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饮酒之后的结果就是头痛。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头都不是自己的了,麻麻的,反应都慢半拍。抬腿下床的时候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把我吓一跳,低头一看,唐纪正捂着自己的大腿仇恨似的瞪着我。
“你怎么在这?”我揉着头,收回踩在唐纪腿上的脚。
唐纪爬起来,扯了扯散乱的衣服,“喝多了。”她边整理着头发边往外走。我跟在她身后,一齐出了房门。
“早!”
一大早在我的客厅里看见付之于,这着实有点不正常啊。他收拾着乱糟糟的茶几,抬头看见在我前面的唐纪愣了一下,又低下头。“收拾收拾我送你们去上班。”
上一次付之于主动要求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是为了看林语枫,这一次估计也是。“这么好?不过我提前声明啊,今天要是看见林语枫我一定没什么好脸色。”说完我拉了拉唐纪的手,“我们今天又要借一次林语枫的光了啊!”
唐纪一下子抽回手,面色不自然的看了付之于一眼,抚了下头发,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我赶时间,先走了。小晨你早上吃的清淡点啊!”说完拿起包包就走,路过付之于身边的时候似乎还绕了一下。
门关上的时候我的余光瞟到付之于的身体僵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今天早上似乎有些事情不对。
坐在付之于的车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在等红灯的时候他一手撑在车窗上,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双眼无神的向前方。
我无聊的掰着手指玩,等了半天不见车发动。我抬头看向交通灯,已经绿了,再看向付之于,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直到后面的车辆等不及按喇叭他才如梦初醒。
“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唐纪也是,怪怪的。你不觉得吗?”想起早上唐纪的样子,我不禁奇怪。这两个人平时见面就恨不得打起来,虽然吵吵闹闹的,但要是他们两个不说话我到不习惯了。
“有吗?没有······我不知道。”他的回答很冷淡。剩下的车程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要再说别的,任我怎么说就是不开口。于是我也就不说话了。
想起昨天晚上昏昏糊糊的时候似乎看见了霍邵谦,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开车走了,而且那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呢?可是他的样子很真实,不像假的。撑着脑袋看窗外,突然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死了,如果昨晚是真的,那么我喝醉酒之后的样子,霍邵谦不是都看见了吗?那么我昨晚抱着的是谁?想到这,我忍不住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付之于睨着眼看我。
“你干吗?”
我懊恼的垂下头,无精打采的说:“我昨天晚上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或者和原来一样,抱着人就哭?”
对于我喝醉之后的样子,唐纪跟我仔细的形容过,她说我,喝醉了之后只会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抱着他开始哭。原因很简单,我一般不喝酒,一喝酒就是为了那些事,所以每一次我都哭的很惨。
“我喝多了,不记得了。”
喝多了?我侧头看向他,在我的记忆中,付之于就等于千杯不醉。我已经记不得是有多少次付之于清场,每一次我和唐纪喝多了,付之于永远可以很清醒的开车送我们回家。当然,除了上次,那是我记忆当中里唯一一次,付之于喝醉了。
今天早上真的有事发生,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一大早我感觉怪怪的。当我下了付之于的车时,他连再见都没说就扬长而去。到医院的时候非常不巧又或者是非常巧的,我碰见了林语枫。其实在医院碰见她没什么,都是同事,又是一个科室的,想不见面都难。
林语枫面色不善的立在那里,看得出来像是在特意等人。我多么希望她等的人不是我啊!
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伸手拦住我。这也在意料之中。我甚至可以猜到她为什么在这里等我。自然不是为了付之于,我自问付之于还没这个能耐让林语枫站在医院大门口等他。
“你没有心的吗?你没感觉的吗?还是你喜欢这样做?这样做会让你有快感?”她对着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具体的就是指责我。末了,她盯着我的眼睛,说:“妈做了这么多,难道还换不回来你的一个眼神?她昨天晚上又哭了一晚上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她对你做的这些事,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你这么对她,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震了我一下,也许是昨晚的酒还没醒,我整个人晃了晃,随后站定。听林语枫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说一句,关我什么事。我张了张嘴,但是没说出什么。我想绕开她,但是林语枫不想我避开这个话题,她追上来,挡到我的面前,彻底拦住了我的去路。
她深吸了一口气,放软声音说:“郜晨,虽然······虽然以前的事,是妈的不对,但是这么多年,她受了这么多的苦,也够了吧······”
“受苦?”我打断她的话,冷笑了一声。“真的是受了好多苦啊!当你这么优秀的女儿的妈,受尽别人羡慕的眼光,的确是很累。还有,听说你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好了,她当阔太太当得肯定很辛苦。”我都不知道我的声音可以尖酸刻薄到这种地步。
林语枫的脸色发红,她气的浑身颤抖,指着我半天才挤出一句“你真狠心。”
我抑制不住的笑起来,双手抱在胸前。“狠心?对,没错。谢谢你的总结。我很喜欢。”说完我推开挡在我面前的她向医院走去。
是啊,我要是能够再狠心一点,我就不会这么累了。我要是再狠心一点,我的生活可能就会更好了。
她在受苦,那么我呢?这些年她对你尽了做母亲的心,尽了做母亲的责。可是对于我呢?我又得到了什么?在我需要妈妈的关心的时候我找不到她,在我最该享受幸福的时候是她亲手毁掉一切······这么多的事,我该恨她还是原谅她?
这些话,我多想问问林语枫,如果是你,你怎么选?当然我不会问,这些话只会烂在我的肚子里,永远没有见天日的机会。我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让人看到我的软弱,更不会给人机会来可怜我。
今天早上果然不太平。一大早就有三台突发的手术,大家都很紧张,个个都如临大敌似地。就连以南也没空跟我开玩笑,她手上的两个病人术后并发症,她忙的晕头转向,直到中午午饭的时候才有空喘口气。
我手里就牧捷一个病人,但是他一个也足够让我忙的停不下脚步。到了中午,本来想躺下了休息一下的,但是霍邵谦的电话来了,他让我去趟他的办公室。想起昨天晚上不知是真是假的事,我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起来,想推脱着不去,但是霍邵谦威胁我说:“你不来,那我去护士站找你。”于是我就去了。
中午大家都出去吃饭了,所以办公室只有霍邵谦一人。他见我来了,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随手拖了把椅子过去坐下,眼神被他面前的饭盒吸引住了。难不成他给我做了盒饭?这么浪漫啊!我不禁窃喜,心里高兴着,面上也挂不住了。难怪唐纪老说我是个一眼就看到底的人。我笑嘻嘻的盯着那个饭盒,“大中午的都不去吃饭,那是给我的啊?”虽然是问句,但是手已经伸向那个饭盒了。
“嗯,”他将饭盒打开放在我的面前。
盖子一打开就是一阵诱人的香味,我凑头去看,是一碗鸡丝粥。“哇!好香啊!”我忍不住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吃了一口后我抬头,眯着眼看向霍邵谦:“干吗送粥给我喝?难道是想贿赂我?”我拿着勺子指着他。
他白了我一眼,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手上,看着我:“好喝吗?”
我狂点头,“原来我和唐纪去过一家广东粥铺,他们家的海鲜粥好吃到可以吞舌头。不过我们只去过一次,唐纪和我都是路痴,那家店又在一个小巷子里,左拐右拐的,就找不到了。不过,”我又喝了一口粥,“你这粥在哪买的啊?味道很像啊!”
霍邵谦不说话,他从睫毛下面向上看着我。看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了,他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声音很轻很柔,“郜晨啊,你到底过的快不快乐?如果快乐,那你为什么会哭的眼睛都红了?”
舀粥的手停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这么说,昨天晚上的事是真的。我到底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他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我希望我都知道了。”
我的手一抖,勺子掉进了饭盒里。我慌忙的去捞勺子,手却被烫到了。霍邵谦捉住我的手,强迫我看他。他的眼神那么坚定,浓黑的像要把我吸进去了一样。
“我······”我很想告诉他所有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突然一种自卑感由心而生,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四处闪躲。幸好,这时电话响了。我连忙接起来。“以南,怎么了?好,我马上来。”挂上电话,我抽回另一只还被霍邵谦握住的手说:“病人有点事,我先过去了。”然后逃一般的离开了。
关上办公室的门,我怔了一瞬。
不是我不想告诉他,只是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其实我很怕,和霍邵谦在一起本来就不真实,我不希望有任何的事来打破这种美好。这些事对于我来说不仅仅只是伤心事,更是我对任何人都无法启齿的事。有谁愿意自己的女朋友是来自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呢?更何况我连“家”都没有。
其实我也明白,在我和霍邵谦之间,横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很多,比如学历、比如经历、比如一切。除了我们的职业之外,我根本找不到两人相配的东西。所以我不敢把这些事说出来,我怕我们两个之间的鸿沟会大到无法弥补。
怀着心事,我的情绪变得怏怏的。以南见我这样担心的问:“没事吧?小编剧正闹脾气呢,你这样······要不我去吧?”
我摇摇头,推她到自己的位置上。“没事的,他还能吃了我不成?”说完向病房走去。
还没进病房就听见砰地一声一个杯子飞出来,砸在门框上。心情本就不佳的我,一下子来了气,两步走近房间,冲坐在床上的牧捷吼道:“以为这是你家啊!这是医院!你不要休息别的病人还要休息呢!”
牧捷看也不看我就吼:“那就让我出院,鬼才想呆在这个破地方!”说完转过头来,我这才看见他双颊有种异样的红,像是生气完了之后的样子。想到他毕竟也是病人,我是护士,这样在医院大吼大叫影响不好,于是压住怒气走上前拾起碎的杯子。
“你自己好好想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的病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来治,牧捷,我知道你现在很累,可是公司真的需要你。好好休息。”美女经纪人开口,我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忍不住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的眼角有细微的皱纹,因为画着精细的妆所以不是很容易看出来。她转头冲我抱歉的一笑,然后拿着包出了病房。我转过脸看着牧捷,他盯着门口,双眼渐渐发红,像随时会发狂一样,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收在身侧。
“你今天没打针,吃饭了吗?要是吃了我马上给你打针。”。
牧捷没说话,重新躺好,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活着比死了还累,治不治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着他说出这样的话,加上之前那个美女的话,我不禁有些同情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他现在病着,却还背着一个公司。这几天,除了那个女人就没人来看过他。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直到我重新回到病房我都没搞清楚,为什么我会给牧捷买粥,还是主动地。他不解的看着我,我也疑惑的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的看着,最后我憋不住了,催促道:“赶紧吃,吃完了给你打针。”说话间就将粥塞到他的手中。
牧捷端着粥坐在床上,看着我半响,突然问:“你想要什么?”
我皱着眉头看他,“什么?”
“我没钱,虽然住的是vip病房,但是我的钱全部都在吕泽倩那里。”
“啊?”
“嗯。”他看着我,半睁着眼,手端着粥一动不动。
是不是有钱人都以为别人对他好,就一定是有所求?我不知道,我不是有钱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给你买粥,可能是看你可怜吧。你要吃就吃,不吃就算了。不过我劝你最好吃掉,因为等会要打针。”我如实说。
牧捷坐正,完全睁开眼睛,他取下眼镜,冲我一笑开始喝粥。
看着他喝粥时,我想起了霍邵谦,想起那碗没喝完的粥和没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