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宫中,尹贵嫔正坐在院中抚琴,琴声悠扬缠绵,细听之下却也不无伤感,她的贴身侍女静静地立于身后。
一曲终了,有宫女进来恭敬地道:“娘娘,御花园的花工贵芝求见。”
尹贵嫔微颦眉道:“御花园的......把她带过来吧。”
“是。”宫女领命出去,很快便又返回,身后跟着贵芝,手中捧着一盆正怒放的墨菊。到了近前,贵芝把墨菊置于地上,给尹贵嫔行礼:“奴婢贵芝见过娘娘。”
尹贵嫔柔柔的声音缓缓地响起:“起来吧。”
“谢娘娘。”起身后,望着置于身前的墨菊继续道,“以前奴婢不知娘娘爱菊,不久前奴婢曾听十三皇子说起过娘娘最爱菊花,娘娘的后院中遍植菊花。现在到了菊花开放的时候,知娘娘也爱菊,奴婢就把今年开得最好的一盘墨菊给娘娘送来了。”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菊花清香,看着眼前沉静高雅的墨菊,尹贵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这墨菊倒是真是与众不同,难为你有心了。”说完示意身旁侍女进屋取来一串女子腕上佩戴的珠子赏于贵芝。
贵芝急忙跪下道:“娘娘,奴婢不能要娘娘的赏赐。十三皇子常去御花园找小喜,也帮了奴婢不少忙,奴婢一直无以为报。十三皇子是个极有孝心的人,现在奴婢知道娘娘爱菊,冒昧给娘娘送一盆墨菊过来,只为报答十三皇子的一点点情意,奴婢怎么能要娘娘的赏呢。”
尹贵嫔道:“你倒是个乖巧的姑娘,也懂得知恩图报,本宫打心眼里喜欢你才赏你东西,你拿着吧。”
贵芝道:“在奴婢心中,奴婢把娘娘当成长辈一样尊敬,这盆墨菊只是奴婢对长辈的一点心意,如果这也要拿了长辈的赏赐的话,那奴婢以后就再也不敢出现在娘娘面前了。”
尹贵嫔道:“听你这么说,如果本宫再坚持的话倒成了本宫的不是了,既然这样,那本宫就依了你了。你起来吧,陪本宫说说话。”
贵芝道:“谢娘娘。”
两人聊起了菊花各方面的特点及习性。后来,尹贵嫔询问了小喜的一些情况以及十三皇子在御花园的一些事情,贵芝都详细的一一作答。
回屋的路上,贵芝开心的嘴角微微的向上弯起,心想,现在的小喜应该抢不过自己了,不仅柳贵妃找她麻烦,只怕尹贵嫔也容不下她,如此不受欢迎的人,想来秦郎也不会舍了自己而娶她。
秦玉,二十六岁。秦氏一族已三代在朝为官,到秦玉这里更是位居高位。由于他博学多才,人又谦逊,政绩出众而深得皇上赏识,如此进宫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在去年年关的宫宴时,贵芝与秦玉相识,当时相貌英俊,谈吐优雅的秦玉就让贵芝心动不已,秦玉对贵芝也是赞赏有加。后来的宫宴,秦玉总能有意无意地找到贵芝。再后来,秦玉许诺待贵芝出宫后纳她为妾。虽知秦玉府中娇妻美妾如云,但贵芝还是欣喜地答应了,因为她以为自己对秦玉而言是不同的。直到上回的中秋宫宴时,秦玉向贵芝打探小喜,贵芝才猛然惊觉,当贵芝泪眼盈盈,一脸忧伤地看着秦玉时,秦玉急忙解释说自己想要结识小喜只是因为母亲喜爱茶花,而自从宫中有了“八仙过海”的八色茶花后,母亲一直都很向往,可有没有机会进宫,久而久之,这却成了母亲心口的一个结。身为人子,秦玉觉得自己应该满足母亲的心愿,况且自己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如果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儿自己却对母亲不闻不问那不仅是世人,就连自己也将视自己为不孝子了,所以请贵芝帮忙引见,自己只为求得一粒种子及栽种方法,别无他想。贵芝在心中冷笑,而表面上却体贴地说自己可以为他求得种子及栽种方法,毕竟每一个花工都不会把自己的成果轻易送人,而自己与小喜还算有点交情,这事多半能成,而秦玉与小喜素不相识,要办成此事只怕不易。秦玉则深情款款地说贵芝是自己心中的珍宝,自己只想好好地疼惜爱护怎么能让你为了我的事而为难呢?还是自己亲自去求她吧,这样既显得有诚意,也显了自己的孝心,只求贵芝引见,这事就算不成,自己也不怪谁。见秦玉如此说,为显示自己的温柔贤惠,贵芝自是答应在小喜面前帮他多说好话,极力促成此事。秦玉见贵芝如此温柔且善解人意,第一次忘情的拥吻了她,贵芝被吻得七晕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也更坚定了她嫁给秦玉的决心,只是要想办法拦住小喜这个程咬金。
贵芝离开后,尹贵嫔传来了十三皇子身边的侍女,详细询问了十三皇子每日下课后所去的地方,所见的人和物,原来跟贵芝说的一样,十三皇子真的经常去找小喜,尹贵嫔吩咐侍女以后要经常汇报十三皇子的行踪,她要密切关注自己儿子的行踪,但这却不能让十三皇子知道。
这一年的冬天,雪似乎比以往来得更早了一些。一大早醒来,天阴沉沉的,起床后来到外面,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举目四望,天地间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大概雪下得还不久,地上还没有多少积雪。萧晨雨她们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后就撑着油纸伞往御花园出发了,趁着现在积雪还不是很厚,早点把要做的事情做好,等积雪厚了,事情做起来就要费力得多了。等雪停了,各宫中爱雪的主子就要出来看雪景了,到时她们这些下人再出现在眼前晃悠就煞风景了。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第二天,萧晨雨她们又起了个大早,大雪还在持续,丝毫也无停歇的意思。经过一天一夜的积累,地上的雪已经变得很厚,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在现代的世界里,萧晨雨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大雪,心中自是欢喜。小梅和离儿今年晋升为花工,还是各宫娘娘跟前的红人,地位今非昔比,她们的心情是欣喜的,看什么都是美好的,故而萧晨雨提议在这时去看雪她们都欣然同意了。本打算去御花园中,那是她们最熟悉的地方,不容易冲撞了主子。
走到半路的时候,碰到了同样撑着油纸伞在雪中行走的贵芝,互相之间打了招呼。当贵芝知道她们是去御花园中看雪时,立即跟她们说在这皇宫中有一处看雪的绝佳地点,那里地势极高,站在那里,抬头看天时,感觉天离自己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一样,举目眺望,大半个皇宫都尽收眼底。贵芝说她对去年在那看到的美丽雪景一直念念不忘,现在就是要去那看雪的,趁着现在雪还没停,主子们都还没出门,早点过去,第一个走过那没有人迹的白雪之上的感觉真的很美妙。等雪停的时候她们就可以回来了,这样就不会妨碍到主子们看雪了。没想到皇宫中还有这样的好去处,萧晨雨她们改变了计划,与贵芝同行。
来到皇宫的北面有一座不是很高的山,站在山脚下往上看,有一条台阶小路蜿蜒的通往山顶,周围的一切都是白的,台阶小路也是雪白雪白的。四人沿着台阶小路小心地登上了山顶,萧晨雨发现山顶极为平坦,面积也不小,在山顶的一角还有一座小楼,小楼共分三层,每一层的四周都有一圈栏杆,上面并没有屋檐。几人走进小楼,沿着楼梯来到了楼顶,楼顶也像这座山一样平平的,周围都有栏杆围着,让上面的人不至于发生危险。这里的视线极为开阔,在这里,目光所及,连绵不绝全都是白色的,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白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这样的天气站在这里真的有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美景,萧晨雨不禁弃了手中雨伞,仰着头看着天空,雪花落在发上、眉上、眼上,凉凉的,可瞬间又化成了水,萧晨雨很开心地笑着,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晶莹的雪花落在手心,又化作雪水,凉意从手心传来。抖落手上的水滴,萧晨雨与贵芝一起来到栏杆边,贵芝面向栏杆,萧晨雨则背对着栏杆,她们各自看着眼前的景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忽然,贵芝神色慌张地转过身来,萧晨雨觉得疑惑,便转过身去,发现在山顶的小楼下站着好些人,都是宫中的嫔妃及各自的侍女,此时她们也都抬着头往上看,以柳贵妃为首,几位嫔妃脸上都有怒容,侍女脸上有震惊,萧晨雨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柳贵妃已厉喝:“去把上面的人都带下来。”
萧晨雨四人被带下了楼,由于尹贵嫔的指正,所有人都认为是萧晨雨往各位娘娘身上扔了雪团子,柳贵妃让她在雪地里罚跪,这时贵芝出来承认雪团子是她失手扔下来的,换来尹贵嫔的一声冷笑:“既然你这么重情义,那就和她一起跪吧,等什么时候让你们起来了再起来。”小梅和离儿为萧晨求情,尹贵嫔冷声道:“如果你们想跪就一起跪吧。”小梅和离儿将出口的话被萧晨雨拦住了。
原来看雪的好心情都让萧晨雨她们几个给破坏了,几个女人冷冷地看了萧晨雨几人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在回宫之前,尹贵嫔让人把小喜被雪地罚跪的事传给了十三皇子,而她自己则在回宫后派人把十三皇子给找了来,问了他近来夫子所教授的课业及武功骑射方面的进展,再到他穿衣饮食等诸多方面的细节,今天的尹贵嫔极有耐心,两人直说到晌午,在元錡的印象中,母亲从不曾一下与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心中还在记挂着小喜她们,母亲让小喜她们罚跪,又把自己留在这里,就是不让自己过去,不知小喜现在怎么样了,心中十分着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这对自己来说无疑就是一种煎熬。正在这当口,有侍女进来通报说外面有人求见十三皇子。元錡听了立即向外奔去,不多久,便又返回来了,一进来就跪在尹贵嫔的身前,尹贵嫔见了,立刻屏退了室内的宫人,然后问:“皇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跪下了?”
元錡道:“娘,您先让小喜她们起来吧,这样的大雪天一直让她们这么跪下去会出人命的。”
尹贵嫔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沉不住气,小喜她们只是身份卑微的宫女,你乃是千金之躯,你为了她们这么下跪值得吗?”
元錡很认真地道:“孩儿只是把她们当成朋友,这跟她们的出身无关,娘也深知这其中的凄凉和无奈,您现在怎么却要重视起她们的出身来了?”
尹贵嫔道:“娘知道你对小喜不同于一般,娘也并非轻视与她,只是你对她的态度让有些人对她产生了不满或是嫉妒,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稍加挑拨,这皇宫中任何一个主子都可以轻易地要了她的命,在你认为是帮她的时候及有可能会害了她?”
元錡道:“孩儿受教了。”
尹贵嫔又道:“你是你父皇众多皇子中的一个,娘不求你将来继承大统,只求你一生平平安安,早日娶妻生子,到时娘会在你父皇那为你求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这样以后在众位皇子中你就不会处处受制,而小喜是决计帮不了你的。”
元錡道:“娘您多虑了,孩儿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尹贵嫔道:“如此最好,以后凡事你都要多考虑几分。”
元錡道:“孩儿谨记娘的教诲。”
尹贵嫔道:“如果你真的为小喜考虑的话,以后没事就不要去找她了吧。”
元錡道:“是,孩儿知道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尹贵嫔满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能想清楚就好,娘这就让小喜她们起来了,你也起来吧。”说完,扬声道:“来人啊。”
很快有宫女从外面疾步走来,躬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尹贵嫔道:“时间也差不多了,雪地里那俩丫头该是长记性了,你去让她们起了吧。”宫女应声出去了。
元錡道:“谢谢娘。”
雪地里,两个瘦小的身体跪在雪中,在寒风大雪中,两个小小的身体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倒被白雪覆盖,看着直让人心疼。当小梅离儿一人一个把她们扶起来的时候,感觉到她们的身体都被冻僵了。两人离开后,她们原本跪着的白雪上露出两个深深的坑。
在皇宫中的另一个地方——清雅宫中,一个声音道:“娘娘,今天这尹贵嫔似乎比以往尖锐了。”
“这元錡和小喜的事情想来这尹贵嫔已是知道了的,那贵芝也是个机灵的丫头,她也想插上一脚,只是这尹贵嫔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这一来便就是告诉她们谁也进不了她的家门。”这是柳贵妃的声音。
在这皇宫中的另一端,景和帝端坐于桌旁,太监总管瑞公公正在说小喜及贵芝被尹贵嫔罚跪的事,景和帝听了,道:“她倒是挺能惹事的。”自从上次赏了夜明珠起,景和帝就会不定时的让瑞公公汇报小喜的事情,似乎对她的事很上心,可也仅是打听她的情况,对她得宠或是受罚都不加干涉,饶是跟在景和帝身边多年的瑞公公也看不懂皇帝的心思。
瑞公公不由试探地问:“皇上,要不要老奴让底下的奴才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景和帝道:“为何?”
瑞公公道:“如果皇上与那小丫头之间有仇,那老奴跟她之间也有仇,老奴自不会让她过得舒坦。”
景和帝失笑道:“她一个黄毛丫头,能于朕有什么仇?”
瑞公公道:“那莫不是皇上看上小喜姑娘了?”
景和帝正端起茶杯喝茶,茶水还在口中不曾咽下,听了这话,硬是狠狠地震到了,这猝不及防的一震,让他把茶水呛到了肺中,景和帝狠狠地咳了起来,瑞公公见状,忙过去给他抚背顺气。
好不容易咳完了,景和帝道:“那小丫头既无背景,年龄又小,朕**中女人那么多,再怎么着朕也看不上她呀。”
瑞公公不敢再冒失,只得点头附和:“皇上说的极是,老奴愚昧。”
景和帝缓缓地道:“只是看那丫头极是聪慧,却也骄傲,日后若是哪个皇子能抓住她的心,将她收入房中,必能助益不少。只可惜她没有深厚的家世,这在宫中是必不可少的,只能多磨练磨练了。”
瑞公公急忙道:“皇上深谋远虑,老奴开窍了。”心想,小喜这丫头倒是前途无量啊,连皇上都看好她,只不过先熬过了眼前再说吧。
景和帝道:“以后小喜有什么情况继续给朕汇报,你先下去吧。”
瑞公公道:“是。”便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