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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淘金者(3)

虽然我对周青作为“暴风”的领导者来说仍存有一些失望,但我敬佩一个小女人竟然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做这些不平凡的事,这需要她以自己的家庭甚至自己将来一生的幸福为代价,我打算和她再聊一会儿,这时木萨走出来说:“有你电话。”

电话是找周青的,好像是关于枪和弹药的事情,周青聊了一会儿,出来说:“对方又涨价了,没办法,在这个地方,饭可以少吃一口,但枪和子弹却必不可少,这些人只要一有赚钱的机会,就要敲诈一笔,可恶!”

周青没告诉我这些装备需要花多少钱,一切都是她免费为我们提供,包括吃、穿、住、用、行,所有的所有,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和她一起完成反盗猎事业。这更让我从心底里感动和敬佩,现在还有谁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而付出自己所有的财富呢?

晚上睡觉,“暴风”的规矩是必须留下一个人值班,今天正巧,晚上值班守夜的是木萨,我决定陪他一起守夜。木萨不大想和我说话,大概是怕我问他有关他以前的事情,就屋里屋外来回地转悠,故意避开与我碰面。

屋外漆黑一片,荒野上的风声响成一片,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铺天盖地而来,风一旦刮起来,就呼呼地吹个没完,屋外的气温很低,屋内也暖和不了多少。黄豆陪着它的主人在外面巡视了一圈后,从半开的门缝里挤进来,给它的主人开道,一阵风卷进来,木萨拍了拍头上的尘土,那是荒滩上吹起的沙尘。这附近的植被长得不怎么样,一半是草甸一半是荒滩,风一吹,就会满面烟土色。

木萨被冻得直打哆嗦,不停地搓着两只苍老的手,我一半想和木萨套近乎,另一半是从心底里对他的敬佩。我翻开自己的行李袋,找出一双羊羔子皮手套。那是央金离开草原时最后送我的礼物,因为缝制得太精细,我一直没舍得戴,觉得戴在我这样一双没有生活沉淀的手上实在是一种奢侈,现在,我准备把它转送给木萨。

木萨不肯接受我送他的礼物,嘴里一直说着担当不起,缩了缩脖子,把两只手拢进棉大衣的袖筒子里,再也不肯伸出来。木萨是新疆人,小时候跟随父亲迁居到青海省境内,没读过几年书,也没什么文化,但心地却还善良,当初追随最早的一批淘金者来到可可西里,也只是为了将来一家人能过上个好日子,其实他并不贪心,也从不会轻易接受别人额外的赠送。木萨他不吸烟,也不酗酒,很朴实的一个农民,为了拉近我和他的关系,我就跟着大伙一块喊他老木,我说:“老木,你们家以前也种地不?”

他听我话中说了个“也”字,就反问:“你家种地不?”

我笑了笑说:“没种过,想去体验一下呢,这不,现在也不流行知青下放了,没那个机会呢!”

木萨点点头,说:“嗯,那倒也是。”

木萨不大爱说话,很有些沉默,尤其是在我面前,不但不说话,也不想多看我一眼。

屋外的气温也不知降到了零下几度,我总觉得屋子里冷得像冰库,嘴里哈出的热气喷在棉大衣竖起的领子上,马上就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屋里静得让人觉得寂寞、孤独,屁股已经坐得麻木,因为冷,又不大想挪窝,可能木萨也觉得冷落了我,有些不大好意思,过了半天嘴巴才动了两下,说:“种地的可辛苦啊!一年到头,还混不到个温饱。”

我不是农林家,也没研究过农业,属于没有生活基础和农业常识的人,就问:“你们那地多不?一年种几季小麦?”

木萨叹了口气,说:“我们那个村子就在黄河边上,地少,一个人分的地还不到半亩,一年也只种一季小麦,剩下春闲,啥事也没得做,还要饿肚子。”说到春闲,木萨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随后被一层死亡般的阴影笼罩住,我看见他伸手擦拭眼角。我猜想,一提到春闲,木萨可能是想起了当初自己那段地狱般的淘金生活,因为心里的悲苦和对死亡的恐惧而落泪,这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下最朴实的劳动者的辛酸泪。

我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我看见木萨用双手抱住了头,深深地把头埋进了棉大衣的领子里。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所有的伤心事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木萨开始絮絮地向我诉说他的那段血泪淘金史,也许,他是不想让我这个新来的成员把他看作一个疯狂的淘金者,在痛苦和沉默面前,他宁愿选择前者。

我相信木萨是一个憨厚且朴实的人,他不懂玩用心计,更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没说几句话就已经泪流满面。他弯着腰,耸起的肩骨把棉大衣支出两个棱角,在寒冷的空气中伤心地颤动。

“听别人说,可可西里有金矿,为了给家里多赚点钱,我们就变卖了所有值钱的家当,买了辆手扶拖拉机,在春闲的时候进了山,因为想多赚点钱,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敢找别人一起,只有我父亲、我,还有我老婆三个人。我们没进过可可西里,也不大识路,半路上车子陷了,因为没带足衣服和棉被,我父亲因此就病了,后来,我们遇到了一群和我们一样进山挖金的人,就结伙组了队,我们三个才进了可可西里。”说到这里,木萨想了一会儿,把头从大衣领子里伸出来,眼神空空地望着房门,仿佛穿透了门板,望向了某处遥不可及的地方,也许,此时在他的眼前正一幕幕地浮现着当初挖金时的画面。

木萨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着:“去的大部分都是穷人,进山的时候都没带多少东西,缺吃少穿,里面有些人算是比较有钱的,就给我们发帐篷,还管我们吃,叫我们帮他挖金,然后按劳分钱,我们都相信他,也就同意这样干,谁知到最后……唉,穷人还是穷人,富人却越来越富。”

“我们一挖到金子,马上就被把头们给收走了,我们当时管那些头头叫把头,不但抢我们挖出来的金子,而且到月底也不给分钱,谁反抗就打谁,打死了就地埋了,有些在深山里埋都不埋,裹着草垫子,往荒地里一扔,完事。”

“我父亲……后来病得很重……我们想早点回去,就找把头算钱,把头不让走,也不给钱,我父亲逼着问他要钱,就被打死了,也不知扔到哪块山头上去了,金把头看着不让我们去找,还叫人用鞭子抽我们。”

“我老婆那时怀了孕,不能再挖金了,我们就想偷偷跑回去,但是后来没有成功,被把头抓住了……”木萨抹了把鼻涕,把棉大衣袖子往上一捋,给我看他胳膊上的伤痕。在他的胳膊上到处是一条条宽宽的印子,木萨说是皮鞭子抽的,把肉都抽烂了,后来结了疤,身上还有很多,肩膀上也是。

我问他:“你老婆怀了孕,可可西里这地方可不能再待了啊!后来你们怎么出去的?”

“出去?出不去了!”木萨的眼睛一红,眼泪哗地就涌了出来,他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又说:“我们根本逃不出去,我老婆后来肚子很大了,把头就让她管做饭,我们天天在山里挖金,自己却一点儿也分不到。有一次,有人偷偷藏了一小块金子,被把头知道后就活活地把他打死了,那个时候,死个人就跟死只鸟一样,没人知道。开始还埋,后来都懒得埋了,秃鹰们把尸体啃得只剩骨头,哪还用埋啊?”

“后来,把头们为了能挖到更多的金子,就划分界线,他们没谈拢,双方打了起来,又死了好多人。还有一次,有一个势力更大的把头想抢我们界内的金矿,双方又打了起来,我们只好退出去,另外找地方再挖。”

我的心里像压了块千斤重的巨石,如果木萨不说,我还真的不了解这些事情,很有点像旧社会里那些煤矿的老板们,抢资源、扣工钱、随意糟贱工人们的性命,我问木萨:“难道当地政府不管这些事吗?”

“哪管得了啊?”木萨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说:“你们不知道,因为有高原反应,当时我们几个人管挖一个坑,动一动就要喘粗气,天寒地冻的,因为要带吃的和工具进山,还要带汽油,能保暖的东西就不多,有些人睡到半夜不知怎么就死掉了。”

“当时我们进山的时候,当地也有设立哨卡,不让我们随意挖金。我记得进山的时候有个哨卡的人过来喊我们去办手续,被把头一巴掌把嘴都打烂了,就算那人手里有枪,一个人也不抵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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