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的姨妈是典型的老作派,在她看来女孩迟早是要给人家的,养大了就该使出来上几年班挣钱,到时候给婆家了心里也不至于觉得那么亏得慌,当初看着苏菲念高中她就觉得不称心,如今苏菲来上海上班正合了姨妈的意。苏菲未来之前姨妈就与姨夫商量着苏菲来了该尽快让她找个活干,他们生分的谈话被艾明听在了耳里,这个十六岁叛逆的男孩子在带着表姐出门不久便将父母的部分谈话在她面前抖落了出来。苏菲从一家外面贴着招工启事的工厂门口经过,当艾明表弟发现前面石灰色的大理石墙上贴着招工广告时,他便欣喜的告诉了身后的表姐:“今天总算没白跑,那里有一家工厂招工。”他把这个他认为值得高兴的事情告诉表姐,但他完全不知道苏菲的想法,苏菲一点都不高兴,
“嗯,,”苏菲没意思的应了一声。在还没有确定纸上写的确实是招工广告前,苏菲还抱着一丝期望,希望上面写的是一些其它的消息,至于是什么消息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不是招工信息她就决定回到家中做祷告时感谢上帝一番。
她跟在表弟后面局促不安的一点点朝那家工厂走去,确实是招聘信息——因为生产需要,现向外招聘5名吃苦耐劳的工人,年龄18至30岁,男女不限。纸上清楚的写着。
“表姐你去肯定能行。”艾明说。苏菲紧张的看了一眼表弟,有点退缩。她迟疑的看看门卫室里坐着的四十几岁的保安胆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让自己既进去寻问究竟而又不被人所看到?苏菲的脑子又因为想逃避开始想一些根本不可能的事,除非她用衣服把脸蒙住,而这么做只会让别人感到可笑。她后悔让艾明表弟跟来了。如果此时表弟不在,她大可以装作没看见招工启事很自然的从门口走过然后再告诉自己就算是进去也肯定不行。“真该自己一个人来!”她在心中暗想着。而此时艾明表弟还在催促着她赶紧进去看看能不能行?
“你快点进去看看啊!不然等一下人越来越多了。”他质疑的看着不知什么原因满脸通红的表姐,“你怎么了?还不快点进去!”
苏菲此时真希望自己没有来上海,也没有这么一家工厂招工。她无可奈何往门卫室走去。“你们这里要人吗?”她凑到门卫室的窗子前小声的问,紧张羞怯的看着里面的保安。
“不要,招满了!”端着茶的男人冷冷的说;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苏菲赶紧从工厂门口走开如释重负的走过来把这个消息告知候在不远处的艾明。
“不要人吗?”艾明看着她问;
“他说招满了!”苏菲假装很遗憾的回答。
“前面有一个厂,那个厂常年招工,我们去那看看吧。”
艾明的好消息对苏菲简直就是个折磨,她还未从刚才紧张怯懦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现在又要去面对新的考验!她真想马上拉着表弟回家,现在她只希望表弟说的那个厂今天已经停止了招工已经把贴着外面的纸给撕了下来,这样她连上前去问都不需要了。真希望我这次的运气能好点,她在心中默念着,一路胆战心惊的跟着表弟。艾明带着苏菲将他俩经过的每个路口都细心的指示给她听,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哪个工厂待遇更好点:“你要是在这个厂子里上班,每个月能比在这个厂里多挣三百块钱!”他的两只手指来指去不无带着一丝骄傲之意的说;就好像这座工厂是他投资经营的一样!苏菲完全没有心情理会表弟在那展现他对这一带的了解,她只象征性的回应几声好敷衍他,她现在的心思全被她对接下来可能将要发生情况的担心所占据,她感觉自己就要晕倒了。她的心跳的飞快,耳朵也出现了虚幻的嗡鸣声,她感觉自己就要把早饭吐出来了,她的腿也软了,现在也很想上个厕所。她表情僵硬的跟在表弟后面,紧张的快要哭了出来。
“就那边的那个厂。”
苏菲随着艾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苏菲在心里说:“天呐,感谢上帝!外面没有贴招工启事。”
苏菲长松了一口气。“那边好像没有在招工。”她小声的对表弟说。
“你可以去问问,也许今天给撕下来了也说不定!”艾明说。
“我不去!”苏菲赶紧的说,又忙着解释道:“肯定不要人的,不然怎么会撕掉,问了也白问。”
苏菲怯懦的样子已经暴露出了她的性格与弱点,她面红耳赤的看着表弟躲避着他直视的目光,她没有胆子上前又因为要退后而尴尬不已,她站在了那里一脸的呆相活像个胆小鬼。
“你是不是害怕啊?”表弟看她这副样子很直接的说了出来。
“我才不害怕呢!”苏菲红着脸试图为自己争辩却因为一时羞愧难当想不出更多的话。
“我看你就是害怕,你胆子也太小了!这有什么好怕的?”表弟故意将脸凑到她的跟前,脸上挂着一丝皎洁的笑意。“你这样可别想找到工作,我妈说你要是一两个星期还找不到事做她就要打电话给大姨让你回去。你还是快点找份事做吧,我妈可不是能看着你在这闲呆着的人。”他瞥了瞥苏菲料定她没有胆子去问。
艾明的态度对苏菲起到了作用,她怔了怔,并没有增加多少勇气而是因为有些恼羞成怒变的不顾死活了。“你们这里还招人吗?”她走到工厂门口咽了咽口水,慌张的问。
“你以前上过班吗?”看门的老头听苏菲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以一种奇异的眼光和好奇的口吻问。
“没有,没上过班。”苏菲诚实的说,等待着老头的回答,老头是乎忘记了苏菲的存在,他转过脸看着他的电视,许久过后似乎才想起来。“现在不要人,”他简洁的回答,朝外面瞥了一眼。
得到答案的苏菲悻悻然从这家工厂门口离开,她今天不准备再找了,她情绪低落,心情也糟。她想先回姨妈家把情绪梳理一下,调整一个好的状态再一个人出来大胆的去找工作。她这么想着,可是她的这个想法被站在一旁找乐子的表弟说成了是胆小鬼的表现:“唉,,,”他弹着舌头在口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然后满脸堆笑的看着苏菲。“今天不找啦?”他坏笑着故意问,恣意要出苏菲的丑。
旁晚苏菲站在水龙头旁帮姨妈刷碗的时候姨妈寻问了她今天出门的收获:“怎么样?有没有看到有地方招工的啊?”“去问了两个厂,都不要人,”苏菲低声的回答,看着姨妈,姨妈显然对此有些失望。
“有些小姑娘来这,出门半天就找到活干了。”姨妈看似无意的说。
“表姐胆子太小了,她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我让她到工厂门口去问问她都不敢。”坐在外面纳凉的艾明大声的说道。
“你怎么不敢呢?”姨妈看着苏菲讶异的说;“你不去问,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事做啊!”
姨妈非常想弄明白苏菲的想法,她侧着身子几乎将眼睛凑到苏菲的脸上打探着她。
“我去问了!”苏菲小声的说;“我今天没走的太远,我准备明天跑远一点去找。”
“对了,小姑娘胆子就要放大一点,别怕人。”
“你明天一直沿着A路走,那条工路两旁的工厂经常招工,就是远了点,你最好打把伞。”在屋子里看电视的姨夫听见她们的谈话走出来说。
“嗯,”苏菲强挤出笑容应了一声,然后关上水龙头把刷好的碗端进了厨房。
晚上的天空积起了云,从西边刮来的风将在外面纳凉的人吹进了屋子里,一阵响亮的闪电接连从漆黑的天空划过,滂沱大雨随即而至。当姨妈命令艾明和丈夫从椅子上起来去找盆子接屋脊上漏下的雨时,苏菲已经安静的躺在了她自己的小屋里。她的心情跟晚上的天气一样的差,一种无以名状的担心总是纠缠着她。苏菲非常的清楚,等到她上班了她要遵行母亲答应的每个月交给姨妈三百块钱伙食费。“姨妈似乎很想得到这笔钱,”苏菲胡乱的猜想着;
苏菲的姨妈家并不富裕,她们家租住的房屋可以说是这个城市最破落的地方,夹在工业区中还未来得及拆迁的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村庄。村子是由一个个胡乱建造的违章房屋组成的,其间贯穿着一条狭窄的车道和一条臭名昭著的河流。姨妈家住在村庄的西边,房屋是由房东临时请人用砖块瓦片盖起来的,虽然里外也用劣质的石灰粉刷过了,可是几场风雨过后它便露出了原来的面貌,每当到了夏天租住的房客便会因为房屋漏雨要与精打细算的房东吵上一阵子,每次房东都是找借口推拖,一直等到秋天没有那么大的雨了才算。苏菲所住的一间面积六平米的屋子是姨妈在她未来之前从同一家房东的手上租下的;整间屋子在一间历尽沧桑的老房子里面,是去年精明的房东老伯见租客太多仓促中改成的;除了苏菲的一间两边和前边还有三间。这间屋子一走进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霉味,夏天潮湿的空气在水泥地上凝结成了水珠,暴雨过后漏进的雨也沿着斑驳的墙壁流到几个隔间的天花板上或是直接在雨还未停息时滴落下来,结果便是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木头都上了霉。一条狭窄的被堵死的过道是送不进外面新鲜的空气的,又加上屋子长年累月见不到一丝阳光,因而住在里面的人总能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氛。这股压抑的气氛并非只有在这间屋子里才会有,在这个村子的每个出租房里几乎都弥漫着这股颓废的被压抑的气息。这股压抑的气息影响着租住在里面的人们;住在这里面人的生活已经变的跟这些房屋一样的压抑灰暗。这些人每天似乎总有忙不完的活,他们7点多钟从家里出发到工厂去上班直到日落黄昏才回来,生活千篇一律枯燥乏味,每天总是重复着几乎相同的事情,对他们来说这座大都市的活力与激情与他们格格不入,远处的街区也不是他们该去娱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