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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四魂八魄

馨儿的一番举动,让大家对于“鬼”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原来,鬼真的不可怕。尤其是我,以后见到类似的情况,就不再大惊小怪了,而是学着不去想,不去看,当做没那回事一样。

经过几次试探,我发现事情还真如馨儿所说的那般,我和那些神秘的事物,确实两不相干。除了我能看到它们,彼此之间,再无联系。我也开始恢复正常生活。四周的伙伴,也开始逐渐的重新接纳我。

经此一事,我和馨儿开始变得熟络起来。我们经常玩在一起,有我的地方就有她,有她的地方就有我。有时候我们和大伙一起玩耍,有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上山采果,下水捕鱼;山里掘笋,泥里抓鳅。在山野之间,处处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我们两个小调皮,什么坏事都敢干,因此也被大人们说成是“烂鞋配臭袜——臭味相投!”人们对我两这对淘气宝宝,当真是又可气,又爱得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过去,来到了我七岁那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我永生难忘而又伤透我心的事情。

那一天傍晚,我早早吃了晚饭,见天色尚早,便出了门,想趁天黑之前去邻居家看看电视。

那时候电视还是稀罕物,整个山窝里也就两三台,而离我家最近的一户,也有一里地,中间隔有一个池塘。我刚刚走到这里,便听到一个低沉的抽泣声。刚开始把我吓了一跳,可仔细听了听,发现那个声音分外的熟悉。

——这不是馨儿吗?!

我沿着池塘堤,寻着声音找去,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她。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米色连衣裙,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身子一抽一松,“呜呜”哭泣。

我急忙呼喊一声:“馨儿!”

馨儿抬起头,她的样子好吓人!脸色惨白,双眼冲红,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头,一滴滴的水珠沿着脸颊流到下巴处,往下掉。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她身上的连衣裙同样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上面还沾着水草和泥巴。

我猛地退了两步。

随即我又发现馨儿虽然脸色可怖,但是表情很凄然,我顿时想起当初被人欺负的时候,她悍然挡在我面前的场景,不禁暗暗自责自己的懦弱。

真是混蛋!她是馨儿!有什么可怕的?

我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双手:“馨儿?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弄得全身都湿透了?”

她的手依旧很柔软,却异常的冰凉,就像冬日里的冰块,没有丝毫温度,寒气逼人。

“啊!怎么这么凉?你生了什么病?咱们赶紧去看医生!不,我先带你回家换衣服!”

我想牵她回家,她却一动不动,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我们的双手,我和她接触的地方。

“怎么啦?”我奇怪地看着她。

“仕武!我好怕!”馨儿又开始轻轻地抽泣。

“真是奇怪!你不是有名的大胆吗?你怕什么?”我不解地道。

“我……我怕寂寞!我怕孤独!我怕,从此再也没人肯和我玩了!我怕……我怕以前的朋友都畏我如虎!”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说的什么糊涂话!你怎么会寂寞?你看大伙谁不喜欢你?谁不是争先恐后的想和你玩耍?再说,不是有我吗?我会永远陪你玩的。”

“真的?”她惊喜地看着我:“就算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肯陪伴我?”

“当然!”我挺胸道。

“仕武,你真好!”馨儿开心道。

“好了,赶紧回去换衣服,你看你手脚冰凉,明天不发高烧才怪!赶紧先回去喝碗姜汤。”

“不行!”我想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这个样子回去,你爸一定会收拾你。我跟你一起回去,就说咱两一起玩耍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你推到了水里,你爸就不会怪你了。”

“不着急!我先去捞两个菱角给你吃。”她挣脱我的手。

“胡闹!这么晚了,你还捞什么菱角?”

“人家想吃嘛!”她不待我反应过来,便跳到水里。我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想到她都已经弄湿了衣服,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希望她赶紧捞两个,赶紧上来。

馨儿一到水里,并没有急着捞菱角,而是一步一步往池塘中间走去。几个眨眼间,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胸口。

我发现情况不对,急着朝她大喊:“馨儿,不要再走了,快上来!你想吃菱角,明天我帮你捞!危险!快上来。”

可是,馨儿像聋了一般,直挺挺地往池塘中间走去。我大急!顾不上许多,也一头扑进水里,朝馨儿走去。

我急冲冲地走到馨儿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掰转过身来。馨儿鼓着通红的眼睛盯着我,比之前更加显得可怕。此时,水已经漫过了我们的脖子。

“馨儿!你在干什么?”我有些生气了,平日里咱两调皮归调皮,终究有个度,而这一次,馨儿玩得过火了。

“仕武……”馨儿长大嘴巴,朝我说着什么,她小嘴一张一翕,却发不出声音。就好像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我只能分辨出开始的两个字,是在呼唤我的名字。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将耳朵靠近了一些。

“……”馨儿依旧有口无言,神色颇为焦急。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从池塘底部往我的脚心里窜。我如坠冰窖,浑身哆嗦。

馨儿显得更加的慌乱,眼珠子在血红的眼眶里不停转动,嘴巴开阖,神色紧张,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从她惶急的神色中,我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想要抽身上岸,然而双脚如同冰冻了一般,挪不动一丝一毫。

恶寒开始往上侵入,刚延蔓至大腿,我的头上就开始布满冰霜,我开始奋力挣扎,水面顿时发出扑通的声音。也是我命不该绝,在这紧急时刻,同村有一个我称呼为姜伯的人刚好从池塘边走过,听到了我挣扎的声音。

姜伯手里拿着烟杆,正一边悠闲的散步,一边嘎巴嘎巴的抽着旱烟,见到水里挣扎的我,惊呼一声,赶紧将烟杆一丢,冲到了水里。

馨儿见有人来救我,顿时露出轻松的笑容,然后一头钻入水面消失不见。而这时,我已经感觉全身无力,头脑昏沉,终于也直挺挺的倒在了水里。最后的意识,只有姜伯那一声声,扑扑的破水声,然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馨儿紧张地对我不停说话,可是,她的嘴巴一张一翕,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急忙将耳朵凑近,还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然后,我醒来了。脑袋依旧昏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一张棉被盖在我的身上,刚好掩至肩膀处。

大热天,盖着棉被,我却一点也不感觉热。除了脑袋有些发烫,手脚却异常的冰凉。我鼓起力气,将四肢往里缩了缩,移到被体温考暖的地方,顿时舒服了不少。

这时,我听到了父亲的说话声:“阿公,我儿子没事吧!”

阿公又被称为何阿公,是村里的巫男,今年九十多岁,皓首白须,精神矍铄。

何阿公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不除不快,“我已经给他化了符咒,施了符水,已无大碍了!幸好当时阿旺刚好路过,发现及时,要再晚上一会,你这儿子可就保不住了。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父亲一定在急忙点头。

我耸了耸鼻头,被子里面有股檀香的气味,嘴里有股烧糊的味道,想来是何阿公向床上散了香灰,又喂我喝了那溶了纸灰的水。

接下来,父亲说的话却让我如遭雷击。他道:“你说这馨丫头,平时看起来还不错,没想到忒也狠毒。她平时和仕武玩得那么要好,临死的时候却想拉仕武当替死鬼,丝毫不顾平日里的情面,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真不该让仕武和她玩在一起。”

“唉!你不要妄加揣测!”何阿公微微有些不高兴,“虽说溺死鬼只有找个替死鬼才能往生,但是馨儿这丫头,绝不是那种舍下自己好友,独自超脱的人。这丫头,我见得多了,聪明伶俐,心肠很好。凭我近百的年纪,阅人无数,一定不会弄错。”

“可是她差点害死仕武,这一点也不假。”父亲气愤道。

“溺死鬼是最孤独的,也许,馨儿只是下意识的想找个伴而已。而仕武,恰好又和她最是玩得好!”何阿公长叹一声,“你儿子已然无恙,你就不要有太多的怨尤了。馨儿也是个可怜的丫头啊!”

父亲默然。

“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沉闷了许久,何阿公嘶哑的声音响起。

“阿公请尽言!”

何阿公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措辞。过了许久,他才道:“我知道你子女虽多,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本来不想多言,就怕惹你担忧。不过,我还是得说,好教你有个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你这儿子,不好养啊!”

我父亲大急:“难道仕武这次落了病根?还是馨儿会缠着他?阿公,你不要吓我啊!”

“不是!不是!这和馨儿无关!和这件事无关。你应该知道,仕武这孩子,与其他孩子有些不同吧。”

“您是指他能看到某些东西。”

“是啊!这孩子,以前没注意,以为他只不过是心思单纯,慧眼绽放。刚才仔细看了一下,可不得了啊!”何阿公的声音有些激动,也有些无奈。

“怎么了?”父亲声音忐忑不安。

“你也应该听说过,心灵纯净的孩子,能看到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这并不稀奇。刚开始,我想仕武这孩子也是如此,便没有多想。哪知道,这孩子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和常人有些不同!”

何阿公道:“常人有三魂七魄,这你应该听说过吧。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七魄为天冲,灵慧,为气,为力,中枢,为精,为英。三魂七魄,相辅相成,合而为一,即为魂魄,也就是人的灵魂。”

“这魂魄之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三魂七魄每一魂每一魄都有不同的作用,就像我们的五脏六腑一样,缺一不可。人缺了脏腑,必死无疑,而人缺了魂魄,那就是不死而死了。有时候,听说某某撞邪,昏迷不醒,或者形如走尸,往往就是被勾去了魂魄,从而失去意识,就是这个道理。”

“你的意思是说,仕武走魂了?”

走魂是乡间对失魂落魄的一种说法,而走魂最常发生在婴儿身上。人们认为婴儿稚嫩,小孩子意识淡薄,魂魄和肉体契合不够稳定,所以很容易发生走魂,主要表现为婴儿夜啼不止。这种说法并不是没有根据,有时候打针吃药不一定比请巫医有效果。

“正好相反!你这孩子三魂七魄,一魂也不缺,一魄也不少。麻烦就麻烦在,他魂魄太多了!他有四魂八魄!”

“呃!”父亲明显被说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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