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冷哼一声,白衣飘动,如幽灵般逼近,鞭声划空,快,狠,准!鞭在她的手中已经完全活了,仿佛她已变成了鞭,或柔软,或犀利,层层叠叠,环环相扣,犹如波涛跌浪,不留一丝空隙。
千洛儿只觉得一阵鞭影闪过,鞭梢再次迎面而来,声势快如点击。她的身体立即一扭,滑开数尺。谁知那鞭子竟仿佛长了眼睛,如影随形地飞了过来。
千洛儿双脚连错,身影闪动,但那鞭子如一条吐信的毒蛇令人不知如何闪避。下一刻,鞭子就缠上了千洛儿的短笛,也缠上了她的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长鞭。
在红衣攻向千洛儿的一瞬间,岩洞里所有人都动了。鬼魅一短一长两把剑已经逼近剑峥,长剑直取面门,短剑攻向胸腹。血刀身后那把锋利的大刀已经狠狠地砍向剑峥的后腰双腿。上中下三路,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剑峥所有的招数和退路都已封死。
退路?还有退路吗?他们不会给剑峥任何退路,也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他们要用剑峥的血来消弭愤怒,抹平心里的痛。
在千洛儿惊呼间,几人的压迫的生死关头下,剑峥做出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一般人不会做,也做不出的事。他忽然往前一扑,直直撞向魅刺出的短剑。
他不要命了?他难道不知道短剑一样能在人身上刺出一个大窟窿,一样能杀死人吗?不,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活命。不管天黑还是天亮,人生总会有美丽的一面,一个人若是可以活下去又怎会选择死?又有谁是真的想死?所以剑峥的身上此刻已经有了一个窟窿,魅手中的短剑直穿他的左肩,一抹血红瞬间炸开,如一朵盛开的陌桑花艳丽无比,却又那般刺目。
就在短剑刺入剑峥左肩的一瞬间,鬼的长剑刺了个空。只听得“当”的一声,血刀又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接着就看到自己的右手紧紧握着刀掉在了地上,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脊骨在一阵阵发凉。他又听到了剑峥带着几分冷意声音,恍若春雷炸响,又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不用看了,那是你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鬼魅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剑峥,带着惊讶与悲伤。血刀还在看着地上的刀与手,一丝震惊后满是镇静,“血刀,一刀见血,不是别人的就是我的。”
短剑抽出,剑峥一个旋身,冰冷的剑气便笼罩了血刀,然后他就用一种惆怅的语气问血刀,“生命与金钱哪一个更重要?”
这句话问出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生命和金钱哪一个更重要?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也是一个解释不清楚的问题。在生命得到保障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金钱。一个人若是没有钱,那他很多事情多会做不了,这时候他就会变得惆怅,变得爱钻“牛角尖”,甚至会变得不可思议,做出一些道德或、伦理或是律法不容的事情。金钱是不是一个引人犯错的东西?多了,会出问题,少了,还是会出问题。那到底什么才是对?
更重要的是,剑峥为何要问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听得懂?
血刀却听懂了,所以他感到很惊讶。他问:“你知道?”
“江湖人若是不择手段地去对付一个人,有两种情况。”剑峥苍白的面上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一种是仇恨,一种是利益,钱财。而我不过初出江湖,又确定与你们无冤无仇。”
他又接着说:“但金钱是给有命的人花的,一个五梅想必也该够了。”
血刀突然笑了,“我承认你说得对,但现在的情况却与金钱无关了。有的账一旦欠下了就必须得还,无论你是否愿意,而今晚的账也只有血才能还得清。”
商人的债一般以金钱来还,江湖人的债必须以江湖的方式来偿还,而有些债也唯有鲜血才能还得清。
血刀又笑了,他的左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胸口,然后他就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兄弟已经少了一个,一旦出手若是见不到敌人的血就必定要见到自己的血。他不笨不傻,也不想死,但他有自己的原则。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剑峥的眼里露出了惊讶,血刀整个人都在他的剑气之下。没有了右手,没有了武器,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攻击的。剑峥也坚信这一点,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血刀没有了右手却还有左手,没有了大刀却还有拳头。他攻击不了剑峥,杀不了剑峥,却可以攻击自己,杀了自己。
拳头岂非也是一种武器,一样可以打死人?有时候刀与拳头岂非同样有效?所以血刀死了,用自己的死来解除了剑峥对同伴的要挟,同样也激起了同伴的愤怒与哀伤。
古语曾言:“哀兵必胜。”哀痛对士气的鼓舞无疑是最快最有效的。人在哀痛时往往会越镇定,越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这就和将死之人往往会显得更有善心,更有智慧一样。但愤怒呢?愤怒通常会使人失去理智,忽略一些细微却有用的东西。
鬼魅、红衣眼中正溢满了哀痛与愤怒,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疯狂,两种要命的情绪汇集在一起会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鬼魅突然狂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震得岩壁上细小的石块簌簌落下,火光也变得暗了些。他们的哀痛与愤怒果真融在了一起,再渐渐消失在了眼波中,就好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阵波动后便恢复了平静。他们此刻正用这种平静的眼神看着剑峥。
剑峥同样平静地看着他们,但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已充满了警惕之意,眼睛却只看着他们握剑的手。
鬼手中的短剑,魅手中的长剑。一扭,一用力,剑身的光芒如一泓秋水,碧绿森寒。“追风双斩,剑出必斩,剑出必杀,乃鬼魅剑术之精粹。”剑锋斜向上,鬼魅突然闪出妖异的目光盯着剑峥。剑气与目光已将剑峥笼罩。人未动,剑未动,剑的杀气却越浓越重。
剑峥不动,也不能动。他知道只要自己轻微一动一定会露出空门,露出破绽,鬼魅的“追风双斩”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斩下来。
以静制动岂非已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不动则已,动则惊人!
风声簌簌,树影摇曳,天地间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意。火光闪动,血腥缭绕,岩洞中只听得到几人有节奏的呼吸声。“静”的对峙岂非比“动”的拼杀还要可怕?因为“静”比“动”要难。“动”是你能够看得见的,进而可以预防,而“静”却是你看不见的,它时时刻刻充满了不可知危机,不可知的凶险,会让你防不慎防。
千洛儿靠在岩壁上,在这酷寒的夜里,她却感觉到汗珠从鼻尖不断沁出。并非挨了红衣一鞭的疼痛感,而是来自这种“静”的压迫,这种感觉就像一块千斤巨石突然压下,让人紧张,让人窒息。
鬼魅四只眼睛依然闪着妖异的光芒,握剑的手依旧举着,但却没有一丝的颤动。
就在这时,一股冷风突然吹了进来,直袭剑峥的脸,他的眼睛在不经意间轻轻眨了一下。眼眨,剑动!鬼魅同时轻喝一声,剑气大盛,一长一短两把剑急斩而下,同时第三只手一晃,又一把剑轻飘飘地刺了过来。
剑峥的浓眉已经开始扩散,俊挺的鼻子也皱了起来,一粒粒汗珠轻轻滑下,嘴角已因用力而沁出了血,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条条突了出来。他现在终于明白“追风双斩”为何出剑必斩,出剑必杀了。真正可怕的不是那如惊涛骇浪的双斩,而是第三剑,轻飘飘的一剑。因为这一剑太轻,太淡,但轻淡中却带着武学的精粹,包含了对敌时的灵敏与智慧,容纳了剑术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