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雨,林间的空气里还依稀能看到翻腾的氤氲水汽。青葱茂密的树林中,却隐约有棵橡树不太协调,虽说是同样得高大浓绿,枝繁叶茂,一眼望去却少了几许生气,略有几分焦枯之意。树下的灌木丛倒是长得十分健壮,朦胧的雾气在狭长铮亮的叶片上渐渐汇聚,凝结出几颗圆滚滚的露珠挂在叶尖,星星点点地透露出光亮,煞是好看。
在这茂密的林间也无几缕清风吹过,灌木就兀自地抖动起来,洒落一地光辉。
接着又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从中传来,便见一个身披灰色布袍的瘦削男子小心翼翼地从这一蓬繁杂的枝叶中探出头来,金色的及肩长发随意的卷成一股,塞入歪斜地耷拉在脑后的兜帽中。那本该俊朗阳光的面庞却因为蹙在一起的眉毛而露出股怯懦来,左右瞅了瞅,屏住呼吸,狭长的双耳不安的抖动着,耳尖还依稀可见地不时轻颤着,仔细地倾听了半饷,见没什么异常,整个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呼——”
用沾了不少泥土的手抹了抹嘴,灰袍男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透过肥厚的卵圆形叶片,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半带欣喜半带怨念狠狠地吐出句,“该是8点了吧,再有两天就能走出这该死的森林了。”
金发甩了甩,他转头又缩回了树下,纤细的灌木枝条不自然地扭曲着,显露出隐藏其中的秘密居所。只见那橡树下的泥土翻卷着,散发出一种混着潮湿的芬芳,而橡树的粗大树根则不自然的缠绕着,在地下撑出一片不小的空间。
这一片半地下的狭小空间就是灰袍男子的临时居所,回身其中的他略微收拾了下,半跪在树下的阴影里,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巴掌大小的精致金线镶边小书。
书不大,估计也就半寸厚,硬质的封面是由暗褐色的带有镂空七芒星的羊皮纸制成,凹陷下去的七芒星图案似乎镀上了薄薄的一层金箔闪烁着光芒。轻轻地翻开书页摊在手上,内部显露出来的却是墨绿色的精制莎罗草纸张,厚厚的书页上印刻着的是暗红色的五芒星法阵,法阵的几个角上也同时描绘着许许多多的复杂符号,不过却显得有些黯淡,令人惊奇却是那些符号上又透露出隐隐约约的银色。
从纹饰着绿色花边的衣袖中伸出白皙的手掌,修长的食指点在五芒星的上顶点。灰袍男子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深呼一口气,再次张开的眸子中迸出湛然的神光。
只见锐利的指尖上突然蒙上了淡蓝色的流光,沿着至高点,左下,右上,左上,右下的路线缓缓滑动,指尖划过的五芒星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上闪烁着一层银白的流光。这一过程中,指尖上的光亮越来越盛,而同时手指移动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了。等到指尖移动到要回归至高点的路线时,只见男子的眉心也是紧蹙到了一起,额头上也沁出了颗颗锃亮的汗珠,显得尤为吃力。
最后时刻,那灰袍男子猛地一咬舌尖,指尖的蓝光也在刹那爆发出猛烈的湛蓝色光芒,几乎将整个手掌都包裹在了其中。借着这一瞬间地爆发,灰袍男子终于完成了五芒星的绘制。
“次级树屋术!”
男子低喝一声,五芒星上的银光大盛,仿若流水从下方的四个顶点向周围蔓延,不知激活了多少奇异的符号,整本精致的书籍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芒,翻开的书页上方空间中突然浮现出点点绿芒,沿着一个半透明的复杂构架在刹那间消失,让人疑惑刚才的一幕是不是光耀下,突然产生的幻觉。
而这时撑开地下空间的树根逐渐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在灰袍男子的操纵中,团在一起的粗大主根渐渐分散开,渐渐地开始向下方的泥土中扎根,同时表面有些光滑的根部也开始长出细长而又密集的须毛。随着时间地推移,所有的树根都重新扎到土里,原先的地下空间也终于消失不见。
“次级树屋术,解!”
灰袍男子此时似乎才松了口气,眼见的他面色苍白不见一丝红润,整个人也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将略微有一些颤抖的手掌从五芒星上缓缓抬起,轻轻地将魔法书合拢,放入怀中收好,他这才直起腰来,深呼吸了起来。
过了片刻,灰袍男子的脸色才显得不那么苍白,整个人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他这才尝试着站起身来。扶着树干,灰袍男子狠狠地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眩晕感驱走,感觉好受了不少。
“呼——,以我3级学徒的精神力驱动有着‘准3级魔法’之称的次级树屋术,即使有着魔法书的帮助,也实在是太过勉强了。不过马上就要走出这片试炼之林了,估计经过了低语森林的磨练,我也应该能够通过奥兰多的考验,时光追溯阶梯,加入蒂娜莎大图书馆进行更深入的魔法学习了吧!”
灰袍男子扶了扶背上的包裹,最后一次回顾了身后的茂密森林,然后坚定地踏步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初生的阳光照耀着,拉长了被他抛在身后影子,就像被他义无反顾抛在身后的过去。
直到这一刻,灰袍男子才真正的接受了发生在他身上的灵异事件,并决心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好好的活下去。过去的一幕幕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又渐渐地被彻底封存在内心最深处成为他最隐私的秘密。
灰袍男子原名荆辉英,出生于华夏国鲁东省的一个海滨小镇,家庭条件并不优越,但他本人却十分聪颖且早慧,虽算不上天纵奇才,却也远远超出了中人之资,因此整个求学生涯都是十分顺利。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当地省城的实验高中后,在校方的推荐下,参加了数学和物理的全国奥利匹克竞赛。次年就获取了双项一等奖的荣耀,并在之后的自主招生中,得到了面试考官的认可,获得了保送华清大学物理系的推荐名额,而这还不是他人生的最高点。
到了大学,荆辉英更是如鱼得水,聪敏且睿智的他不仅在课业上取的了不逊色与过去的优异成绩,与辅导员的良好关系更是使得其与专业教授导师有着多次的亲密接触。在通过了物理专业的直博申请后,利用空闲时间同时兼修了数学系的硕士学位。这样的一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能够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应当成为众多渴望用知识改变自己命运的学子的偶像。
但是,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的不可预料,人的一生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就在荆辉英通过了自己的物理学博士及数学硕士论文答辩之后,得到了国家的研究机构的邀请函,参加基础理论方面的研究。
为了答谢求学生涯中给与他极多帮助的导师以及校友,举办了一场中西结合的酒会,在宴席上从不曾喝酒的他,第一次喝多了。宿醉之后的他一觉不醒,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附身在了一位失去意识的法师学徒身上。
对于荆辉英来说,这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就从那富丽堂皇的高级酒店移到了阴冷潮湿的湖畔野外,身下柔软舒适的欧妮思床垫也变成了凹凸坚硬的尖锐杂草。唯一能令他感到些许欣慰的就是虽然没有穿着过去定做的阿玛尼男装,但贴身穿着的丝绸内衣,以及外罩的不知名材料制成的灰布长袍都是兼具柔软与顺滑。
可是当他整理好衣物之后,在湖中的倒影却告诉他一个更严酷事实。
看着倒影中那个金发蓝瞳的显然带着明显西方特征的最多不超过17岁的少年形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这个新的容貌与过去黑发黑瞳的奔三传统东方大叔统一起来。
不论是身下那摸起来冰冷坚硬的土壤,还是从湖上吹来的带着些雾气的微风,以及手边因用力抓扯杂草而传来的真实刺痛感,都在佐证着一个严酷的事实,他真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奇幻的新世界。原来那个世界所熟悉的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求学生涯中挑灯夜读的艰辛,日常生活中与父母团聚的温馨,以及当年对美好未来的种种展望,甚至是那个还没来得及向其告白的陪他走过这么多幸福岁月的青梅竹马的小妹。
从半夜被阴冷的寒风冻醒,到初升的朝阳映照在湖面上,反射的阳光照亮了荆辉英那失神的面庞,却照不暖他那悲伤的心灵。整整一天的时间,他都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父母那严声的呵斥与关怀的叮咛,青梅竹马的温香软玉,还有导师慈祥的谆谆教诲,这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放,最后成了他心中最温馨的记忆,烙下了最深刻印记。
等到太阳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擦着远方的树梢落下地平线,荆辉英才被湖畔的水汽惊醒。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将曾经的一切抛诸脑后,却在心底训诫着自己过去的日子永远都不能忘却,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找到回去的路。
荆辉英很明白要想要在这个新的世界生存下去,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身份,尤其是如果能有一个高贵的身份,能让他在这个世界更容易的生存。同时这个身份也能给他一个起点,一个融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切入点。而这时他附身的少年脑海中徘徊了一天的繁杂记忆,那不断提醒着他面对现实的记忆就派上了用场。荆辉英就这样静静地跪坐在湖边开始梳理脑海中那繁杂的种种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