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青走来,断言朝他微微一笑:“可感觉好多了?”
青青亦微笑:“被凉风吹吹倒是提神。”
“若是无事,那我们就进去吧。”
进了藏书阁,青青先是感慨了一番,这门庭之上既没什么牌匾,也没有什么刻字,只是四周的柱壁雕了些许古朴简约的纹路,显的古色古香。迷蒙间静望这幢阁楼,既是过去对经书一类的东西甚是反感,亦能感知到这阁楼之周充斥着一份独特的墨色书香韵味,素雅宁和。
青青止了感叹,怀了几分小虔诚的心情进了书阁。
断念指了指一排排的书架:“这些书都是师父过去收集的,原本师父在这些书上都做了标记的。书上有朱砂印记的是史书,石青色的是各代文学论著,赭石色的最为丰富,是天文、地理、锻造、染织、医理等杂学。”断言说着,一一指给青青看。。
青青点点头,看看断念手里的那本《神农百草》,书籍上果然有赭石的颜色,只是色泽黯淡,应该是年代久远的缘故
“乐谱,诗谱,棋谱,画谱,剑谱,药谱,食谱这些一般都放在一楼,二楼是一些初级的修练书,三楼则放了一些高级的修炼书。“
“那这些墨色的是什么?”青青指着一排书问。
“那是师父亲自撰写的史书,记录了各代的仙家掌故。”断念说,“师父还没有写完,只是暂时将它们放在这里,所以平时我也不敢随便翻阅,除了这几本,其他的书你都是可以随意看的“
“师兄放心,青青不会乱翻的,还会把这些书整理好。“青青仰脸,微微一笑。
“哈哈,那太好了,有小师妹整理,以后找书就方便多了!”断念一派欢喜。
虚掩门的上端的木头格子里透进两方午后的阳光,落在青砖地上。在微光里,一个个的字都像浮在半空中,离着竹简老远。青青觉得自己就是竹简上的一个字,虚飘飘的,不落实地。有这么一点像神仙的洞府:这里悠悠忽忽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可是这里过了一千年,也同一天差不多,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单调与无聊?青青交叉着胳膊,抱住她自己的颈项。七八年一霎眼就过去了。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这里,青春是不希罕的。他们有的是青春──还好,她还不怎么老。她那一类的娇小的身躯是最不显老的一种,永远是纤瘦的腰,孩子似的萌。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磁,现在由磁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上颔起初是圆的,近年来渐渐的尖了,越显得那小小的脸,小得可爱。脸庞原是相当的窄,可是眉心很宽。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
“师兄,你为什么叫断念呢?”
断念看着她,心里也动了一动。可是那不行,玩尽管玩,他早抱定了宗旨不惹自己小师妹,一时的兴致过去了,躲也躲不掉,踢也踢不开,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何况青青的嘴这样敞,脾气这样躁,如何瞒得了人?她也许是豁出去了,闹穿了也满不在乎。他可是修行多年的,凭什么要冒那个险,他侃侃说道:"师妹,我虽年纪小,并不是一味胡来的人。"
“。。。。。。。”
断念敢说这样的话,应该来说他是有一定把握的,他确实懂得如何断绝儿女思情,可问题在于即使是再有把握的事情,也有不准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断念松了口气,他知道考验已经过去了,但他错了,下一个问题才是致命的。
青青终于亮出了杀着,她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道:"看来我的夫君只有师兄能担当了!"
大凡在极度紧张后,人们的思想会放松下来,断念也不例外,他终于犯了一次错误,这次错误却是致命的。
他没有细想,回答青青"我并非不知道自己可以,但我这个人嫉恶如仇,师妹慢慢挑选吧"
这句话说得非常不合适,自居师兄之位不说,还说出所谓嫉恶如仇的话,如断念所说,谁是恶呢?
青青的昏劲还没有过去,又加上了一句话"谷里的其他人,在我看来并没有合适的"
断念陷入了绝望,但他的智慧又一次发挥了作用,他没有在原地等死,而是出人意料的去了二楼。
这实在是很绝的一招,他明白,青青对付他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师父,只要自己跟师妹保持距离,在师父的眼皮底下,让他放心,自己的性命就有保证。
坐了两个时辰,终是到了青青忍受的极限。
现下的阳光正好,青青拿了把躺椅,置于空荡荡的书院外,仰躺着以手遮目打算晒晒太阳。
温和的阳光落在指尖,甚是温暖,从指缝泻下的阳光使得微敛的眼前仍是一片透亮的光芒
断念斜倚在二楼的露台栏杆上,低首抿了口水中的茶叶。望向远处师父的居所。
师父着一身青衣正置于自已院门前的梧桐树下,似有清风煽动,片片明黄梧桐叶飘然散落,一人一叶,自成一副画卷。
“恩。。。。。。姿色不错。“断念在楼上感叹。
青青牵动了一下嘴角,听也知道那方是在说师父,关键在于断言怎么的能用姿色不错来形容师父,且不说这句话有待考究,说男子怎的能说姿色呢?
青青站起身下意识的朝远处看了一眼,在她这角度却唯能看见师父像一位披散着三千青丝的女子站于门前,眸含秋水,体态曼妙,不施粉黛却自成一番妖娆风情。
青青淡声接了句话:“是不错。“
她不知道静虚子这些年清白的名声是怎么保持的,修行几百年,身边形形式式的美人应该换了不少吧。
断念则觉得她是隔了相当的距离看这太阳里的庭院,从高楼上望下来,明晰、亲切,然而没有能力干涉,落叶、树、曳着萧条的影子的两个人,没有话──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她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爱。
像是半朦胧的沉浮间,在一方莫名的地域,见着些许面容模糊的人,在繁华的街道往来喧嚣。灰蒙的天幕下,街角的阁楼,窗扇半敞,却是空空荡荡,离了那一道身影。青青的心徒然一空,怔怔的看着斗转星移,朝来暮去,唯一不变的是沉沉压在天际的灰白,那悲凉的色彩。青青明明白白的知晓,自已看着的是别人的故事而非她的。她陷入了一场梦境,不会让她沉沦的梦境。
或许她还瞧见了什么别的画面,否则最后那个一个空荡的座位,不会在她的映象中印得那般深刻。只是看见了什么,却不记得了。
是师父唤醒了她。
清晨山上的凉风吹来,一阵冷过去一阵。静虚子靠着身旁山坡上的那棵桃树,眸色幽静,一手松松搭在她肩上“醒了么?”
青青抬手捂了尚还有些疼的头,过了许久才闷闷的应了一声,心里像是还残存着那梦境中的什么留念,无由来疼的紧。
“以后站桩的时候不要睡着了。”朝霞清辉,映衬着着静虚子的一袭青衣,几分柔和。“早上露水末干,寒气太盛,你根基尚还不稳,如果眼睛累了,微睁即可,初学不用太勉强自已,当心着凉。”
青青缓了一会儿觉得好些,就着朝霞将静虚子眯眼一扫,清晰可见他眼眸之中倒映着一轮淡淡的残月,顿觉她俩这距离,略近了。嘴上敷衍着道一句好。暗自不朝痕迹的朝一边挪了挪,不知为何局促的厉害。
干笑了两声:“不知师父觉得我站桩的姿势如何?“
静虚子低首浅浅的一句,直截了当道:“不怎么样。”
青青脸色沉了沉,微笑有点挂不住了。师父其人还真是分外的不客气,可见人人都有一套评价标准,师父要求颇高了些,没问他之前他倒也不见得像是很凉薄的人,不然自已也不斗胆问他一句评论,颓了自个儿的信心。这委实超乎了她的想象。
但对待冠上“师父”称号的人,即使心中不悦了,也不得不显出一份老实巴交的乖巧,青青扯了微笑道:“今日师父怎么没有弹琴呀?”
静虚子移目过来,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唔,。。。。。。你安静的站着就好,这姿势也不至于很难看。”
不至于很难看。。。。。。
青青忍了忍,再忍了忍,总是将一口恶气生生忍了下去,同师父相处,自已还是道行太浅呀。。。。。
青青正暗自腹诽,静虚子走到身边调整了一下她这个“不怎么样”的姿势,心想自已好歹作为他的晚辈,心思需放宽些,不能他对我不仁我就对他不义。他明明不喜欢我这个弟子,我也不能不给他个台阶下。
“师父,我站桩的火候还不够,不知还有哪里不对或者没有领悟的地方?”
静虚子听到想要的话,收了目光,淡声道:“唔。。。。。。没什么不对,只是站桩时需知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不要弯的太曲,切记不要超过脚尖。”
青青愣了一阵,他最后一句,莫非,莫非。。。。。有安慰我的意思?匪夷所思。青青缅了笑:“师父,其实弟子并不懂为何要站桩?”
“。。。。。。”
一时静谥,青青待了许久都没听到他回答,本想再问一句,师父却抓起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青青只觉心尖上一颤,听得静虚子缓缓开口:“你自在我肩上用力,可能感觉到什么不同的地方?”
青青一怔,捋了捋被风吹散了些的头发,顺从的倾了身子往前一按,老实道:“唔,这师父的肩膀怎么像没有骨头一般软?”
“恩,那你现在再用拳头打我的胸口一下。”师父嘴角挂一丝浅笑,风清云淡道
青青一拳砸上去,刚触及师父胸口的皮肤,不料师父的上身却在瞬间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形,青青
的拳头一下子从师父身上滑了出去,失去重心,生生的跌在地上。
“现在可明白一些了?以后站桩记得要全身放松,气沉丹田,务必做到心无杂念。”师父对着趴在地上,半天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青青说:“你且起来,我传你几句口诀。”
静虚子弯腰扶青青起来,将口诀轻轻的说了一遍,
“这几句口诀你只需记在脑中,慢慢理解,现在不懂没关系,不要跟外人提起。”说完,静虚子正欲离开,不料青青又开口问道:
“师父,那个。。。。。。什么是丹田呀?”
“。。。。。。”静虚子皱了皱眉,回答到。“丹田就在你脐下二寸处,你现在感觉不到没关系,练久了就自然明白了。”
一时的静默间,林中蓦的窜出一只喜鹊,静虚子脸上没显多在意,慢慢拂去片落在他袍上的树叶:“怎的七夕节快到,喜鹊却不去为牛郎织女搭鹊桥?”
青青听罢在原地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