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掌声响起。
“真是兄弟情真啊，叫人动容。”鼓掌的还是眼镜男。
“那是当然。”小四轻蔑地说，刚刚眼镜男嘲笑小伙计的那一幕在他脑海里闪过，他继续说，“不过你是不会懂的。在你的字典里，只有自己，不可能会有兄弟。”话刚说完，小四似乎感觉到靠在马背上的小伙计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你，你给我闭嘴！”眼镜男咬牙切齿地说。他一扫平日里的优雅平和，显然是被小四点到了要害，于是恼羞成怒了。
这是眼镜男第一次失态。小四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铁面军官在一边微微地清了清嗓子。大家又都不说话了。小四鄙夷地看着眼镜男，眼里都是不屑。眼镜男愤恨地看着小四，眼里都是怒火。
在小四和小三以及眼镜男的对话间，下了火车的乘客一直保持着有条不紊的移动。几分钟之后，所有的乘客已经整齐地排成几排，安静地站在士兵们旁边。于是，小三和小四面前的队伍从一个阵式变成两个平民加部队的阵式。除了眼神愤怒的眼镜男和斜靠着马匹闭目养神的小伙计之外，每个人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所有目光穿过小三和小四，投向远方。小四不死心，视图在人群中搜索那个酷似小四的模型变成的人，却始终没有找到。
“请吧。”眼镜男上前一步，对小三和小四说。
小四注意到眼镜男虽然试图靠近，但是他的脚尖始终没有越过月光分割线半步。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群人。没错，不仅仅是眼镜男，没有一个人曾经踏过那条光影分割线。小四看了一眼自己脚下——他一直站在线外明亮的月光下，他从来没有跨出过矮墙半步。但是，小三却分分明明地站在矮墙之外，他的脚尖被黑暗浸透。小四暗叫了一声不好，感觉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去哪儿？”小三问。
“请上车。”笑容回到眼镜男的脸上，像一头重新批回羊皮的狼，“在月前街一号的三楼，你们应该看到了自己在车里的位置了吧？”
“位置？”小三听罢下意识地看了小四一眼，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四……那里只有四，没有我的位置……”
“没关系，可以有，如果想要都可以有。”眼镜男笑着，笑得越来越大声，响彻夜空。
小四决定孤注一掷，他暗暗地对小三使了一个眼色，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密林。这是他俩搭档CS游戏的时候常用的一个信号，不同的表情表示着下一步不同的行动，这使得他们常常能够在关键的时候保持行动上的默契，并赢得最终的胜利。
小四果然会意，在心里默默地数到三之后，两人同时转身，拔腿就跑。两人像两支离弦之箭一样穿过旷野、奔进树林，原先明亮的月光开始变得疏密不均，光影明暗在眼前交替。树林越来越密，地形也越来越复杂。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要说找两个人，就是找两头熊都没那么容易。两人不带停地跑出了好几百米，直到累得急喘吁吁，才渐渐慢了下来。两人跑着跑着，前方隐隐地出现了一排阴影，慢慢地越来越清晰。原来是那队士兵和那群男女不知何时移动到了两人的前方！他们静静地站着，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对小四来说，并不是一件十分意外的事，却完全突破了小三的科学世界观。小三眼神一抖、心头一颤、脚下一软，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脚崴了，又摔了下去。小四原先一直跟在后面跑，便急忙停下去扶小三起来，冷不防手臂被地上一块大石头上的凸起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两人都顾不得疼痛，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转过身往空旷的反方向跑去。没跑出两百米，却发现那群人却又像雾中的魔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两人眼看逃走无望，小三的脚又崴得厉害，便停了下来。等两人喘息未定抬头看时，眼镜男已然站在了两人面前，脸上是熟悉而令人憎恨的笑容。
“你、你是什么人？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小三喊道。
“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这么对你解释吧，我们曾经和你们一样，将来你们会和我一样。”眼镜男浅浅地笑着。
小四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而这个回答显然超越了小三的理解范畴，但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很大程度上是因眼镜男而起。眼看小四的胳膊流血不止，而自己的脚越发肿得厉害，连走路都困难，他一阵急火攻心，抬手就给了眼镜男一记老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现在还妖言惑众！”
小三这一拳的爆发力极大，眼镜男一跤往后跌倒在地上，眼镜也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他有点惊讶地看了看小三，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够劲！我果然没有选错人！”
铁面军官走了过来，看都没有看眼镜男一眼，径直走到小三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李先生，其实我们需要的不是你，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说完，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小四身上。
小三怒道：“你们想怎么样？想要哪个就是哪个吗？这是什么规矩！老子偏不信这个邪了！”
沉默良久的小四终于开口问道：“那么是我？我知道你要的是我。可是我有什么好，对你有什么用？你又想要怎样？”
铁面军官长舒了一口气，转换了话题说：“多年以来，很多人想要到月前街来，膜拜这座传说中的月前街一号，仿佛它可以点石成金、令所有腐朽化为神奇，个个都期盼着自己破茧重生。可是世间万事，必有因果关联。苍头点点，生而平凡。平凡的人们，若想要得到就必需努力和付出，没有捷径可寻。可悲哀的是，每个人都认自己就应该是那个不平凡的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值得得到上天额外的恩宠。”
“可是我没有那么想过。我很平凡，我甘于平凡，我不需要上苍额外的恩宠。我只想生活过得好一点，娶个妻子，生个孩子。我……”小四解释着自己的人生观和追求，他知道这也许已经太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