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晨曦渐起之时,劳德诺再次寻到了令狐冲的身影,他几乎飞得和那湛蓝色天空的云彩一样高,也许,准确的说,他是被一个女子夹带飞得那么高。
劳德诺不是瞎子,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大师兄现在身处的高度,就算是找一个武当梯云纵使得最好的弟子再练上十年也达不到。
轻功,直言便是能踏空而行,但说来踏空二字,却不是无故漂浮空中,技艺卓绝者,可以凭借着一竹篮,一片叶,一支杆,自由腾跃,如若飞鸟;更可以跨崇山峻岭如履平地。
璀璨朝阳中,有伊人惊鸿翩跹,如此景象,自是灵风满袖,身姿飘飖,山谷留芳,就算年龄痴长,劳德诺在一看之下,恍惚竟也忘了东方不败是从何倏忽之间出现,这又是要落在何方。
劳德诺看得不曾分神,当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三魂外加七魄,远处的女子又已经不见,他这才猛拍了自己的脑袋,这才晓得问自己,这姑娘是要把师兄带到哪去?!
劳德诺当即顺着东方不败消失的方向寻去,希望在找到那一抹紫色身影。
令狐冲完全无法察觉东方不败现在的状况,哪怕他就在东方不败的身边,但因为他的眼睛除了看到山岩还是山岩,飞速移动的是山岩,一闪而过的是山岩,世界一片黑棕,都变成了山岩。
令狐冲也想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惜现实却让他一刻看尽华山石,他就这么毫无地位可言的被东方不败夹着,他唯一能做的除了看石头,就是双手抱头,以免过于猛烈的碰撞。
还好,就一点,指路这件事,他是义务贡献,而在这一点上,东方不败先是一直非常安分守己的听从吩咐,至少直到上一次为止,一切都有惊无险。
但就这有惊无险后的又一次,在令狐冲喊着向左,东方不败却差了那么一步的时候,令狐冲再一次看到地狱在向他招手。
就差了这一步,东方不败脚下一滑,虽然立刻又找了一棵断树借力,但还是让令狐冲鬼叫了出来,他只觉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跌进了肚子里,这味道,和小时候跑桩时候从桩子上掉下来是一个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东方,东方!方向错了!哎哟妈呀!!你能稳点嘛,你现在一人两命啊,我是华山男丁香火啊!!”令狐冲委屈得张牙舞爪,奋力嘶喊,然而,东方不败却没有如平时那样理他。
东方不败这一回实在不能讲话了,并且她的方向的确在一点一点偏离,她自己也非常清楚。
骄傲如许的东方不败无法改变现状,她不得不坦白,她真正力不从心了。
现在的她,顾不了耍性子的令狐冲,也顾不得自己上了山之后将落在什么地方,她只想把令狐冲送进华山派的那道门。
原本东方不败的计划是把令狐冲送到家,自己就可以抽身离开,毕竟上次惹得麻烦绝对不小,她不怕,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就算手起刀落,一针一个,她要浪费多少内力和武器?那些人活着和死了根本不会有一点点差别,她只为了自己的东西感到可惜和不值。
但是,如今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只因为她不能悄悄放下令狐冲,不能悄悄离开,她的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者,她的确需要一个房间以及一张床来“修理”一下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运功疗伤?这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可她却真的需要极了。
新伤叠着旧伤,内伤叠着外伤,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伤还真是琳琅满目,品类丰富。
东方不败自嘲,骂那个令狐冲不知轻重,这时候还要自己说话,这时候,就连吐一口气,东方不败都能感到无法控制的下坠感在牵制她,这些令狐冲又怎么会懂?
于是,又上行一段之后,东方不败探了探自己空虚的丹田,一向内力充盈的她,竟被虚耗到只剩下最后一次“跳台”的力气,当真天下奇观。
东方不败决定不拿令狐冲的生命开玩笑,她要选一个地方停下。
可笑别人看她飘然洒脱,但只为了不下落,整个过程中东方不败就只能反复提劲收力,更为了不要一脚踏空,她连每次必须的借力,都一再简化。
东方不败明白自己的腿骨已然受压过度,伤处自然会痛得没知觉,其余的,也几乎全是处在痉挛的情况下,导致她每一次着力,就是把自己置于刀刃之上。
东方不败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就能挺过来,唯一想到的是,难道令狐冲一路的聒噪声,也能止痛?
跳台功,这是轻功之中的基础功步,然而,带着令狐冲曲折直上数十丈甚至数百丈,就算是大罗金仙,东方不败也只想趴在地上喘口气,像她这样能再跳这一次,也算为朋友舍生忘死了。
东方不败想了便做,完全没有知会令狐冲的意思,所以当令狐冲发现她的企图,连个阻止的机会也没有。
东方不败这一步跨出,按令狐冲的说法,就是自己被跳得灵魂出了窍,一直持续到他的脸毫不客气的蹭在山地的沙砾上,他才算明白原来自己还是活蹦乱跳的令狐冲。
令狐冲仍然趴在地上,但他没有等到他的东方姑娘给他送水。
半晌,他才舍得将头离开他心仪的地面,坐了起来,一起身,他就看见东方不败半弯着身体,就站在不远处,只不过扶着树,背对着他。
令狐冲笑着走上前去,道:“东方,你怎么了,很累吧?”
“我…我站了多久?”
“这是什么问题?”令狐冲拍了拍东方不败的肩头,还是答道:“有一小会儿了。”
“有水吗?”东方不败说的话甚至平缓的没有音调。
“你问的好生奇怪,这时候不应该喝些酒?你却讨水喝,这不像你啊。”令狐冲狐疑的看着她,却看东方不败迟迟没有转过来面向他。
“有水的话,给我。”
“是还有一点,你怎么冷冰冰的……”令狐冲摸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水囊,“这水是几天前的,就这么几口,还是喝剩的,你知道我眼里酒比水重要。”
“没关系。”东方不败几乎是用惯性说话,这下令狐冲也感到东方不败似乎有些异样。
“你真的没事?”令狐冲忧心忡忡的问。
“令狐冲,你想听真话?”东方不败没有接过水囊。
“真话!”
“真话就是,我不是没事,情况还非常非常糟糕。”
令狐冲听到此话,突然明白为什么东方不败一直强迫自己站立,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因为骤然松弛而更加危险,这下心里更知道她的情况大大不好,就想拉着东方不败靠着树坐下,谁知东方不败还未坐下,便直接昏厥,倒在正接着她的令狐冲的手臂上。
“东方,东方姑娘!”令狐冲感到心里被扎了一下,也许是太紧张,一时只是大喊,突然想到身边的水囊,凑近东方不败嘴边便要喂下。
东方不败的知觉尚未完全丧失,只不过把持不住,眼前发黑而已,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在令狐冲的怀中,看令狐冲就要喂她喝水,想要抬手,但却没有力气,只呻吟道:“不行……”
“来,喝一点。”令狐冲倒是温柔,可东方不败还没将水咽下,就逆气咳了起来。
只听东方不败断续说道:“你把水给我,我自己来,我现在不能喝水,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伤口流血太多,或跑的太久,口渴得厉害,我只能喝一点,还是要将它吐出来的。”
“好,好。”令狐冲扶起东方不败为她顺着气,把水囊给了她。
果然,东方不败只用水沾了沾口,放下水囊,人又不可自制的倒了下去。
“东方姑娘。”令狐冲这时已经完全没了死里逃生的好兴致,满腹都是担忧,看东方不败再次倒下来,就知道这一次她是实实在在到了极限。
“冲弟,还知道担心我,很有良心。”东方不败看他一张苦瓜脸,有些不忍。
“都这时候了你还开什么玩笑。”
“什么时候了?我们都甩开了追兵,好事啊,你等我歇上这么一口气,不就好了,心急师父师娘小师妹,也不能对我那么不人道啊。”东方不败调侃着,换做平时令狐冲早贫嘴回话,但这次他没有。
令狐冲说道:“我知道,你实在帮了我很多,我知道,如果不是我硬要早些回去,如果不是我担心天一亮,师门发生变故,你何苦这样赶……”
“那这次你去请我在华山吃住,下次你请我喝酒,算扯平好不好?”东方不败温言道。
“好。”令狐冲擦了一把自己脸上不知不觉急出的汗水,勉强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容易就把自己卖了,没出息啊,令狐少侠。”
“要看买家咯,是你,我觉得待遇还不错啊。”令狐冲知道东方不败的心意,也顺着她开朗起来。
“咳咳…”东方不败看他快活的样子,心安了不少,边咳也边笑了起来,心里却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