢摇了摇头,却也无话可说。
多喝了几瓶,西洋的话就自己出来了。原来他和安生很早就认识,那个时候她的家境并不好,父母离异又分别再婚,她是跟着看不下去的姥姥过的。而那个时候,他们只是邻居。
安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西洋也不差,两人见了面就掐架。后来西洋进了私立中学,安生考进了重点中学,那时候西洋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放了学他偏偏要多绕一半的路程,就为了跟她路上遇到然后吵几句嘴。一直到西洋搬了家,家里人要送他出国留学,他才意识到他不能走,因为走了他就再见不到那个总是默默的背着书包低着头走路口袋里装着英文小抄的邻家女孩了。
接着西洋就无赖的向父母保证,一定好好学习努力考进国内的一流大学。他做到了,无疑。但是安生却走了,她去了美国两年,却是做家庭服务生。她回国以后,西洋无意中从她姥姥那儿得知她的专业是法律,她想要做律师,她去美国就是想要寻找更好的深造机会,可惜却没有找到,于是西洋听了又心疼又不忍,放弃了好好的文化交流部实习机会,跟着她进了律所。至于传闻中他一心想做律师,却不得门而入直到遇见了森格尔,恐怕是翻版走样了吧。
但事实上直到遇见森格尔并成为他的助理之后,西洋才认定了他自己的职业道路,森格尔给了他一个光辉高大的印象。所以,即使得知安生从森格尔手中调走,他也没有放弃跟着森格尔学习的机会,反而是极力忠诚的到了现在。
他进了律所以后与安生发展了一段短暂甜蜜的地下恋情。安生不想让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因为那时候她正一心一意跟随着凯瑟的脚步,度过她最为关键的实习期。西洋向来顺从她,就算得知了她曾经在美国攀附过一个已婚的酒店经理,最终被人抛弃,他也没有多嘴问过半句,因为他相信是人生的艰难磨砺出她的果断与强硬。
就在她升为助理律师后,她提出过分手,西洋面上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以为她是为了不耽误工作,他完全的理解她,因为那个时候他也被森格尔折磨的不似人形。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维持着不冷不淡,暧昧多情的氛围中。但是后来他从她姥姥处听说了她正在和一个男孩子交往,他开始不淡定了,也就发展出那一晚的悲剧。西洋没有说出那一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从他痛不欲生的神情揣测,文鸢判断出她的话一定重重伤了他,伤到了骨子里,所以西洋才会说出,对她彻底失望的话来。
“我真的没有把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发誓!”西洋醉眼朦胧,举起手郑重的道。文鸢也郑重的点头,表示相信他,因为她完全猜得出话题真正的源头是在哪里。
又过了几杯,他果不然倒了下去,文鸢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听他的真心话大坦白了,免得她八卦听多了哪天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就不好了。又点了一碗拉面撑底,文鸢反复的瞄手表,终于等了大半个小时后,穿着休闲外套耷拉着拖鞋的森格尔出现了,文鸢指了指脸趴在桌子上的西洋,森格尔了然的点了点头。“太晚了,你先走吧,我带他。就不送你了。”
“没事。明天见。”
“塔拉。”她询问的回过头去看他,“我替他道谢。还有,明天别迟到。”
不迟到,就意味着要开早会。文鸢心底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