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掌柜的略施薄惩之后,赵老头儿的气已消了大半,陆逢源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上去假惺惺的把掌柜的扶了起来,还故意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哟,掌柜的,您看您,为何行如此大礼?来,快起来!”
掌柜的腿肚子一阵抽筋儿,哆哆嗦嗦爬起身,还未站稳,两条腿便不堪重负的再次软了下来。赵老头儿怒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站好!不然把你身上肥肉剐了下酒!”
掌柜的扶着桌子勉强立起身,吓得脸都绿了:“仙长饶命,这肉可万万剐不得呀!”
“要想不掉肉也行。”赵老头儿嘴角露出一丝奸笑,悠闲的把腰间的酒葫芦取下来,杵在桌面上,恶狠狠道:“刚才上的酒里面有脏东西,喝了对肠胃不好,你再去搬些干净的来,老夫要装上一葫芦带走!”
那葫芦和寻常酒壶差不多大小,上黑下白,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磕在桌上竟一点没事儿。掌柜的本来早已做好了被狠敲一笔的准备,如今听到赵老头儿居然提出这么一个条件,愣了愣神儿,问道:“就这个?”
“嗯。”赵老头点点头,戏谑的笑了笑:“怎么,不舍得?”
“啊,不!舍得!当然舍得!”得到赵老头儿确切的答复,掌柜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看了看那葫芦,估计一坛酒足够装的满了。嗯,一坛酒换自己身上一块肉,这买卖划算,值!
想通了这点,掌柜的脸不红了,气也不踹了,腿肚子也不抽筋儿了,似乎生怕赵老头儿反悔似的,如脱缰的野狗一般冲下了楼,亲自搬酒去也。
“老爷子,你太坏了!”陆逢源笑得很有深意。
赵老头儿捋捋胡子,意有所指:“其实,他应该庆幸自己下的是蒙汗药。”
陆逢源脸一沉,冷冷道:“如果他敢下毒,我第一个剐了这败类!”
坐在一旁的小丫头听不明白俩人在说什么,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瞧老的,看看小的,一脸懵懂。
“噔噔噔!”门外响起一连串疾步上楼梯的脚步声,连地板都被震的微微发颤,紧接着,房门一开,店里掌柜的怀中抱着一坛酒‘滚’了进来,酒往桌上一放,呼哧呼哧喘着租气,道:“酒....酒来了!”
赵老头儿眉毛一挑,微微摇头:“掌柜的,这哪够呀!”
“不够?”掌柜的讶然:“这酒可是未拆封的,满满一坛,足够装起两个那么大的葫芦了!|”
赵老头儿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你不信,老夫只好证明给你看看了。”他搂过坛子熟练的拍开封泥,把酒坛往天上一抛,酒坛子非但不往下坠,反而浮在半空,随着坛口缓缓倾斜,坛里的美酒如晶莹的丝线一般垂直而下,恰巧落进桌上的那枚酒葫芦里。等一坛酒倒完,屋内醇香四溢,赵老头儿满脸陶醉的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的酒葫芦让掌柜的看了看,理所当然道:“你瞧!老夫说不够吧!”
掌柜狐疑的凑过去瞧了瞧,一观之下,心里那个后悔呀。谁能想到方才整整一坛酒下去竟然连那葫芦的底儿都没漫住,但事已至此,已经为时晚矣,他只好肉痛的咬了咬牙:“小的再去搬!”
陆逢源好心嘱咐道:“掌柜的,把伙计们都用上吧,您别累着!”
掌柜的噙着泪,一脸悲愤的去了。
于是乎,在掌柜和伙计们不辞辛劳的连番努力下,醉仙楼酒窖里的藏酒终被扫荡一空。当气喘吁吁的掌柜,眼盯着全酒楼仅剩的一滴酒缓缓落入桌上酒葫芦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一个嘴巴子抽在了自己脸上,神情哀婉而幽怨:“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豁出去这身肉了.......”
赵老头儿心满意足的盖上葫芦塞儿,放在耳边摇了摇,卖乖道:“掌柜的,辛苦了!”
掌柜的满脸不忍的撇过头,声音哽咽道:“不辛苦,我...命苦!”
赵老头儿嘬着牙花子,道:“看在掌柜如此有诚意的份儿上,那就算了。不过你千万要记住,这事儿不许向他人提起,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他拿起一只盘子,在手上掂了掂,又放回原处,眼睛继续在饭桌上来回打量,陆逢源会意,忙将老头儿背后的宝剑解下,双手奉上,赵老头儿眼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拔出宝剑放在一旁,将剑鞘一下掰断,气势凛然道:“看见了吧!你若胆敢外传,就形同此鞘!”
掌柜的吓得一个机灵,擦汗道:“是,小的记住了!”
陆逢源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老爷子,您不会傻了吧?掰了剑鞘干嘛?那可是千年紫檀木啊!”
赵老头儿脸一黑:“不是你递给我的吗?”
“我那是让您用剑劈桌子.....”陆逢源痛心疾首,用洞若观火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赵老头儿,问:“老爷子,说实话,您是不是还想折剑立威来着?”
赵老头儿坐在桌子对面,羞愧的低下了头。
陆逢源不再理他,鄙夷的扭过身去,帮身旁小丫头擦了擦嘴边的油渍,亲切道:“怎么样,吃饱了吗?”
“嗯。”小丫头脸庞很清秀,冲他笑了笑,但眼中仍留有一丝戒意。
陆逢源露出一丝善意的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怯怯道:“我叫菁菁!”
“你的父母呢?”
小丫头眼泪花花:“他们....都死了.。”
看着她那张被泪水模糊的大花脸,陆逢源眼眶为之一红:“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她楚楚可怜地摇了摇头。
陆逢源的心猛地一阵刺痛,用衣袖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道:“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好不好?”
“可是....你不会嫌弃菁菁吗?”
“当然不会!”
“那为什么其他人都讨厌我?”
陆逢源一阵沉默,仰起头尽量不让眼泪溢出来,强笑道:“菁菁这么可爱,怎么会令人讨厌呢?在这个世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然,哥哥此刻也不会有机会站在你面前了。”
小丫头似懂非懂,赵老头儿听了这番话,像是触动了心事,幽幽的发出一声叹息。
平复了一下心情,陆逢源从怀里把那锭银子又掏了出来,丢给掌柜,吩咐道:“带我妹妹下去沐浴一番,另外再去给她买身新衣服换上,剩下的钱,赏你了!”
小丫头听说自己要跟着这头大肥猪走,胆怯的揪住了陆逢源的衣襟,陆逢源好劝歹劝,她这才不情愿的松开小手,掌柜的闻着小丫头满身的异味,苦着脸抱起她退出了房门。
二人离开后,赵老头儿一脸埋怨的看着陆逢源,道:“那么大一锭银子,能买多少衣裳多少酒肉啊!你倒还真舍得!”
“嘿嘿!”陆逢源狡黠的笑了笑,变戏法般从身后面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老头儿眼前晃了晃,炫耀道:“看见没?他的钱袋都在我这儿呢!您以为我刚才扶他那一把是白扶的吗?”
“果然有老夫当年的风范!”赵老头儿道貌岸然的捋了捋胡须,话锋忽然一转:“有件事不得不提醒你,从那个丫头的面相来看,她命中该有一劫,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陆逢源并没表现出太多意外:“跟了您这么久,我会看不出吗?”他萧然长叹,眼底深处涌现出一抹坚定的光芒:“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容忍她在这个世上自生自灭,我们都是失去双亲的孤儿,我要保护她!”说到这,陆逢源抬起头,打趣道:“老爷子。不如,您再帮我算上一算,没准我就是菁菁命里的贵人呢。”
赵老头儿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自嘲一笑,老脸上神色十分复杂:“你命格迥异,世间罕有。枉老夫生平阅人无数,却偏偏对你这个身边的人看不透,也算不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是个福缘深厚之人,或可助她脱劫也不一定。”
“算了,不提这些。”似是感觉到气氛的压抑,陆逢源故意岔开了话题:“说说你吧老爷子,为什么一见到太虚弟子就心虚?别告诉我真的有什么夺妻之仇,这话一点儿都不靠谱儿。”
“这个嘛...”赵老头儿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卖了个关子:“老夫以后自然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