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桔林外，大大小小十来个孩子，站在那儿对着我们指指点点。领头那个今年十三岁，名为柳绍贵，家里兄弟排行老七，人人都称呼他柳七爷。他是外祖父小妾所出，因他母亲是外祖父现在最得宠的小妾，加上他本人又是外祖父老来得子，外祖父异常疼爱，宠得他平日就飞扬跋扈。
现在这七舅正一脸张狂的看着我们，旁边几个表哥表姐有的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而二舅的小儿子柳蕴，此刻正对七舅嘀咕，带着一脸不怀好意；还有最后面有个畏畏缩缩的小表哥柳晗，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儿。哥哥满脸通红的咬紧嘴唇，紧了紧手里的弹弓，张口预言。我赶紧牵了下哥哥的手，垂头低声在哥哥身旁说道:‘哥，我们出门答应了刘妈不会生事。”哥哥听了后，嘴唇蠕动几下，紧握的手慢慢松开，看了七舅他们一眼，转身带着我欲走开。
七舅他们看着我们转身想走，哄笑起来：“和他们父亲一样没骨气，吃我们家的，还一副清高的样，看着就恶心。”柳蕴在旁也怪声怪调的说：“就是，一副穷酸样，吃的用的花的，还不是姑母带过去的嫁妆。柳如炎，让你拿个小玩意你都还藏着掖着，七舅舅想要，你就该赶紧双手奉上。”其他几个也跟着跑了过来，团团围住我们。
我看着他们，明明是一群小孩子，还挺会借势压人，知道今天的事不能轻易揭过，该怎么办呢？心里正盘算间，哥哥出声了：“既然是七舅舅，是我们长辈，就当知不能辱别人的父母。然则我父，立身于世，虽不能服务于朝廷分君之忧，却是桃李满地。我之前辈同窗考中秀才、进士，从而入仕为官者也有几许。各乡邻尊者都曾赞我父清清正正一世，不为世俗所扰。如今，七舅舅何来没骨气之说？”我听他言罢，不由得啧啧出声，看我哥平日和我相处，顽劣如斯，却不曾想也是个能言之人，不为强势所折。哥哥挺着瘦弱的胸膛，昂着下巴，毫不畏惧的看着七舅舅一群人。
“啧啧啧......看不出还能言善辩的嘛！”七舅舅围着哥哥转了圈，然后极度不削的说到：“吃着我家姐姐带去的嫁资，享受着我家的福荫，还诸多狡辩。就是一个白吃白喝之无赖！”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也有附合着说怪话的。猛地哥哥冲上去撕扯七舅舅，奈何哥哥人小不及七舅舅高大，几下就被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手里的弹弓也被抢走，被柳蕴他们丢来丢去的，七舅舅得意洋洋的按住哥哥。
我在人群外急的打转，听着他们对父母的轻辱言谈，对哥哥的轻蔑，脑袋一热，猛地恶狠狠的分开人群，看准七舅舅，狠狠的埋头冲撞过去。一阵剧痛，眼花缭乱之间看到七舅舅被我撞到在地，听他张口叫骂：“你个没人教养的，竟敢冲撞本小爷，你找打是不是？”
我恶狠狠的指着他，大声叫嚷：“我就冲撞了你咋滴，敢欺辱我哥我父母，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一边嚷嚷着要如何如何收拾他，一边到处找和手的武器，眼角扫到树下有块石头，利落的拿起来，凶狠的盯着七舅舅。
这时候身后传来如雷鸣的声音：“住手，你在干嘛？想以下犯上吗？”
我听着声音是外祖父，他身后来了一大群大人，母亲急急地叫我赶快放下石头。听到母亲的话语，我本想顺势作罢，反正我是小孩子。就在我心思转动的瞬间，看到一个如画中而出的美人，着水红轻纱，脚步轻盈，一头乌发高高梳起，簪了朵嫩黄的芍药花。此时她手拿一根丝帕，半掩着脸，时而轻啼，时而叫声我的儿啊.......
看了一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四奶奶，七舅舅的母亲。七舅舅也回过神来，指着我张开就骂：“这个死小娘，如此祖鲁，不知道姐夫如何教导的，侄儿侄女都敢欺辱长辈，姐夫你这为人师者，自家后院都不能教导好，如何.........”
“你给我住口！”我及其阴历的瞪着七舅舅，手上的石头高高举起，也用左手指着他的鼻子。
七舅舅愣了下，张开欲言，我又大叫一声：“说了不许开口，你再多嘴我看看！”
七舅舅看我一脸凶狠，眼里露这恨不得一石头给他砸过去的凶光，大概没人这么恶狠狠的凶过他，他一下子张着嘴吃惊的望着我，嘴唇蠕动几下最终望着我说不出话。
四周静悄悄的，都盯着我们，眼光来回在我、我哥、七舅舅间转悠。
父亲稍微出了会儿神，回过神来走上前对我说：“如菊，不得无礼，这是你舅舅。”我还没从刚刚的愤怒中清醒过来，还兀自瞪着七舅舅，手微微颤抖。父亲又说：“如菊，回头再对父亲说好吗？今天是仲秋佳节，莫忘了我们是来给你外祖父团聚的。”
说话间，四奶奶冲过来，微曲着身子，呜呜咽咽的对着七舅舅哭起来：“我的贵儿啊，你怎么惹着你侄儿侄女了，让人这样欺辱？老爷啊，你要为我们贵儿做主啊，你看他这身子怎么受的了这番的折腾。呜呜.......”
我听着心理暗叹，你这哭的句句都是挑拨的话，我们兄妹被欺辱了倒还没理，心里一急正准备说点什么，父亲按住我的肩头，对我摇摇头。我看着父亲眼里担心的神色，再看看母亲也急的在给哥哥检查伤口，心里一软，举起石头的手慢慢落了下来，父亲松了口气，顺手接过石头，丢在旁边。走过我身边是，微微停顿，耳畔几不可闻的传来：“别怕，有父亲在！”
父亲走到七舅舅身边，对着七舅舅和四奶奶一鞠躬，然后对七舅舅说到：“绍贵，受伤没？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今儿的事是你侄儿侄女人小没定性，你就多担待一下。为兄这里代他们给你赔礼了，都是一家人，都好好说。”
四奶奶起身对着父亲福了福，然后拿着帕子捂着嘴边哭边说：“没受伤？你没看到我的贵儿脸都吓白的样子吗？我的儿，娘亲看看，哪儿伤着没，别被打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冤枉了他。”说着，四奶奶就伸手翻看七舅舅的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七舅舅脸一下就红了，躲开四奶奶的手，翻身爬起来跑到外祖父身后，说到：“娘，我没事，就摔了一下。”
二舅舅的小儿子柳晗族里排行五，我的五表哥，对着外祖父说：“阿爷，如炎先对七叔无礼，后又先打七叔，如菊表妹把七叔撞到还想拿石头砸七叔。真真是粗鲁至极！”
哥哥本来偎在母亲身上，等母亲帮他清理身上的尘土，额头也被打了个包块，嘴角有血丝。本来就心里不服气，这时听到五表哥这样说，猛一下站直身子说：“你们辱骂我父我母，难道我就该生生忍着么？再乱说，我打不赢你们，我也要咬一口肉下来。”母亲紧紧抱着哥哥，低低劝慰，哥哥掰了几下没掰开，愤愤的望着五表哥，露出白生生的牙故意上下咬动。
外祖父咳嗽一下，阴沉着脸看着我们，然后吩咐道：“都散了，今天好日子，别触了霉头。”说完他挺着大肚子转身就准备走，偏生他转身的时候说了句：“一家大小都是没教养的，没大没小，不知道书都读哪儿去了，一点尊卑都不懂，书都白读了，有何面目再做夫子，误人子弟！”父亲听得脸上一阵青，然后变红，在变紫，木着张脸，手握紧又松再握紧。他看了眼母亲难过的脸，看着母亲眼中升起雾气。握紧的手慢慢松开，脸色也渐渐恢复平静。
“哟，姑爷看你脸上颜色不好，不高兴老爷子的安排吗？”二舅母嗲嗲的说着。
外祖父闻言停住脚步转回头看看父亲的脸，上下打量着我们一家人，沉沉开口道：“许二郎，回家读好圣贤书，看看圣贤们是如何修身齐家。”
我看着父母隐忍的样子，万般觉得不值，我不是这旧礼教导的，深受十多年现代教育，从小就接受的是平等自由的观念。因父母早逝，唯一亲人待我极好，对亲情我很渴望也很珍惜。所以对长者我会孝顺，但是如果这样待我，肯定不服。想到这里，我抬头平静的对上外祖父的眼，缓缓说着：“祖父，外孙疑惑。”我停顿一下，直直望着外祖父，看到他连带探索、厌恶的表情打量着我。我不知道以前的许如菊，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我知道今后不会再任由他们欺负了。
“祖父，敢问如果有人打您左脸，是否您也要把右脸伸过去，请他打？这样才合乎君子的作为。如果有人对您父母不尊重，当您面诋毁您父母，您是否也要拍掌叫声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