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城西北十万八千里，黑山，天崖。
天崖不是天涯，涯近水，崖高耸，天崖高万丈。
打开玉马金车的车门，莫小沙终于踏上了离别十万年的故土，莫英豪偷眼看去，发现祖奶奶的眼眶红了。
对这位新祖奶奶，莫英豪打心眼里恭敬。
一想起三天前忠义殿之战，莫英豪就觉得痛快舒坦，最后赶来的玉剑宗宗主何长久为救独子性命，自废修为磕头认错，带着玉剑宗退出春明城不知去向。近几十年来一味忍让憋在胸中的浊气瞬间消失了。
天崖上金殿里，几百双眼睛都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新祖奶奶，有好奇，有疑惑，还有一些显然不怎么服气。
金殿是完全按照当年乌托国皇宫模样仿制的，十万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这会儿能呆在金殿里的都是黑山莫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莫小沙慢慢扫过去，形形色色完全陌生的面孔带着各种各样的神色，唯独没有信任。
双臂缓缓抬起，看似轻松的微微一振，狂暴无匹的灼热气劲汹涌而出，就像太阳黑子风暴席卷整个金殿。莫小沙衣抉飘飘仿佛站在风眼之中，金殿上所有的椅子一瞬间全部震碎，包括金月在内几百号人都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下一刻，如山般灼热灵压蓦地消失，就好像从没出现过，只剩下几百张惊讶中带着畏惧的表情。
金月暗暗乍舌，这是小沙的真正实力吧？感觉比火姥姥只强不弱，传说中的化神期？只是过于霸道，不如火姥姥的淳厚平和，这么个看来柔柔弱弱的小女生干嘛非得修炼如此刚猛的功法？
金殿里其他人可没这么想，几百人只有两个念头：
“好纯正的耀阳神功”；
“这是第二层‘通心’境界”；
在黑山莫家，只有两样东西能被称为传家之宝，一是“黑夜”宝刀，二是“耀阳神功”。
什么耀阳血煞、耀阳神爪、耀阳火云掌等等，全都是源自耀阳神功的旁枝末节，没有耀阳神功，所有这些只能算是法术技巧，不能称之为神通。
只是，耀阳神功太难练了，莫家上下几千号人个个修炼，可即便是家主莫无言五六千年的修为，也只不过到达第一层“通体”的大圆满境界。第二层“通心”境界，只是听说有数的几个莫家老祖宗曾经练到过大圆满境界，但在座的却都没亲眼见过。就更别提传说中的最后一层，耀阳神功第三层“通灵”境界了。
方才这位祖奶奶瞬间爆发的灼热气劲纯正刚猛，比家主莫无言全力施展时要强悍百倍以上，却又不像传说中第三层“通灵”境界的霸气内敛。所以，在场的几百莫家子孙都得出了“第二层”这个结论。
没有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专一修炼，不可能把耀阳神功修练到“通心”境界，现在已经没人怀疑这黑衣女子的身份，齐刷刷跪倒一片：“拜见祖奶奶！”
“都起来吧，既然确认了我的身份，那我有两件事要说一下，”话锋稍顿，莫小沙很有派头的环视一周：“第一，从现在起，我不想再听到祖奶奶这称呼，不喜欢。你们可以称呼我全名，也可以直接叫我小沙。谁再叫我祖奶奶，我就揍谁。第二，莫无言一时受挫，就扔下家族事务几十年不管不问，直接导致我莫家近些年一落千丈。这样的家主是不称职的。所以，立即重新选出新家主，带领我们莫家重振雄风。”
“祖奶奶……啪……”莫英豪自己抽了一耳光，动作相当麻利：“小沙奶奶，您就当我们莫家的新家主吧，没谁比您更合适了。”
“咯咯……”看着莫英豪嘴快手更快，莫小沙笑出声来：“你小子手挺快，不过也别叫我小沙奶奶，听着不舒服，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这家主我是不当的，近日可能我要突破到‘通灵’境界，没工夫打理家族。不过身为莫家一员，若有需要我定会全力协助新家主。”
听了祖奶奶一席话，几百号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了。
“行了，选新家主你们自己商量吧，”莫小沙大气的挥了挥手：“我去招呼下朋友，有什么事通知我。”说完，莫小沙给金月一个眼神，两人并肩走出金殿，不再理会身后瞬间炸锅的几百号莫家子孙。
夜幕落下，明月当空，分外圆亮，想来不是十五就是十六。
天崖之巅陡壁边，金月和莫小沙并肩席地而坐，看似往常一般亲密，却又如同相隔天涯，一个多时辰，两人一句话没说，只是静坐着，看着月亮慢慢越爬越高。
“唉~”莫小沙轻叹一声，语气幽幽道：“你是不是很在意我的年龄？”
金月干笑：“哪有啊？我们是好朋友，怎么会在意你的年龄？”
“你们男人怎么都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莫小沙盯着金月棱角分明的脸庞。
金月没跟莫小沙对视，抬头看着圆月，语气有些萧索：“我不是人，是妖，是野兽！”
“我不在意的，”莫小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你是人是妖，对我来说都一样。”
金月没说话，只是看着天空圆月，很认真。
“你是不是打算要走了？”半晌，莫小沙问道。
金月终于肯低下头看着莫小沙的眼睛：“有你在，黑山应该能重新振作。我这也算是把你护送到家了。”自嘲的笑了笑：“其实你修为那么高，哪轮到我来护送啊？”
“修为再高我还是莫小沙，你是怪我对你隐瞒了修为？”直视着金月的眼睛，莫小沙语气极诚恳：“被困在沙尘空间十万年，虽然你把我救了出来，但我当时并不了解你，也没想到通过十万年的心悟，我的修为能到达现在这样的高度。这几个月相处之后，我就没打算要继续瞒着你，只是一直也没什么合适场合。如果我想要瞒着你，今天即使是需要表明身份，我也完全可以亮出黑夜宝刀，而不必施展耀阳神功来震慑的。”
“这些我明白，”金月再次看向天空明月：“只是我真的该走了，在这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再过半年就是新一届万魔朝宗盛会了，莫家若要夺回家族排名，将会面临五组晋级挑战，我只能参加一组，”莫小沙语气轻柔，带着三分求恳：“我已经看过了，莫家除了我，没人能是你的对手。”
“好吧，”没有人能扛住莫小沙的软语相求，金月也不例外：“我留下。”
“真的？太好了！”莫小沙像个孩子般的跳起身来，似乎有点手足无措，喃喃半晌才道：“我舞刀给你看吧，想看吗？”
“好啊！”看着莫小沙的天真模样，金月兴致也高了起来。
于是，黑夜宝刀第一次为了取悦别人飞舞挥动起来，冲天而起的浓郁夜色中，金月似乎看见了晶莹的泪光闪动，是喜悦还是哀伤？金月分辨不出来，也不太明白天底下有什么力量能让一个十万多岁的女人显露出天真而无措的神态。
毕竟，它只是一只不到三百岁的雄性妖兽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