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鸢一连昏睡了几天,睡梦中她一直觉得有人握住她的手,时不时的给她喝水。然而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却空无一人。床是酒店标准配置的单人床,旁边另一张床上堆着两条薄被,她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该是菲比和可雅把一张床让出来给她睡了。
门外传来开锁声,文鸢下意识的支撑着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胸口积郁的想吐。
是菲比和可雅回来了,两人都蹑手蹑脚的走路,手里还提着重重的环保袋。
“呀,塔拉醒了!”可雅眼尖,一步冲到床边扶着她。
“饿不饿,我煮点面给你吃?”菲比笑着从环保袋里掏出一盒盒的微波炉加热意面。文鸢摇了摇头,她只觉得虚弱,却什么东西都入不了口。可雅拉开窗帘,文鸢却一下子吓得惊叫起来,这可把两人又吓坏了,可雅手忙脚乱的合拢窗帘,菲比扑过去搂着文鸢的肩膀拍她的背。
听到吵闹声,堂和贝利也过来敲门了。
文鸢沉沉的喘了一会儿气,自己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于是扶着可雅的手下床,脚步还有点虚浮。
贝利瞧着她,一脸的忧心忡忡。几天来文鸢都睡得昏昏沉沉,难得醒来喝口水眼神都没有焦距,以为她发烧不舒服可是问她也说不清哪里不舒服,体温也很正常。堂和贝利商量着抬她去医院瞧瞧。可是菲比说文鸢这是心病,等这一阵过去了就好了。
其实菲比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底。她是瞧见了文鸢睡过去前的模样,她的眼神带着一股死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夜椎一路尾随着她,也是死不开口。文鸢被他们四人带回酒店后夜椎就一直在大堂干坐着,后来她实在看不下去就让他上来看文鸢,于是他只是默默的坐在床边看着,喂她喝些水,帮她盖着被子,她稍稍醒来了他便走了。
临走前夜椎郑重的交代了,绝不要说他来过,都是为了文鸢好的。
文鸢一连吃了两盒微波炉意面精气神稍稍好了一些。四个人都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可雅和堂都有些欲言又止。终于菲比叹了口气,这话还是要人说的,她还未开口,贝利却先说话了,“塔拉,学校就快开学了,我们需要回去预定课程,我希望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大家也好有个照顾。”说完贝利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起来这倒是贝利空前最认真的一次对话。其余三个人都欣慰的看着贝利,这大男孩在关键时刻还是勇于担当的,但同时他们又不安的看了看文鸢,她的父亲失踪了,他们与她一样都是刚得知不久的,她家里显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事,虽然文鸢还是一贯的淡然从容可是她眉眼间的忧郁越来越深沉,她只不过在故意压抑体内悲伤的情绪而已。这样的她,难道真的会跟他们走吗。
文鸢吃完最后一口面,抬头嫣然一笑,笑容风轻云淡,就好像三年前刚刚走下飞机,走进学校大门的女生一般。似乎,那个宋文鸢,塔拉·丹妮丝·宋,又回来了。
“嗯,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我们收拾收拾,该回学校去了。”
“可是你爸爸……”可雅忍不住脱口而出。文鸢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有些落寞的甩了一甩头发,“我相信爸爸会回来的。”这一次,她口中的爸爸充满了陌生与距离感。
贝利和菲比陪文鸢回家拿行李,整个屋子被夜椎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净的不带一丝生气。连他自己的房间也一丝不乱,看不出究竟有多久没人住了。
“你哥哥是不是搬走了呀!”贝利看了忍不住惊叹,想象不出一个男生可以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尤其是他还住在里面的前提下。“应该没有搬走吧。”菲比示意两人看向衣橱顶上两只偌大的行李箱。
文鸢背着两人走到窗台边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走回房间收拾好衣服丢进行李箱,贝利讨好的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先出了门。菲比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终于在两人一起走出门,文鸢准备落锁的时候,菲比语重心长的道,“憋在心里太难受了,有时候发泄出来才比较舒服。”
文鸢却扬起嘴角笑了笑,带着一抹破釜沉舟的语气道,“接下来我就必须申请下学期的奖学金了,我先跟你说好,可别跟我抢,不然我翻脸不认人的啊。”菲比也附和着笑了笑,可是她看到,文鸢的眼底不见一丝笑意。
楼下转交,夜椎眼神深邃而忧伤的看着贝利拖着文鸢的行李哼着英国时下流行的小调,欢快的走在马路边沿拦着出租车。菲比挽着文鸢的手臂下楼,文鸢的头靠在菲比的肩上,两人似乎说着什么悄悄话。夜椎的手指慢慢握紧成拳,然后再慢慢松开,再次慢慢握紧,猛的转身掉头就走。
菲比揽着文鸢的小臂推她上车,文鸢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只住了没几天的小屋,当初她来看房,最终决定的时候,她是打算把这里作为临时的家,哪怕宋家明不知归期,至少这里有她和夜椎,也算是个家。可是,不过几天,老天却与她开了一个如此恶劣残酷的玩笑,逼得她仓皇而逃,她的心渐渐朦胧起来,不见了往日的清明,她的眼笼上了一层阴霾,不见了光泽,看了叫人揪心。
“塔拉,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妹,你和我同吃同睡,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菲比郑重的说道,她将文鸢揽进自己怀里,并且默默的决定,回去以后就让文鸢和自己一起住,睡一个房间,以后她就是自己的一家人。
而与菲比此刻拥有同一想法的另一个人正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悄悄注视着那个仿佛失去了生气的女孩儿,她是个骄傲倔强的东方女孩儿,第一次在学校图书馆见到她就发现了她的美好与脱俗,她仿佛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精灵,仿佛一出手触碰她就会消失无踪,所以他总是远远关注着她,努力的挤入她的社交圈,哪怕为此要牺牲他的训练时间,被同伴们哄笑揶揄,他却总是想更接近她几分。
然而,事情的对错与发展,却总是永远的超出人们的预料,就譬如此时此刻一心一意将文鸢视若亲如姐妹的菲比。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许会深深的后悔,后悔当下的善良与怜悯,后悔自己的纯真与幼稚。然而我们做决定的时候总是那么草率,甚至连多考虑两秒钟都觉得自己是吝啬的。
文鸢既然答应了一起回英国,四个特地为她而来的同学自然很高兴,他们讨论着下学期的选课,下学期的舞会,下学期的度假旅行,文鸢自然也加入了他们,五个人讨论着兴高采烈,似乎真的遗忘了前一阵子的不愉快,而文鸢似乎也回到了校园东方清泉塔拉的时代。
堂一手握着五个人的机票抽打着掌心一边咬着谷物巧克力棒看贝利和可雅的选课。“喂喂,你不选那个中国古代文学么,你不是一直在靠中文博学分么,下学期有塔拉在,我们没问题的。”贝利不屑的撇撇嘴,最终在堂的打破砂锅逼问下,不得不坦言他的古文学早在第一学期就用完了,现在只留下数学课和写作课。
“塔拉,你不来选课么?”可雅伸长了脖子朝着文鸢喊道,她和文鸢是一个系的,金融学,可雅下学期打算辅修了心理学和人力资源,她的父母都是国家政要的干部,却不打算让她再入这行,反而想送她去金融行业淘淘金。她拿眼瞅着文鸢,指望至少能有几门课是一起的,文鸢的出勤率和报告完成度是前几学期同系中最高的,如果跟她在一组就不用担心临时报告课题了。
文鸢却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可雅的肩,一副惋惜却又坚决的态度道,“小可雅,我已经提出申请转系了,下学期我的主修学系是法律和应用法学,不过我还是会把经济课的学分修完的,也许以后有用。”
“塔拉——”可雅哀怨的叫了起来,若不是她对法学实在不感冒,说不定她也会跟着一起转系的。
“怎么突然就转系了?你之前修的金融学的学分不已经很满了,还不如把金融学修完了再加修。”菲比也凑了上来,有些诧异的讨论着。
文鸢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原本她对金融就没什么兴趣,当初选择金融也是因为宋家明的关系,虽然宋家明从来不摆明了他希望她干什么,但她总是能很敏锐的捕捉到,现在想来这份敏锐却没有让她意识到宋家明的刻意疏远,其实是因为那层根本不存在的血缘。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的话,那就好好干。”贝利永远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过,我的写作课你还是要帮帮我的。”文鸢爽朗的一笑,点着头拍了拍贝利的手臂。看着贝利的可怜样,堂和可雅都毫不犹豫的嘲笑起来。
菲比的神情却微微的一变,她总隐约觉得,文鸢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虽然笑容还是清澈的,眼神还是透亮的,但若是以前的文鸢绝不会对着贝利露出如此纵容的笑,对于贝利刻意的讨好她也总是不动声色的默默回绝。但现在,她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变得暧昧且若即若离起来。
“喂,想什么?”文鸢的手在菲比眼前晃了晃,“最后几天,我带你们去吃小食,都是路边摊,但保证好吃。”两个大男孩欢呼雀跃的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