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就像是一场可长可短的接力赛,没有赢不了的未来,只有输不起的青春。
近来常做梦,做梦回母校,母校的砖砖瓦瓦,花花草草,时时在枕边萦绕,萦绕于心的,还有那些可爱的人们。午夜梦回,泪湿褥襟,不知多少伤心泪?伤感之余,忍不住启开了一段恣意的臆想;臆想之中,许是做了一个不短不长的梦;梦醒之后,便在那真实的时空里,敷衍出了一段虚构的故事。空口无凭,有诗为证,诗曰:
秋夜独白
孤夜成眠已三更,
独闻窗外寒蛩声。
一腔心事付明月,
生怕姮娥不肯听。
这一年,一高老校区又迎来了一批风华正茂的莘莘学子,对于这所饱经沧桑的老学校来讲,迎来送往早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然而对于薛松这样的新生来说,一切还得重头开始,毕竟他人生的大幕才刚刚拉开;但对于薛松的父亲薛天庆而言,没有经历过高考的人生始终是不完美的人生,为了弥补这个缺憾,他毅然决然地把儿子薛松推向了高考的风口浪尖。
八月底的骄阳依旧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尽管现在还没有到中午,一高的大门外早已排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群。路南边的一排排商店毫不客气地侵占了大半个街道,平时还比较宽阔的大街一时显得拥挤不堪。这时,一辆淡绿色的“雁鸣湖”出租车远远地停了下来。
“看来就管到这儿了!”一阵喇叭过后,司机忍不住朝着前面的人群抱怨了一句,然后缓缓扭过了头,轻声解释说:“每回学生开学都是镇热闹!唉,冇法儿弄!”
“那中!俺就从这儿下车吧!谢谢师傅!”一位瘦小的中年人闻言后立即从车里探出了头,看了看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略一犹豫,果断地做出了决定,然后随手拍了拍身旁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年。
“爸,可到学校了?咋镇快咧?”少年打了个激灵,似乎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不禁轻声问道。
“嗯,下车!”中年人语气依然十分冷峻,忽然又回过身补充说:“拿好行李!”
“哦,知了,爸!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少年貌似恭敬有加,然而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股不耐烦的神色。
少年麻利地卸下了行李,看着父亲付了钱,随即冲着车里的司机喊了声:“谢谢师傅!”
“冇事儿!恁爷俩真有礼貌!嗯,喝过墨水嘞人就是不一样!呵呵!”司机挠了挠头皮,憨憨一笑,翘起的大拇指在空中一闪而过,迅速放在了方向盘上,缓缓发动车子离开了。
其实在天还未亮的时候,薛松就跟着父亲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公共汽车。本想着报到这天人多拥挤,还是尽量早一点的好,但不巧的是,汽车刚过郑开大道就抛锚了。无奈之下,父子俩只好打的来学校了。
“爸,你看这人镇多!”看着人们磕头碰脑,挨肩擦背,薛松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拿好行李,跟着我挤过去!”父亲瞪了他一眼,以命令的口吻喝道。
经过足足半个小时的东推西搡,父子俩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这所全县人民所景仰的最高学府。其实看似外面围的水泄不通,而校园里面的人却并不是很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在到处参观欣赏一高的优雅环境,还有不少人在广场两旁的光荣榜前驻足观看一高今年的高考成绩。
薛松突然想起不知在哪篇文章里看到的一句话,于是不自禁地笑道:“门边挤,密不容针;里面空,疏可走马!”
“就你能!人家都已经报过到了,你还给这儿轻咧!”父亲义正词严地打断了薛松的“雅兴”,催促他赶快去报到。
“不管咋说,反正现在是——人少了,呵呵!”为了挽回面子,薛松自然要强词夺理一番。只是忽然觉得头上好似一盆冷水泼下,顿时从头凉到了脚,不觉气馁了不少。不过说来也怪,这盆水似乎有清凉解暑的功效,同时也祛除了夏日的烦躁。
看到人群包围着的光荣榜,薛天庆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突然停了下来,把扛在肩头的行李轻轻放下,伸出胳膊抹了把汗,眼睛不时地向里面瞄着,只是轻声说道:“小松,我看就这吧——你先去报到,我给这儿等你!”
薛松兴奋中似乎有些失望,只是轻轻“噢”了一声。兴奋的是终于可以把沉重的书包放下了,满满一书包的课本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真要自己一个人去报到又不免有些胆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保驾护航”。何况这里人来人往的,要是回来找不到父亲怎么办呢?忽然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到了校门口的传达室。
此时,一高伸缩式的大门已经完全打开,门口拥挤的人流迅速涌入校内,警卫们都在忙着维持秩序,依稀可以望见传达室里堆满了大包小包的各种行李,还有几位正在攀谈着的家长。见此情景,薛松忍不住嘟哝道:“真是咧!要是早点开大门咱也不用镇挤啦!唉……”
“中啦!赶紧去报到吧!学校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薛天庆打断了儿子的抱怨,再次催促他赶快去报到。
“爸,要不你先去传达室吧?我回来喽也好去找你!”
“嗯,冇事儿!一会儿我自己会去咧!你还是赶紧去报到吧!要不还得等到下午!”
看到父亲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薛松思索片刻,不得不同意父亲的决定,轻声说道:“那中!爸!我报到完喽就回来找你!你可一定给传达室等住我啊!”
薛天庆挥了挥手,说:“嗯,去吧!都镇大人啦!”
“爸,那我走了啊?毕竟是初来乍到,薛松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免有些畏怯,而一旦离开了父亲,性格怯懦的他顿感无所适从,可父命难违,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过去。
正对着一高大门的是一座求知者钢雕,周围摆满了各色鲜花。接着后面就是五层米黄色的办公楼,上面一行鲜红的大字写着“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薛松会心地一笑,心道:“不知韩文公见此语会作何感想?呵呵!”穿过办公楼,一眼就看到了教学楼走廊里摆着的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旁边都坐着两名老师,走廊的柱子上贴着刺眼的红纸,上面浓墨书写的“缴费处”三个大字赫然醒目。
看到老师们还没有下班,薛松长吁了一口气,然而他并没有直接跑过去,而是向着教学楼前的一排排报栏走了过去。报栏旁边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此刻仍有许多窃窃私语的学生和家长在树下纳凉。报栏里贴着学生的分班情况,只有先弄清了自己所在的班级,才能对号入座,进行缴费,然后依照指示去各班教室找班主任报到。已经有两年经验的他对整个报到流程自然了如指掌,显得驾轻就熟,不过要在几十张班级名单中找到自己的名字也殊非易事。
薛松挤进一堆人后不久就挤了出来,旋即又挤向另一堆人。最终在第二十三张名单上,他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薛松焦急的脸上好不容易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正欲挤身出去,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嗨,你也在23班呀?真是太巧了!咱俩一班!”旁边一位女生拍着薛松的肩膀连珠炮似的发问,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反应。女孩显得很是兴奋,情绪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激动,仿佛“他乡遇故知”般的惊喜。
“啊?额,这个……这个……”
见薛松支支吾吾,窘得说不话来,女孩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失望,旋即咯咯笑道:“咦?看来你真不认识我了,亏我还惦记着你咧!你叫薛松,是吧?”
薛松别过头去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余光却不自觉地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位女生,不觉脸色乍红,怦然心动,暗道:“好一个光彩照人的美女呵!”
只见她一袭洁白的连衣裙显出高挑的身材;修长的手指粉嫩细腻,柔若无骨;高高吊着的马尾辫清爽靓丽,淡雅脱俗;白皙的脸庞上还洋溢着一点点兴奋;一双晶莹的大眼睛如秋后寒潭般澄澈见底,顾盼生辉。真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仿佛一株月下初开的梨花,粉淡香清自成一家。
薛松忽然全身一颤,神态大囧,眼前这个女孩儿真的似曾相识,可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看着薛松窘迫的样子,女孩提示说:“高二咱是兄弟班!”
见薛松依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迫不及待地补充道:“高二,新校区,二楼就咱俩文科班!还是对门咧!”
薛松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道:“哦,是啊!那恁班主任是张秋河?”
“嗯,是咧!是咧!我是他嘞课代表,那时候你经常去俺班主任嘞小办公室,你忘了?呵呵!”女孩脱口而出,显得落落大方,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过后,那女孩不禁轻声说道:“你好!我叫张雪!很高兴重新认识你!呵呵!”
“哦,我知了!我好像真见过你!”薛松恍然大悟,眯着的小眼睛里顿时射出两道精光,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女孩,似乎真的有些眼熟。
原来高二的时候,他们两个班的学生都是同一套老师教出来的,而且那层楼上只有他们两个文科班,班级关系也比较好,于是就结成了兄弟班。作为班里面的尖子生,薛松经常受到老师们的青睐,尤其是张雪的班主任张秋河。张秋河是他们那届新校区政治组的组长,经常把薛松喊到他的小办公室里开小灶,于是薛松便成了那里的常客,自然就会经常与对门那班的政治科代表张雪不期而遇。不过薛松从来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并没有与她过多的接触。薛松向来只知道学习,每天都是“三点一线”式的学习生活,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从来都是视若无睹,甚至高二整整一年都没有把自己班上的同学认识一遍,更不要说外班了,尽管是对门。因此薛松对她也只是似成相识而已,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
“咱还是出来说吧?这儿人可多!”张雪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示意薛松跟着她挤了出来。
“这都快该晌午了还镇些人!唉!”薛松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东拉西扯一番,忍不住抱怨起了拥挤的人群。
还是张雪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轻轻笑道:“昨天我还在想,咱班第一名究竟会是何方神圣?原来……”
“原来就是我这个其貌不扬嘞意气书生!呵呵!”薛松突然插嘴接过了话茬。
“而且还可胖哦!”张雪紧接着喃喃自语一番,忽然羞涩地低下了头。见薛松微微一愣,一时沉默,不禁慌忙补充说道:“而且还可白咧!呵呵!”
薛松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既然是旧相识,而且越聊越熟,薛松愈发不觉怯生,胆子也放大了不少,开玩笑道:“白胖白胖,当然是越白越胖啦!呵呵!”
“啊?”
“啊!不对不对!应该是越胖越白,哎呀,也不对!”薛松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逻辑出现了问题,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张雪似乎没有觉察到薛松的窘态,只是摸着下巴假意端详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嗯,你这肚子可真不小啊!该减肥了!”
“肚子大了有啥不好咧?人家宰相肚里能撑大船,咱这最起码也可以撑条小木舟吧!呵呵!”
“哎呀,羞不羞啊?哪有人好意思说自己度量大咧?呵呵!”张雪马上就明白了薛松的意思,说着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白净的脸蛋上轻轻刮了一下,做出嘲笑的姿态,漫不经心的目光游离在他的周围,又空又远,偶尔触到对方眼光便立即移开了。
薛松心中一动,有意岔开话题,呵呵笑道:“杜甫有句诗说‘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我看呀,应该说是‘君家白面胜霜雪,急用手刮也可怜’!哈哈!”
话一出口,薛松好生懊悔。从来只有在好朋友面前才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不知怎么的竟然在她面前没有丝毫的顾忌,难道真的是老同学?可确实对她没有太多的印象。
张雪脸色一红,嗔怒道:“还吹嘘说自己度量有多大咧,就会欺负人!哼!”
薛松以为她真的生气了,慌忙道歉:“对不起哈,刚才就是开个玩笑,不过你瞅瞅,我这肚子真可大呀,要不我咋会镇胖咧?你冇听过一个成语叫‘心广体胖’么?”
张雪马上纠正说:“喂,那个字儿念‘pan’好不好?跟你嘞肥胖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哦,哼哼!”说完得意的笑了笑。
薛松见她回嗔转笑,心中窃喜,故意双手一摊,做个无奈的表情,说:“咋扯不上关系?这个成语嘞原意就是指人心胸开阔,外貌就安详。后来也指心情愉快,无所牵挂,人自然也就发胖了。”
张雪“哼”了一声,感慨说:“反正咋说都是你有理,恁这些学习好嘞学生就是招班主任待见!”
“班主任?哎呀,糟糕,我还没有去报到咧!”薛松闻言后大吃一惊,环视周围,发现人群已明显少了许多,暗自叫苦不迭。不禁埋怨自己光顾着聊天,竟然忘了办正事,真是糊涂!
“啊?你还没有报到咧?”张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满脸歉意道:“哎呀,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报过到了又来看咱班名单咧!诶,对了,咱班就给这最西边那栋楼里咧,一楼就咱那一个班,你到那儿一下就能找着了,说不定班主任现在还给那儿咧!赶紧去吧!”
“嗯,谢谢!”薛松匆匆结束了对话,三步并作两步向“缴费处”飞奔而去。此时,老师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见薛松满头大汗地赶过来,其中一位女老师不耐烦地问道:“你哪个班嘞?咋会来镇晚咧?”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地解释,薛松终于办完了入学手续,只剩下去找班主任报到并入住宿舍了。可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样顺利,不过班主任确实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