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64年十月,虎牢城外已经是秋风瑟瑟了,在此驻扎的十万大军已经扎营整整四个多月,将领们刚开始还每日勤练兵士,而现在则都不那么严厉地管束手下的兵士了。很多士兵都三五成群地在虎牢附近周围闲逛,游戏。
晋悼公刚刚吃过早膳,此刻正在自己的寝室内听师旷弹奏音乐。师旷祖上原先是周王室的乐官,原先一直都在洛阳生活,师旷小时候便认识了前来洛阳城的晋悼公,两人关系密切。师旷为了能够专心学好音乐,小时候便故意熏瞎了自己的双眼。
“旷,今天收到叔向的来信,吴国公子诸樊已经出兵攻楚了,楚国前来救援郑国的军队已经分兵前去抵挡吴军了,看来是时候出兵了,你看我们胜利的可能性大吗?”晋悼公领会过师旷的预测能力,当年他还在洛阳时,师旷就预言晋悼公必定登上晋国国君之位。
“主上,你就快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了,此次晋军必胜”师旷用深沉的声音回答道
“师旷,我问的是我能否实现当年晋文公的霸业,甚至能否实现我曾经跟你一起许下的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的宏愿”晋悼公询问师旷
“主上,下臣早已说过不预言超过一年之后的事,主上与其关心未来,不如好好地珍惜现在,好好地享受这次的胜利吧”师旷起身往外走去。
“来人,传召各国将领前往大帐议事”晋悼公吩咐道
虎牢城内人仰马翻,一队队士兵正往新郑方向开拔。
“向戍,待会我们先去新郑附近看看能不能抓些俘虏回来”齐国太子光在战车上跟身边的向戍说道,他刚刚主动请命去新郑侦查敌情。
“太子光,可是我们这次任务是去新郑侦查敌情啊?”向戍无奈地说道,他也明白自己是阻止不了吕光的。
“哈哈,只有抓回俘虏才能从他们嘴里得到消息啊,你不用担心了”吕光笑道。
此刻,新郑城外,李聃正送伍艳,狗儿,月儿,李耿回楚国,虽然李耿一万个不愿意,但之前李聃拜托过伍艳让她带李耿回家,所以伍艳直接出手将李耿打晕后,绑在车上,李耿知道伍艳的脾气,刚开始还大吵大闹,后来被伍艳教训几次之后,也只好乖乖地呆着。
“艳儿,这次回去,劳烦你跟我母亲说让她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和父亲,我们一定会安全地回去”李聃牵着马对伍艳一行人说道。
“呆子,要说你自己回去说,我才不管”伍艳虽然嘴上说的无情,但心里却一直为李聃揪心,她知道这次的交兵是近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战斗。
忽然两边的草丛中闪出一队人马将李聃等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将武器放下,本太子就饶你们不死”吕光从人群中站出来说道
“是你,齐国太子吕光”李聃抽出随身佩戴的断水剑,认出了此人正是之前在郑国时见过的吕光
“喔,原来是楚国的李大夫啊,上次我们没有比成剑术,看来这次本太子能如愿以偿了,哈哈”吕光笑道,他还记得上次被鲁国叔孙豹阻止没能跟这个楚国的第一剑士比试剑术。
“太子光,我等与李兄上次曾同桌饮酒,依我看不如放李兄他们走吧”向戍在旁边说道,他上次来郑国奔丧时就十分欣赏楚国的屈建与李聃的才干人品。
“向戍,我可不需要你来做老好人,李聃,你我毕竟有过一面之缘,要不这样将你的那把断水剑留下或者与我比试一场,只要你赢了我,所有人全部都可以走”吕光也是个爱剑成痴的人,他自从上次听说李聃有楚庄王的断水剑后便一直想据为己有。此时他正感谢苍天今天让他捡了一个天大的馅饼,出来侦查敌情居然能将得到断水剑。
李聃早已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次吕光与向戍带的都是好手,不然自己也不至于一点没有感觉就被包围了,而且对方人数将近百人。如果真的动手恐怕凭自己与伍艳根本难以取胜,正不知道如何回复吕光时只听到伍艳将自己的头巾摘取露出乌黑的长发
“你就是齐国的太子?要不我与你比试一场,你如果能赢我我就让李聃把断水剑送给你”伍艳跳下车说道,她已经暗中吩咐月儿将李耿解开。
“哈哈,居然是个女子,李聃,你倒是够风花雪月的,大战在即你居然还有心思儿女情长,不过既然这位姑娘要代替李聃比试,我是无所谓的,不过输了可要拿出断水剑喔”吕光两只眼睛盯着伍艳,他见惯了齐国宫廷女子的温顺,第一次见到如此说话豪迈的伍艳不由地看着她。
“少说废话”伍艳拔出短剑直冲吕光。
“铛”的一声,吕光也是练剑多年的高手,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没个正经,但一旦出剑则是聚精会神。
众人都在看着一男一女的打斗,李聃悄悄地对已经到他身边的李耿说道:“待会若是艳儿败了,你和狗儿立刻带着月儿杀出重围,往楚国走,我和艳儿断后。”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带着他们安全回去,你也要注意安全”李耿低声回道。
只见伍艳虽然出剑伶俐,但无奈吕光的气力似乎源源不绝,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公子哥,原先李聃还以为吕光当初要求比剑只是任性胡闹,此刻才发现是自己没能看出他深藏不露。
就在李聃准备发难时,这是明明已经马上就得胜利的吕光却对伍艳徐晃一剑,跳向后方,对愣在一边的伍艳说道:“姑娘好剑法,本太子剑术不精,我输了,你们走吧。”
伍艳见吕光莫名其妙,也不管其他,乘着这个怪人没有反悔赶紧催促李聃离开。
“太子殿下,你刚刚明明可以得到断水剑的啊,为什么又突然放弃”向戍问道
“向兄,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比名剑更加吸引我,哈哈”吕光望着伍艳等人的离开说道。
此刻秦军布阵在西面,中间是四万楚军,东面是郑军。而晋悼公指挥的联军则以齐军,宋军三万大军对阵西面的秦军,自己则带领晋军三万大军对阵中央的楚军,东面则是鲁军,卫军与其他小国的四万大军对阵郑军。
楚军指挥台上的子囊看到晋悼公的布阵之后对身边的子庚说道:“子庚,你可看出晋军布阵的玄妙?”
子庚有些疑惑,他觉得晋悼公不加强中央的举措有些危险:“兄长,小弟不知,要是让我指挥晋军,我一定调鲁军与卫军到中央,东面根本无需这么强大的力量。”
“哈哈,叔父,依我看晋公此举是想将我楚军一举歼灭,他故意加强两侧的军力,意图迫使秦军与郑军败退,而中部我军就暴露在外,到时候他们三面夹击我军,楚军必定被围歼”熊昭激动地说道。
“大将军,那我们就分兵给两翼,不让晋国的阴谋得逞”屈建说道。
“不可,我军就算各给两侧分兵一万恐怕也挡不住两侧的败退之势,况且如果我们分兵两侧,中央的晋军就会势如破竹,到时候我们虽然不会被包围,但是也得全线撤退”子囊说道。
“叔父,那你说我们如何是好?父王让你带兵可不是为了打败仗的”公子围见还没开打,似乎楚军已经败局已定,大声地问道。
“子围,休得无礼,叔父,看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只有兵行险招了”熊昭说道
子囊与熊昭相视一笑,说道:“此刻我楚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既然晋国故意削弱中央军力诱引我军进攻,那我们就与他比快,只要我们在我方两侧溃败之前先行击溃晋军,则可险中求胜。”
“兄长,这个恐非易事,三万晋军对阵四万楚军,想要快速击溃他们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子庚说道
“叔父,击溃晋军当然不容易,但是击杀晋公就不是那么难了,我们此战如果能一举击杀了晋公,即使此战输了对我楚国长远来说也是赢了。刚刚我看了一下晋军的布阵,晋公的指挥台就设在晋军前方,待会我军出一支奇兵,不要与晋军纠缠,直扑晋公所在,只要击杀晋公到时候联军必定全线溃败”熊昭低声地说道。
“大将军,我在虎牢见过晋公面貌,李聃愿意担任击杀晋公的任务”李聃此刻站出列说道,他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这是一次真正功成名就的好机会,如果能成功,他日后在楚国的地位就会提高很多。
“叔父,这个任务理当给我”熊围也争抢道,他也明白此次击杀晋悼公的意义非凡。
“好了,不要再吵,李聃你与熊围率领精兵五百击杀晋公,子木,斗韦龟二人各率领五千兵士掩护他们,你们的任务就是安全地护送他们到达晋军阵营,我会率领剩余兵士掩护你们”子囊一一安排完毕。
“当心”李聃一把拉过身旁的公子围,晋军的弓箭如同雨下,楚军原本快速前进的攻势逐渐减缓,刚刚躲过一箭的熊围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聃。
“子耳,马上到达晋军阵前,你们不要管周围的晋军,只管往指挥台冲击”屈建在战车上对李聃说道。
“好的,你也注意安全”李聃回道。
“赵武,你看楚军的战斗力如何?”晋悼公在指挥台上问身边的赵武,他被楚军那种勇往直前的精神震动了。
“主上,我与楚军交战多次,楚人有时情感过于丰富而变得怯懦,但有时又会意志坚定而变得勇猛,实在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对手,对付楚军只可一战而胜”赵武分析道,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已经接近接近晋军前沿的楚军“主上,我看指挥台离前线距离太近,还请主上往后一些”
“不可,现在正是两军交战之时,寡人一旦后撤,军心必定动摇”晋悼公说道
“来人,立刻从后方再调集一千人马前来指挥台护驾”魏绛吩咐道
“子耳,我们就送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看你的了”屈建与斗韦龟的两支人马此时已经损失了将近半数人马,他们指挥两支军队如同两把利剑一样直插晋军的阵中,给中间的李聃公子围形成一个通道直冲晋军指挥台。
“不好,楚军想袭击指挥台”赵武已经看出楚军的意图,赶忙大声喊道。“魏绛,你待人保护主上,我前去阻止楚军”
李聃与公子围率领的五百精兵在屈建与斗韦龟的掩护下已经杀到了离指挥台只有几百米的地方,此刻周围的晋军都想潮水一样包围过来。
“楚国何人敢来送死”赵武手提长戈,带领着晋军卫士直奔过来
“楚国公子围在此,岂容你放肆”熊围一边砍杀一边回道
李聃见晋军军阵严密,已经在楚军和晋军指挥台前形成了好几层防守,心中暗道:不亏是晋国的军队啊,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反应过来,并且做好了防备工作。
李聃心中暗暗地预估着距离,从身后掏出弓箭,一旁的赵武见李聃要放箭,赶忙冲过来,长戈直捣李聃胸口,要迫使李聃放弃射箭。
李聃对着赵武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箭的机会,如果放弃了,整个楚军就会全部陷入晋军的包围圈被晋军全歼。
“嗖”李聃拉的满满的剑已经射出,赵武的长戈也要刺入李聃的胸膛
“铛”一把长剑飞来,将赵武的长戈打偏,原来熊围投出了自己的佩剑。
“主上中箭了”晋军指挥台上一阵慌乱,整个晋军开始往后撤退。
“我们赢了”李聃满身的血污大声的喊道。
“李将军,我们被包围了,晋国还有六万大军正从左右冲来”一个年轻的传令兵来到李聃身边,原来晋悼公此次出动了晋国的全部军队前来,其他六万大军一直埋伏在周围,此刻在智武子,范氏,栾魇,士鲂的带领下正从两侧包抄过来。
楚军的指挥台上子囊正焦急地看着战场,当他见到两侧的埋伏的晋军与其他联军一同杀出来的时候已经差点吐血,“我们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一旁的熊昭没有想到晋悼公竟然如此深谋远略,无论如何楚军也难逃被全歼的命运,楚国的举国兵力就要在此次战役中灰飞烟灭,他熊昭的雄图伟略也都将化为乌有:“哈哈,造化弄人,来人给我准备战车,我要与楚国将士一同战死。”熊昭疯狂地吼道。
“长公子,不可啊,我们赶紧回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子庚见子囊与熊昭似乎都已经失去理智了,赶忙劝阻道。
“哪里还有脸面回去,四万大军全部被包围,我等回去哪里有脸面跟那些将士的家属交代”子囊说道,他平生还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杖,此刻已经慌了手脚。
“晋公中箭了,晋公中间了”只听得前方战场上有楚军大声地喊道,一时之间楚军士气大涨,原先势如猛虎的联军此刻却慌了手脚。
“传令,楚军只要渡过黄河的重重有赏,来人去通知李宏大夫,立刻在黄河南岸布防准备接应楚军”熊昭听到晋公中箭的消息,赶忙回过神来说道。
原来李聃那一箭正好射在晋悼公小腹,当时就血流如注,吓得魏绛刚忙鸣金收兵。
而秦军在秦国右大夫詹的带领下刚开始还与齐军交战了一些时间,但见到晋军伏兵出现后,刚忙马不停蹄地往西面逃去,后来顺便占领了秦晋边界的栎地。
而司马子国带领的一部郑军虽然死战了很久,但子展,子西等年轻派带领的郑军却跟联军一接触就溃败逃亡新郑,子国也只好撤兵。
楚军则幸亏晋军因晋悼公受伤鸣金寿命而侥幸逃脱了被包围的命运,在子囊的带领下逃往楚国,渡过黄河后,楚军剩下的士兵已经不足一万,李聃与熊围由于距离楚军后方太远,只好逃往新郑城内。
此刻晋国的韩氏领地上,很多人正来回奔忙。韩厥的卧房之外,已过中年的韩无忌正在指挥着仆人炖药熬汤。
“韩大夫,联军胜了,楚军大败”一个小厮奔入内廷喊道
“无忌,让使者进来”一直双眼紧闭的韩厥此时忽然大声吩咐窗外的韩无忌
小厮身后的传令兵随即跟随韩无忌进入韩厥的卧房,韩厥卧房古朴简洁,室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把韩厥随身佩戴的长剑挂在墙头。
“小人是韩起将军帐下,韩将军特地命小人将战况报告老将军”传令兵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晋国的传奇人物,说话也有些激动。
“哈哈,好啊,无忌听到了吗?我们晋国胜了,主上终于彻底地成为了一方霸主,我韩厥也可以安心去了”韩厥一生经历了无数风浪从未流泪,此刻却泪眼朦胧。
“父亲,千万保重身体,我韩氏还要靠您支撑呢,况且弟弟还在战场,您得再见他一面啊”韩无忌知道韩厥一直靠意志支持着病体
“混账,难道我韩氏一门人才凋零了吗?还需要我这个将死之人来支撑门庭?你与韩起都是将门之子,哪里来的这些妇人之见,大丈夫马革裹尸,哪里非要见什么最后一面”韩厥有些急躁,之后又平静下来说道:“无忌,你啊,就是太仁厚,让韩起做宗主也好,哈哈,你的孝心,为父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在等一个老朋友,他不来我也不会去的。”
此刻,门外响起一个韩厥熟悉的声音:“韩兄,老友来看你了。”
韩无忌赶紧打开门迎接一身素衣的栾书:“国政大人,父亲在等你呢。”虽然栾书已经在十年前便被晋悼公逼着让位,但他在晋国依旧德高望重,所以韩无忌仍旧称呼他国政
栾书这些年一直在封邑闭门谢客,休养生息,虽然近几年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但精神依旧还好:“老朋友,老兄弟来看你,你可还好啊,这是我的孙儿栾盈,栾盈还不快拜见韩厥韩大夫。”栾书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年轻的少年此刻赶忙行礼:“晚辈栾盈拜见韩厥大夫。”
韩厥推开韩无忌要过来扶他的双手,自己挣扎着靠在床头:“哈哈,少年英雄啊,无忌你先出去吧,让我跟国政大人聊聊。”
栾书走过来坐在韩厥床头:“老朋友,你我都老啦,哈哈,栾盈你也出去吧。”
韩厥笑道:“国政可听说我晋军胜利的消息了?”
栾书其实早已从栾魇家书中得到晋悼公得胜的消息,但他此刻却微笑着说道:“我依旧久不问国事咯,不过主上得胜,实在是晋国的大喜事啊。”
韩厥说道:“国政大人,难道还对主上耿耿于怀吗?都过去那么久了,况且主上也没有亏待栾氏一族,栾魇还是八卿之一啊”
栾书听后微微一笑:“你过虑了,我们都早已风烛残年,早点隐退岂不是人生快事,哪里还会记恨啊?”
韩厥其实最后的担忧就是栾氏不能安分守己,尤其是栾书一代枭雄,他要是在晋国兴风作浪恐怕晋悼公好不容易到手的霸业又会成为泡影。
“既然国政如此说了,我韩厥也能安心去了,我最后一个忠告,我看刚才的少年生的器宇轩昂,将来绝非等闲之辈,若是国政能让他过了四十岁再踏足晋国政坛,次子将来必定显贵无比”韩厥说完后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