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雅城、涓影城与骑光城,在地图上形成一个三角形。在它们之间,是一片广阔而生机勃勃的草原,沈琴河及众多小河从涓影城西北而来,在位于大陆中央的歌雅城、北面的骑光城之间淌过,滋养了大片繁茂的植物及多样的鸟兽。这也是古代书卷记载的大陆上最早出现原始部落的地方。有学士声称,这三座城邦的人民其实都来自于同一个源头——五百年前大路上唯一的真正城邦,“大城”。
维吉尔带领着队伍,在灌木与草原间穿行、检查。他远远看见了持矛来回巡逻的歌雅城蓝袍卫士。“围猎场地都守卫好了吗?”他转过头问身边的辅政官博文。
“三日前,狩猎地的范围就已经被围了起来。昨日清晨,我城以及涓影、骑光两城的卫兵都已经到达各自的守备岗位了。”
维吉尔看见了临时搭建的围墙与拒马。在猎场极大的外圈中,蓝袍卫士、涓影城的墨黑色士兵和骑光城的金铜甲侍卫,按照各城的方位进行防守,保障参与围猎人员的安全。一名蓝袍卫士忽然策马来到他的身前。
“执政官,围猎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另外两城的贵族队伍也即将到达。请先率队伍前往中心高台。”卫士报告完,又转身离开了。
维吉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队伍。歌雅城的竖琴与橄榄纹章用金线绣在一幅华美的海蓝色旗帜上,在它之下,是绣上了家族徽纹的另外八面旗帜。各面家族旗之下,褶褶生辉的衣服、金饰,女士小巧帽子上的天鹅绒,昂然站于主人手臂上的猎鹰,以及镶嵌了名贵宝石的劲弓遍布视野。“让那些花枝招展的‘孔雀’走快一些。这是中止了多年的‘大围猎’第一次重新举办,不要让另外两城的宾客等待。”维吉尔向博文说完,疾骑向着围猎地中心的高大瞭望塔奔去。
歌雅城的队伍刚到达塔下的平台,并按家族排列开来,就听见远处隆隆响起的声音。骑着高大赤红色战马的骑光城公爵,沙文·凯撒,率先停在了维吉尔的面前。他下巴上蓄着白金色的胡须,两肩宽敞,粗壮的手臂上停着一只颈部以上洁白如雪的大型猎鹰。一名仪态优雅的女士坐在双驾马车中,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身边。在他们身后,是凯撒家的众多年轻贵族及他们的外戚。
“骑光城第二十七代公爵,沙文·凯撒,与我城的狩猎团,到了!”沙文豪爽地对着维吉尔高喊。二十名身着全副钢铁铠甲、只有眼睛部位露出一条缝隙的卫兵突然从后面的队伍中策骑而出,簇拥在他的周围。
维吉尔微笑着回答:“歌雅城执政官维吉尔·奥秘,谨代表歌雅城,衷心感谢骑光城参与这一次大围猎。”
“骑光城、歌雅城和卷影城的‘大围猎’本来就是流传已久的传统,中断了我还觉得可惜呢!”沙文大笑起来。“这是我的夫人爱丽娜。”他示意了一下马车上的女士,女士含蓄地点头致意,柔软的棕红色卷发在肩上披下来。
“铠文斯·凯撒伯爵。凯撒家长子。”一名棕色长发的高瘦男子自我介绍道。
“我是巴德·凯撒,伯爵,二子。别人称呼我为‘幼狮’。”金黄色头发的年轻男子策骑向前,嘴角轻佻地上翘,“不是说……”
另一位穿着骑士服装的女孩却轻快地骑马挡到他的身前。“别人是叫你‘小黄猫’。”她高傲地瞥了一眼巴德,“我是彻丽。骑光城的男爵。”她浅浅的白金色头发高高盘起,精心裁剪过的服装让她看起来格外纤瘦。“我还没有问你们是谁呢。”维吉尔留意到她蓝色的眼睛看着达克。
“不要无礼。”沙文说,语气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他转向维吉尔:“来介绍一下歌雅城的贵族?”
维吉尔礼貌地点点头。“歌雅城自从废除爵位制以来,已经没有‘贵族’这一称谓。本次来参加围猎大会的八个家族,都是通过在雅望厅与城邦议会中的重要程度来选取的。”
“没有贵族?哈哈哈……我差点都忘记了这一点!不过,你们不是还有闻名天下的‘三大家族’吗?”
维吉尔知道他绝不是真的“忘记”了,不过只是微笑带过。他身边的一位骑士踏马向前:“达雷赫·银匙。城邦议会首席,银匙家家主。幸会大人。”他穿着一件镶着金饰的雪白天鹅绒衬衣,腰间配有宝蓝色剑鞘的细剑,混着银丝的头发整洁地披在脑后。
“达克·银匙,歌雅城禁卫骑士长。”达克也自我介绍道。他穿戴着一套金色软轻甲,繁复花纹中的宝石微微发亮,领口处露出白色的绸缎丝巾。
沙文·凯撒轻轻抬起眉毛,“哦?禁卫骑士长也这么年轻啊……你真的能打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侍卫。而彻丽·凯撒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达克,对他微微一笑。
“公爵,”维吉尔回答,“歌雅城禁卫骑士长一职,只有性格和品行获得公认、并在比武大会上取得冠军的骑士才能获取。达克在二十一岁就获得了这一任命,即使在整个歌雅城历史里也是相当少有的。”那一天,他连续击败了歌雅城十六个最强的人。其他六个家族也各自介绍了自己。
这时候,涓影城的队伍也到了。涓影城领主索伦·黑桥是一位言谈谨慎的领主,长黑的卷发垂至脖颈,覆盖嘴巴的胡髭修剪得整整齐齐。据说他自从任职领主以来就发誓滴酒不沾。他的衣服跟涓影城卫兵一样,也是墨黑色的。
三方队伍都介绍完毕之后,大围猎就正式开始了。瞭望台边插满了飘扬着各色徽章的彩旗,数十匹马同时开始向各个方向散开,猎鹰转瞬间冲上天空。
“歌雅城执政!让我看看你的猎鹰如何?”沙文与维吉尔并骑而出,他手臂一扬,白头猎鹰就已经张开矫健的双翅扑向空中。奥秘家的赤喙猎鹰已经是鹰中上品,却一下子就被白头鹰超了过去。
“让大人见笑了,我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箭法!”维吉尔突然举起手上的闪银木长弓,锋锐的箭矢已经搭在弓上。前方远处,一只麋鹿正从树丛中奔出。
“骑光城伯爵,巴德·凯撒大人,狩得围猎第一只猎物!”瞭望台上突然传来高声的宣告。
“好儿子!”骑光城公爵大叫一声,也搭起箭矢。维吉尔的弓箭已经脱手,但沙文的弓箭却后发先至,竟正好斜插向维吉尔的箭。两根箭矢在碰撞的瞬间改变了方向,落在奔跑中的麋鹿身边。麋鹿刚想转身躲回到丛林,一根弓箭却突然直直贯穿了它的喉咙。它呻吟着翻倒在地。
“谁抢我的猎物?”沙文向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却看见涓影城领主正举着长弓向他们疾驰而来。他的战马头顶是一圈雪白的环,其余通体枣红。“只有你们两个竞争,也太不合礼数了!”他露出微笑。
这时,他们跟前突然有两只麻雀直直地被抛落下来。沙文举起手臂哈哈大笑,“我的猎鹰也捕到猎物了!”那只猎鹰驯服地落在主人的手臂上接受爱抚,然后又重新飞到天空上。
“涓影城领主大人、骑光城公爵大人,分别夺得围猎第二、第三次成功捕猎!”
“两位大人的狩猎技术果然高明。”维吉尔笑着说。
沙文拍拍他的肩膀,“就差你了啊!我们可不会等你!”
“歌雅城有的是狩猎方面的专家,大人可不一定只跟我比较。”
维吉尔的话音未落,瞭望塔上又传来一声宣示:“歌雅城禁卫骑士长,达克·银匙大人,狩得剑齿猫一只——”草场上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维吉尔远远望向场地的另一边,达克正从马上跃下,走到那只逾两百公斤的猛兽尸体前拔出羽箭。
狩猎进行至中午,歌雅城主持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众多火堆在瞭望塔前燃起,刚刚狩得的猎物立即被剥皮、清洗,并架到火焰上。仍带着“滋滋”声响的肉冒出的香味混合着酒香,在草原上飘开。乐团吹奏起欢庆而嘈杂的乐章,小丑和艺人在高塔前的舞台上开始表演。歌雅城竖琴广场最受欢迎的诗人与歌者轮番上台,名为“美人”的竖琴手艾蜜提的琴声轻轻飞扬。
在那之后,围猎继续进行。维吉尔仍策马与骑光城、涓影城的城主走在一起。维吉尔留意到两名蓝袍骑士悄然进入了前方的丛林,露出会心的微笑。
“两位大人对刚才的表演可满意?”维吉尔问。
索伦微笑着点点头。沙文的脸色已经因酒而泛红,“表演?噢,好,很好!不过还是及不上酒。没有想到歌雅城有这么不错的葡萄酒!”
“我们歌雅城的不少家族,都喜欢在城郊自己经营一个葡萄园,以酿造纯正的美酒。大人若是喜欢我们奥秘家的酒,围猎一结束,我就遣人送去骑光城。”
维吉尔一边说,一边以耳朵捕捉四周的声音。弓弦绷紧的声音、飞箭倏忽破空的声音、马蹄让草泥飞溅的声音、贵族们的欢笑声……他突然听见庞然大物奔跑的声音。
一只浑身赤红的火蝾螈从丛林中奔袭而出。
它四肢着地,灵敏的身体穿过高低草丛,突然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它站起身来,双眼通红发亮,修长而弯曲的手臂连接着猩红色锋利的五指。
“小心!”维吉尔大喊一声。沙文悚然一惊,身后不远处的侍卫骑士已经疾骑飞奔而来。但火蝾螈浑身的鳞片都轻微地翳动,口中分稍的赤舌直直地伸出,它撑开下颚,巨龙一样的火焰突然就向着沙文直扑而来。
炽热的温度瞬间扑向维吉尔。他知道一般的火蝾螈是不能喷出这么巨大的火柱来的但凝魔师的凝魔正在发挥作用。他们利用魔素,事先强行扩大了火蝾螈赤舌中吐出火焰魔素的管道。为了在它的身体中积聚魔素,他们用不留下伤口的钝器给它制造痛楚,甚至刺盲它的双眼。在这些过程中,凝魔师的身体上一直涂满一种有特殊气味的物质——与维吉尔添加到沙文的酒中的物质是一样的。所以当它在丛林中被释放出来,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向那股气味的源头并发起攻击。
维吉尔马上拉着索伦·黑桥往后退。沙文的战马连连嘶叫,突然把沙文掀翻在地上。挡在沙文身前的三个卫士还没有来得及举起盾牌,身上的钢甲已经瞬间变成红色。甲片的每一处间隙中窜出火苗,他们可怖地惨叫起来,从马上摔落于地并不断地翻滚。沙文的冠冕摔落于地,眼睛惊骇地瞪开,双手无助伸向身后想捉住别的卫兵。
火蝾螈的火焰出现了一丝的停顿。
维吉尔突然拉开长弓,向着火蝾螈的腹部直直地射出一箭。箭矢极快地刺入它铺满细鳞的下腹里,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停顿,火蝾螈头颅一昂,突然间整只爆裂开来。血腥的裂帛声破空而出,混和着鲜血的红鳞、断裂的指甲、蛇一般的赤舌,在一瞬间向四面迸溅,在草地上烙下花瓣般的形状。它破碎的残骸忽然自动燃烧起来,火苗残酷地跳动,把它们变成几不可见的灰烬。
维吉尔在心里升起微笑。
“在极端的情况下,火蝾螈的火焰会耗尽它最后一点魔素。它会直接枯竭而死。但我们做的是,我们在它的体内还潜藏了一些魔素。当它自身的魔素用尽之时,它会开始抽调这些魔素,但是这当中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当它进入这个力量变更的停顿时,只要您给它一个外力的冲击,它体内的属于我们的魔素就会在一瞬间爆发开来。它的整个身体都会在这个爆发中粉碎、变成灰烬。”
“这样,在他人看起来,就好像是您的一根箭就让它完全炸裂。”
他从马上跃下,跑到正被卫兵扶起的骑光城公爵的身边。“大人,你没有受伤吧?”他问。
沙文的眼睛仍保持着惊骇。他看向维吉尔,“你刚才、你刚才的那一箭,是什么?”
维吉尔作出略微惊讶的表情。
“是‘凝魔’。大人,那是一根凝魔过‘焰裂’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