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银盘,悬挂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之上。
山崖之巅,八月斜躺在草地之上,慵懒的伸展四肢,顺势将左臂垫在脑后,注视着天际的银月,不由得发起呆来。
右手轻按额头,埋在漆黑发丝间的五指弹动着,目光呆呆的望着星空,有些无聊的想要分辨出哪个星星最亮。
“快十年了……”低声的喃喃自语声,忽然冲少年嘴中轻轻吐出。
自从五岁那年开始,八月噩梦般的生活至今,十年间无法炼化灵气,就连修灵资质最差的人,也是比之不上。
但八月重来就没有放弃过,究其原因只有他明白,自己对于灵气的感知和汲取不但没有丝毫的问题,再仔细和别人的观察对照下,甚至要强于家族中任何同辈之人,只是这边刚刚吸纳灵气,后背的竖眼图纹便是发作起来,将灵气丝毫不剩的排出体外,这种死循环的情况早已让他抓狂不已。
八月在这十年时间,便是开始了近乎疯狂地锤炼,不断地加重训练的砝码,压榨着自身潜力的极限,竟然也是取得了可喜的效果,至少现在月家小辈之中,单论身体强度和爆发力,即便是那些灵力六段的人与之相比,都是相形见拙。
更为可怕的是,在父亲月源付出了不菲代价,费尽心机请来的众多药师口中得出了同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不可能活过二十三岁,具体原因就是八月体内不仅灵气无法保留,就连生命都在以一种不可察觉的速度再缓缓流逝。
看见这种恶略到极点的怪状自后,那些药师皆是不约而同的连连摇头转身告辞,气的老爹月源破口大骂,但骂归骂,老爹对他的疼爱却是与日俱争,无时无刻不将各种美好的记忆留在他的心中。
也就是说,八月现在的生命基本上是掰着指头,一天天倒数这过的。
在咆哮了几嗓子之后,八月的情绪也是缓缓平息了下来,脸庞再度恢复了平日的落寞,事已至此,不管他如何的愤怒,也是无法挽回。
苦涩的摇了摇头,八月心中也是极为的不甘,毕竟他对于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一头雾水,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灵气的感知也是愈发的敏锐,而且吸收灵气的速度也是在不断强盛。
黯然的叹了口气,月玹抬起手掌,双眼之中精芒闪动,便是能够清晰的看见,自己手掌周围,环绕着淡淡的翠绿色光点,那是木属性灵气,手指弹动间,光点随之跳动。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八月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漆黑的树林笑道:“老人家,你还是那么的准时啊。”
先前看似在胡思科乱想的八月,却是敏锐地捕做到了树林中的一丝异动,那种感觉,就犹如往水塘中投下一颗石子后,泛起的涟漪波纹般扩散而出。
“呵呵,小友,每年老夫来看你,你都在这里发呆啊。”树林中,在安静了片刻之后,传出一道苍老的笑声。
树枝一阵摇摆,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缓缓走出,一头与年龄极端不符的乌黑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干枯的面旁之上,松垂的眼皮下双目炯炯有神,凝视着仰面躺在地上的少年。
似是与老者非常熟悉,八月将身体侧躺了过来,一手支撑着头部,仰头看向老者,随意的说道:“七爷,如你所见,小子我正在感悟人生呢。”
老者微微一笑,走到八月身旁,缓缓的坐下,“记得,我将你从湖中救起的那年,你还不满七岁,这些年来,你的身体还是没有改善?”
看着眼前的老人,自从七岁那年他不慎落入湖中,被眼前的老人救了上来,那时的八月年纪尚小,无数的委屈与不甘尽数挂在小脸上,浑身湿漉漉的将小可怜境界发挥到了极致,老人摇着头将他带到这里好是一番谈心。
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老人家都会准时的出现在这里看看他,对于这个不知来历的老者,八月也没有追问过其身份,只是从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一见如故。“七爷,尝一口,嘿嘿,这可是我老爹的珍藏品。”八月翻身坐起,随手拍落身上的草叶,伸手从一旁拎起两个葫芦。
“哦,呵呵,小友还是你懂老夫啊,好酒,香。”见八月掰开葫芦盖子,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弥漫在周身的香气,轻摇着头不住的咂咂嘴,连连赞道。“嘿,瞧七爷说的,来先品上一口。”将其中一只葫芦递给老人,轻轻互碰了一下,银月之下,山巅之上,一老一小细品美酒,欣赏着夜色美景,犹如老友一般笑谈。
眼前的这位自称七爷的老者,性子随和,谈笑风生,一头墨色长发随意的披在宽阔的肩膀之上,岁月也只是在面庞之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那双像是看透世间百态的深邃双目,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让人不敢小视。
“小友,你身体的状况,这些年来我也是四处询问,可是……”话音打住,老人轻捋长须颇有些深意的看向八月,便是笑而不语。
“七爷,您老就别在拿小子我开心了,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望着老人,八月轻轻一笑,随即喝下一口香醇的美酒,“即便是倒数的生命,我也不会轻言放弃,要不怎么对得起你的救命之恩。”
“说的极是,人生一世免不了一些崎岖桎梏,但是你要记住,没有迈步过去的,不同也只是容不容易而已,还有就是破尽万难之后的褒奖。”说话间老人缓缓站直身体,双手负于身后,深邃的双眼望向星空的尽头,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渗透出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息。
“褒奖,嘿,除了苦涩之外,小子我可没有品尝出其他的味道啊。”嘴上虽然依然说笑,但八月望向老人的双眼之中却是有着莫名的光泽在闪动。
“褒奖,老夫也可以说是看遍世间众生百态,也是有些资格做些判定,这十年间,小友虽然无法炼化灵气,但却依然不曾放弃,甚至付出了高与常人数倍的努力与辛苦,单就这份毅力心性已经高居上等之列,而你的身体强韧程度,即使与那些炼灵天赋极佳的同辈人别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这点我相信你是深有体会的。”
在见到八月点头认同时,老人慈祥的笑道:“磨难在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同时,也磨去了你的稚嫩与天真,浮躁轻狂,它的残忍耗尽了你的懦弱,逼你去面对,之后赋予你成熟稳重,深沉内敛,使得你少年老成,嘿嘿,甚至有些人小鬼大,这些人生至宝,你先人一步握在手中,埋在心中,终有一日开花结果,你会品尝到寻常人领略不到的芬芳与甘甜。”
说完这些老人不再言语,单手轻抚长须,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八月。
伴随着老者抑扬顿挫的话语,八月陷入了沉思,那些包含至理的话,像是一柄利刃,生生地击碎了他思维上的某些蔽障,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体,拳头有些兴奋的握了握,说道:“就算生命只是流星那般短暂,也要发出耀眼的光芒,绝不能黯淡无光的在自哀自怜中幻灭!”
“其实这其中的道理,你早已明了,只是你自己尚未注意罢了,要不你也不会这般坚持不放弃。”老人手持酒葫芦轻轻晃了一晃,接着笑道:“没有多少了,老夫先干了。”
闻言,八月嘿嘿笑着,不由得惬意的伸个懒腰,然后手捧酒葫芦恭敬地说道:“七爷,请。”
“呵呵。”月光笼罩下,老人注视着少年,笑道:“你就是你,但是……真的很像啊。”随后便将酒一饮而尽。
“像?像什么?”八月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问道。
老人并未回答,而是自顾自的伸手在怀中一掏,片刻后摸出了个什么东西,握紧的手掌伸到八月面前缓缓展开。
一颗泛着幽黑光泽的珠子呈现在后者眼前,珠子有拇指大小,周身密布着大小不一的坑点,有些地方坑点甚至连接成了大小不一的裂纹,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
八月好奇的用两指夹住黑珠,放在眼前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解的看向老人,但却没有开口发问,他知道着不同寻常的举动之后老人肯定有话要说。
“你没什么要问的?”老人笑眯眯的说道。
“哦,我只知道您老排行老七,故而让我称呼您为七爷,要是有问题恐怕得问一晚上,而且你要不愿说问了也白问,你要是想说的,嘿嘿,不问你也会说的。”看着老人玩味的笑容,八月不由得耸动着肩膀也是狡黠的一笑。
“呵呵。”老人无奈的摇摇头,“你啊,真是人小鬼大,老夫这次来看你后,可能以后好长一段时日都不会再来了。”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么。”闻言,八月表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口气之中还是有些不舍的意味流露出来。
“不是再也不见,只是一些年头而已,只要你不断地成长,迈出这个小圈子走向更为广阔的世界,终有再见面的一天,记住不只有我在等你,你也别问,到时自然会知道的。”
“这颗黑珠是老夫珍藏已久的宝贝,今日就送与你,好好珍藏不要给任何人知道,即便是你至亲之人也不可,等到再次见面之时说不定我还要收回呢。”老人说完冲着八月眨了眨眼睛,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让人忍俊不止。
不舍得看了老人一眼,八月低头将黑珠小心的揣入贴身衣兜,将衣衫整理好再次抬头时,却是惊讶的发现身边的老人已是消失不见,好像就重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七爷!”惊讶之余八月赶忙连声呼唤道,任他心性沉稳,此时此刻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就发生在眼皮底下,怎么也无法冷静,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八月敢肯定就是族中最强的族长都是无法做到,就算他没法炼灵,但感知力却是远超常人,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随着八月呼声传荡开,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荡而来,飘忽不定却又字字铿锵有力。
“天下为笼,身不由己,如果这世间真有宿命存在的话,那就去打破它,扯断那根枷锁之时,便是你我再次相见之时,那时绝望的阴影便再也无法遮住你的双眼。”
站在山崖之巅,聆听着那犹如古钟鸣响一般的洪亮声音,八月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在隐隐颤抖着,慢慢的感染着身体也是不住的微微抖动,那种感觉与因为恐惧或冰寒引起的颤抖不同,就像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生命倔强的穿破坚硬的地表,从中挣扎出脆嫩的枝芽,看似脆弱却又执着去迎接第一缕阳光。
遥远的夜空之上,繁星闪耀之下,一道飘渺的身影踏空而行,虽然模糊,正是那名为七爷的神秘老人。
遥遥望去,不由得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向着老人远去的方向微微欠身,喉咙滚动,寂静的山巅之上,一句只有少年自己能听见声音在回荡。
“你所愿正是我所想,我……不是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