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麻踱到唐锋面前,手里拿着他从箭垛上拔下来的六只箭,在唐锋面前晃荡,“这是何物?”
“箭矢。”
“眼熟么?”老麻咄咄逼人的瞪着唐锋。
唐锋平静的答道:“是我昨天射在木头人上的那六支箭。”
“为何不交回?”老麻几乎就是在咬牙切齿了。
“留等火长来了以后验收。”唐锋仍是答得平静。
“屁话!你分明就是滥用军械任意丢弃!若是上了战场,这要砍头的!——伸出手来!”老麻怒不可遏的将箭矢往唐锋手里一塞,“留等我来验收?你是想让我知晓你是如何刻苦、多么天赋异秉,还是等着我来夸你?”
“不是。”老麻以为唐锋会发火,但唐锋没有,他平静的答道,“报告火长,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记住,军械要当天上交!”
老麻冷笑的看着唐锋,“孬竿子,你就别出勤了,以免丢我们的人。你不是乐意练箭么?很好,今天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练箭——其他人,去榷场!”
“是!”唐锋站得笔直,大声应诺。
其他人已经排着队,往榷场的方向走了。老麻仍是瞪着唐锋,突然一下笑了,“新兵竿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唐锋仍是站得笔直,“我不懂火长的意思。”
“看来是真傻,话都听不懂。”老麻咧嘴着嘴冷笑的摇头,马鞭子朝垛场一指,“走,练上!”
“是!”
让唐锋意外的是,老麻居然没有去榷场,而是留了下来,陪他一起练箭。
邢云远远的看着他们有些好笑,自语道:“又在较劲?……真是不易!时隔多年,又有了一个如我这般的孬竿子,去惹发老麻的臭脾气。”
垛场里,老麻突然大呼小叫,“你把这么大块石头挂在箭支上,那还练个屁!”
“报告火长,我这是为了增加双手的稳定性!”唐锋答道,依旧保持着拉弓瞄准的姿势。
老麻被气岔了,“老子带了十几年兵、练了半辈子箭,没见过你这么练箭的!”
“报告火长,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唐锋答道,“事实证明,经过这样的练习我的手就不抖了,射出去的箭要准了很多!”
“行、行,老子倒要亲眼见识一番,你是如何准的!”老麻气乎乎的瞟了一眼沙漏,又看到唐锋在弓身系上了一根细绳,就在眼前飘荡。
“你失心疯吧!”老麻都要被气乐了,“那绳子在眼前晃来荡去的,还能瞄准?”
“报告火长,我这是为了练习抵抗视疲劳、抵抗自然催眠的能力!”唐锋答道,“同时,也是为了测试风向与风速,以便达到更精准的射击!”
老麻直轮眼珠子,“视疲劳,什么眠?……说的什么玩艺儿?”
唐锋有点想笑,一不留神,自己居然说了这么多现代狙击手才懂的军事用语。他想了一想,说道:“就是为了尽快练好箭术!”
“行,整这么多妖蛾子,老子倒要看你怎么个快法!”老麻既恼火又好奇,索性搬了一个马札来,坐在唐锋身边跟他耗。
这一耗,就是大半天。草原上的人只有两顿饭,早晚各一顿。大中午的时候老麻有点困了,就在草地上打了会盹。醒来一看,唐锋还在拉弓站着。他心里大叫不好,这小子肯定会趁自己睡着了往靶子上插箭支。于是他走到木头人边检查,发现上面还是五支箭,全是他睡觉之前射上去的,其中有三支中了红圈。
“报告火长,沙漏没了,我要发箭。”那边唐锋说道。
老麻就往旁边走了几步,鞭子一挥,示意唐锋发箭。
唐锋先卸下了挂在箭支上的绳索石头,拉弓满弦后稳稳的瞄准,看着那飘荡的细绳测试了当前的风向与风速,从而调整箭尖与射击目标的偏转角度,然后一箭射出。
“笃”,中了红圈。
老麻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却是一突一突的:邪门儿!虽然是最简单的步射,但是他昨天才开始练箭,今天就能这么准了!……难道说,他整的那些妖蛾子法门,当真有用?
“行了,今日就先练到这里。你去榷场找三伢子熟悉勤务。”老麻懒洋洋的挥着鞭子说道。
“是!”唐锋抱了一下拳,背起弓,就准备上前来拔箭。
“不用带装备了,你跟着看看就行。”老麻冷笑的道,“去了别说你是这里的团结兵,我嫌丢人。”
“是。”唐锋淡然的应了一句,放下弓跑步走了。
看唐锋跑远了,老麻走过来拿起唐锋用过的那把桑拓长弓,看着弓背上挂着的那根细绳,又看了看地上的麻绳和石块,骂咧咧的道:“是邪门儿!”
然后,他往箭矢上挂了一块石头拉满弓,一边盯着晃荡的绳子一边瞄准。
不知不觉的,老麻的眼睛就变成了一对斗鸡眼。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老麻有点老眼昏花头晕脑胀,身体不知不觉的开始摇摇晃晃,最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直娘贼!这是妖法!!”
榷场,就是边境特有的“贸易集市”。
白云里的榷场,唐锋早几天就来这里蹓跶过了,感觉挺新鲜的。这里由两排大帐蓬组成,中间隔出了可供行人与车马通行的走道。帐蓬是官府出钱让白云里的人扎的,外来商旅不可以自行搭设,否则就是“违规建筑”要被拆除。既然是租用了白云里的帐蓬,那就得交租金,还有既定的商税。
这有点像是强制消费的“霸王条款”,但细下一想也算合理。要是不把这些商人集中起来统一管理,那么就会有许多唯利是图的商人四下乱蹿,贩私货、逃商税、甚至是贩卖兵器马匹这种违禁物品。
白云里离单于都护府很近,其实是一块挺“敏感”的地方。往北就是当年李靖平定的突厥旧部的一些部落。如果大量的铁器与军需物资暗中流落到这些部落,谁知道会酿出什么问题呢?
因此,白云里虽是一块隶属云州的弹丸之地,在大唐的疆域图上都找不到标注。但是这里的商榷管理一直很受州府的重视;土兵们的执法力度,也就显得比较重要了。
每逢初一十五的前后两天,都是榷场赶集的日子,白云里就特别的热闹。北方草原来的游牧人带着羊肉羚角、兽皮宝石这些草原特产,来换取他们生活所需的商品。长城以内的商人,则会贩来茶盐布绢和各种木工漆器,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来自遥远地方的奇珍异物,比喻西域的葡萄酒和东海的沉香木,甚至还有象牙与犀角。
今天正值赶集的日子。唐锋到了榷场,第一个感觉就是——人声鼎沸!
所有的帐蓬全部被租赁了,还有一些来得晚些的商人,在焦急的等待。他们的货物在车上盖着毡布没有卸下来,不敢私下贩卖。于是,手握帐蓬租赁大权的土兵,成了这些商人相互追逐与讨好的对象。时不时的给土兵塞些好处,或是给些特产收买套近乎以求尽快安排到帐蓬,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于是,唐锋刚刚踏进榷场,就有眼尖的商人瞅到了他这一身装束。虽然唐锋没有佩刀带弓还是个没有正式上岗的“城管”,但焦急的商人们已是无孔不入,马上就有人围着唐锋团团转,一手一手的往唐锋手里塞东西。或钱或物,不一而同。
唐锋全部拒绝了。虽然他很想尽快赚钱点回去还给顾青山夫妇,抵偿一点自己白吃白喝的愧疚感。但是,他对这里的各种规则还全无所知,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就犯了错,反而给顾青山脸上抹黑或是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