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三人走到一个较大的圆环广场,广场中央坐落着一个约三人合抱二人高的石碑,相当显眼,看来应该是此镇的一个景点。
广场周围就是这个小镇最热闹的地区,各种店家沿着圆环而林立,不过现在时间尚早,六点都还没到,这一带反而比刚刚经过的路段冷清些,毕竟这里算是这个镇的商业区,那些早起的果农们大多不是居住于此。
他们的目的地也正是在此,这间店并不是单纯只卖早餐,这小镇也没有那种早餐店,其实这是一间提供旅者与冒险者休息的旅店,店内餐厅同时也向外营业,冒险者群聚之地的旅店有很多都是这种形式。
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锺,邦格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陆献仁跟过去那个邦格的记忆中,对于时间的概念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这世界对时间的计算方法与地球完全一样,他能把以往的时、分、秒通通代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单位,根据以前那个邦格的记忆,甚至连一年的日数都一样,也同样有着类似置闰的调整时段。
邦格心中一凛,时间单位的测定乃是历史长久累积的天文智慧,以地球上来说,各种不同文明虽然发展出相异的时间单位,却有着殊途同归的互通性,正是因为大家都处于同一个星球上、看着同一片天空。
以前的那个邦格没什么学问可言,仅是不至于沦为文盲的程度,但他的记忆也至少知道大地不是平的,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同样有人证明了地圆之说并成为基本常识,而时间单位跟地球一致,就代表脚下这个星球无论公转、自转、大小,很可能都跟地球一模一样,绝非单纯的巧合所能解释。
在桌边坐定时,邦格面色平静,心中却是犹自翻腾着。
确认自己在异世界重生之后,他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哪怕有人告诉他这世界是平的、大海彼端就是无尽虚空,他也未必不能接受,除此之外,他是预设将此地直接当成其他星球来看待,毕竟还能有什么比穿越重生更离奇的?然而,正因为做好了这么多思想准备,突然注意到这些事情反倒让他错愕。
至少长度与重量等等的单位是不同的,不过邦格暂时没机会检验这世界的度量衡跟地球单位的换算比例。
这一切仍然只能先压在心中,今天醒来到现在没多久,他就已经好几次把刚想到的疑惑给暂时按住,之后应该也还会有很多类似的机会。
有些东西即使跟地球有些许相似之处也不至于令邦格惊讶,例如之前在路上吃完的那一小袋饼干,以及目前正在餐馆中吃着的馅饼与甜茶。
可能是注意到邦格在思考些什么,也可能仅只是保持用餐礼仪,直到邦格吃掉第一个馅饼之前,一行三人都静静的吃着,没有多说话。
当邦格吃完时,普丝米还嚼着刚消失一半的馅饼,鲁坎德则是最先吃完的,他看邦格的嘴巴终于有了空闲,便开始切入正题。
“邦格老弟,问你一下喔,袭击客车的那群家伙留下了一具尸体,虽然是他们自己人杀的,但他似乎原本就已经受到重创,出手的人是你吗?"
鲁坎德态度轻松,不知道是经过掩饰还是真的不在意,至少目前看起来并没有问罪之意。
“没错,我原本是昏过去了,后来清醒的时候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其中一人被派过来打算对我补一刀,我就趁机给了他胯下一脚,然后扭断他的脚踝并逃到路旁。"
知道鲁坎德并非只想知道「是」或「不是」这么单纯的答案,邦格主动描述了整体状况,接下来的不用多说,鲁坎德自己也看到了。
当时生死交关,邦格抓准时机踢出的那一脚毫不留情,后果不仅只是疼痛而已,鲁坎德所谓的重创,很大程度上指的不是脚踝而是胯下。
鲁坎德点了点头,说:“除了跟我对打的那人特别难缠以外,根据我们队员的回报,他的那些同伙也都不简单,以你的战息程度,不但先败一人,还能缠住最强的那个一段时间,实在很难得。不过说真的,你的胆识跟身手都不错,怎么战息的程度却弱到不成比例呢?战息才是武者之本啊!"
“咦?你能直接看出我的战息强弱啊?"
邦格马上询问,他已经知道战息乃是这个世界的武力重心,如果有未激发战息就能看穿战息程度的方法,就一定要警惕并设法掌握住。
然而,他又随即想到,虽然他在山路上跟那个杀手交手的时间甚短,当时鲁坎德的距离也不算近,但是对于这世界的老手来说,或许这样就足以做出判断?
鲁坎德的回答却并非邦格的预料答案,他说:“这两天你在床上痛苦挣扎,某种意义上也相近于凶险的生死拼搏,由于你对自己的身体完全失控,战息自然而然的激发出来。战息这种东西,在一般战斗时有可能藏拙或伪装,但你当时的状态就不可能有任何隐藏,如果换成是我,那间小屋大概会被整个毁掉。"
邦格想到自己醒来时的房间状况,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破坏迹象,跟鲁坎德所说的毁掉整栋房屋一比,差距就非常明显了。
邦格搔着后脑勺,笑道:“我的战息,真的那么烂啊?"
微微的「噗嗤」一声,普丝米差点笑出来,她一手遮着口部,仍咬着食物的脸颊微鼓,对望过来的邦格露出歉然之色。
她的笑意并非针对邦格的战息之弱,而是因为,邦格先是以弱抗强救下小女孩,险死还生的清醒之后又不曾露出茫然之态,应对进退皆自如,普丝米初步将邦格定位为一个性格坚强又略有城府之人,但他方才询问时却是显得有点呆呆的,印象上的反差让她感到颇为有趣,这才不小心失态。
鲁坎德也看了有点发窘的普丝米一眼,继而一笑说道:“这强弱嘛,要看是从什么角度来说啦。以一般人练的淡息而言,你算不错了,但若是对于着重培养武力的战息来说,你只能算是勉强脱离淡息范围、半步踏进战息之门而已,照我看来,你应该不会满足于只停留在淡息养生的阶段吧?"
“是的。"邦格郑重的点头,即使以前的那个邦格还存在,他对于这个问题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对于现在的邦格而言,先不说凌寒行者的力量尚未恢复,就算是已经恢复了,在这个奇妙的世界也难保凌寒行者算不算特别强大。更何况,就算凌寒行者能够无敌于当世,邦格也不会轻视自身实力的重要性,身为陆献行时他就持续保持锻炼,两天前的山路上也是全靠陆献行的经验而战,凌寒行者很少有机会打这么憋屈的战斗。
目前来说,邦格对于自己这条新生命的未来并没有具体打算,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摸索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但他隐约能够感觉到,无论自己做何选择、欲往何方,都必定不会是一条安稳之路。
邦格可以用凌寒行者的身分战斗,然而,总有些事是只有邦格能解决的。
鲁坎德问:“先说说看,你以前是怎么锻炼的?"
“我是由洛德大叔养大的,他是一个退役军人,我从淡息到战息都是跟他学的,当然格斗技术也是。其实在学淡息的时候,我都是村里小孩之中学得最好的一个,哈哈,不过我们村子里总共也没多少人就是了。"
这是属于过去那个邦格的回忆,现在的这个邦格将其说出,沉浸于这份回忆中的情绪倒有七八成的真实。
“至于我的身手,并不是洛德大叔特别教了我什么,主要是因为,有一年,一个盗贼团跑来我们村子,听说他们本来是一群很大的势力,后来被打散了,一小群人流落到我们村子附近,对那一带的几个村子造成很大的伤害,我当然也一起防卫村子,因而有了不少的……嗯……不少的经验。当讨伐军抵达并打败盗贼团之后,村子里,二十岁以下已经没人打得过我了。"
这一段回忆就是半真半假,盗贼团之祸确有其事,那时的邦格也确实有帮忙防卫村子,发生过一两次的惊险交战,但整体而言还算不上是活在刀口,他运气还算好,没有碰上当时牺牲最惨烈的几场战斗。
至于村子里二十岁以下没人打得过,这也是真的,但没人打得过当时的邦格,跟没人打得过现在的邦格,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界。
邦格在述说之时刻意停顿一下语气,营造出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暗示了「当初的经历太过沉重,我不愿回忆太多」的这种心情。
邦格猜测,在他昏迷的两天内,警备队的人不会整天发呆,或许已经调查过他的资料,好在过去的邦格本来就只是偏远山村的一个小人物,一个警备队临时能调到的资料再多也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再加上,他判断眼前这两个警备队员对自己仅有一点基本的戒心,并非严重警惕,这就有了可供操作的余地。
鲁坎德说邦格身手好,实际上最主要的是胆识与狠劲,如果曾在面对盗贼团时杀几个人、或许还目睹几个亲友被杀,再加上一定程度的天赋之才,确实可能养成一个虽然根底不足但出手决绝的年轻人。
果然,当邦格说明之时,普丝米跟鲁坎德都专心听着,在为眼前这年轻男子的过去感到同情之余,也悄然安心,这与他们已经掌握到的资讯互相符合,虽然有些可以更加详实之处,也没必要再继续挖根刨底。
当邦格清醒后普丝米马上出现,正是因为她同时也负责看顾邦格,而鲁坎德带他来一起来镇上吃早餐,实际上也有点就近监控的意味,但同时也代表他们本来就不认为邦格有问题,否则应该会让邦格留在警备队办公处,他想吃东西就从外面买回来给他吃,等厘清状况才能放任他自由行动。
当邦格说完,鲁坎德跟普丝米终于将他们因为勤务关系而保持的警惕之心放下,正式将邦格视为一个离家闯荡、因缘际会下卷进大麻烦之中的年轻人,也是一个出手狠辣、却能见义勇为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