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智瞬间觉得自己神圣起来,却同时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极普通的人,于是又开始惶恐不安了。
“吴少爷,到我们的交易时间了。”幼时那个黑衣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吴智悚然转身,却怎么也找不到说话的人,只觉得脑海里似乎少了一些叫做“知识”的累赘,然后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他恍然大悟,自己就这样成了蓝天公爵那般的真神。
于是,他张开嘴,想要向那些膜拜他的士兵们说些什么,却发现内心深处有些挥之不去的执念阻止他开口。
石室内,小孩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墙上的纹路突然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试图隐入石壁深处,可是不知为何,墙体的碧色消褪得更快,纹路竟完全不能隐入正常颜色的石壁,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来,很快就吸附不住石壁,裂成一段段陆续摔落到地上,变成一摊齑粉。
石室外面隐隐传来惊呼声,似乎即将有灾难降临,又或者,石室内发生的这些就代表灾难已经降临。
很快,墙壁内部发出“嘣嘣”的裂响,越来越密集的裂纹缓慢而坚决地出现在表面。
吴智被这声音惊醒了过来,瞳孔里还残留着梦中的迷茫和纠结,脑子却迅速开始全速转动,他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事实上,他从未相信过所谓的解梦,只是,直觉告诉他,梦里有些东西很重要,如果能记住,将给他带来巨大的好处。
“快跑啊,这里就要塌了!”惊呼声从一墙之隔的外面传来,接着是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跑的声音,危险当头,他们早已被选择性遗忘了还关在石室内的吴智。
与此同时,更远的外面,却有人惊呼着往里面跑,“吴锋打上门来了,快躲呀!”
吴智灵敏的听觉从嘈杂中捕捉到了这个信息,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所谓剑神究竟有何神通,但是他依旧本能地选择相信那个从来没有合格过的酒鬼父亲,也不再分神关注外界情况,反倒闭上双眼,全力铭记起他感觉有用的梦里信息。
很快,外面的两群人在半路上汇合,场面完全失控了,往里面跑,会被活埋,往外面跑,会被活劈,在这一刻,他们无比埋怨当年建立这个秘密基地的前辈,怎么就不多挖几条逃生通道呢?
从外面杀进来的吴锋一扫平时的颓废,将当年无敌军神的风采展露无遗,即便处于极度愤怒之中,他的双眼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冰寒,进来时顺手从入口处拆到的半扇石门板被他使得比绣花针还要轻巧,走过处不留一个活口,同时门板上竟也如神兵利器一般不留丝毫血迹。
就算是还要分神杀人,吴锋追进来的速度也并不比那些逃跑的人慢多少,这边两群人刚刚汇合,那边他的身影已经进入逃跑者的视野。
一时间,惊叫声,求饶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筋断骨碎的声音,鲜血从动脉喷出的“嗤嗤”声……响成一片,盖过了石块从顶上掉落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来得快也去的快,等这里平息下来,吴智所处的石室里才刚开始簌簌地掉灰,看起来,这个石室反倒是这处“劫匪”(姑且称之为劫匪吧)窝点内最坚固的地方。
杀光所有“劫匪”的吴锋很快就找到了石室外面,并没有费神去找开门的机关,他只是甩出手中的门板,但见那至少有三十公分厚的石板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轻易地切开石室墙壁,开出一道可供进入的门来。
紧接着,吴锋闪身进入石室,一把拎起儿子就往外掠去。
十几息后,王都近郊一座数百丈高的石山突然崩塌,山体激起的尘土中,吴锋提着儿子狂啸而出,“敢动我儿子者,有如此山!”
剑神之威,竟至于斯。
一时间,方圆三百里为之失声。
……
回家之后,吴锋竟没有如普通父母一般对儿子嘘寒问暖一番,只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做梦了?”
吴智一愣,无意识地点头。
“你信吗?”
吴智连忙摇头,心想,这么威猛强大的父亲怎么可能在几年后就死去嘛。
吴锋似乎对这答案并不十分满意,又似乎还有些难言之隐,沉默了半晌,“你还小,别急着下结论。记住,不要随意轻信别人告诉你的,要学会自己思考。”
说到这里,他自失地一笑,“你还这么小,我说这些干嘛。恩,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
吴智用力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眼前的父亲变得真实而又充满温情,不再是前些年的颓废男人形象,也不只是刚才表露的威猛无涛,更多的是……就是真的成了他心中的父亲形象。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自嘲起来,真实年龄比吴锋还大的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地被打动了,不过,这个世界的武者真的好强。
……
吴锋营救儿子时显露的实力牵动了无数人的神经,外人并不知道山崩的内情,只以为那座石山是被生生劈倒的,这种骇人的手段早已超出剑神的能力范畴。
难道说,当年那个莽夫并没有中毒散功,而是恰恰相反,实力更进一步,突破到了前人从未达到的境界?
强大总被未知放大,又因为不安而转化为内心深处的恐惧,许多人开始寝食难安了。
第三天上午。
“国王陛下有令,伯爵吴锋无故损坏王都环境,罚款六十一银币。”
使者尖细的嗓音在吴府门前颤抖,他一到吴府门前,发现两腿酥软,怎么也挪不下马车,于是为了早点完成使命,竟然不等主人出来就宣读了诏书。
远远地,一群小贩心不在焉地做着买卖,耳朵竖得高高,眼神时不时飘到这边,藏在小摊下面的手随时准备放出藏在暗格里的无影鸽。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贵族们派来打探情况的探子。
事实上,就在使者出发时,王室所有重要成员都躲进了坚固的避难所,同时召集了所有王室高手前往保护,而各知情贵族家,尤其是这些年很是做了些不友好事情的家族,也基本做出了类似安排。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吴府中门大开,吴锋父子低眉束手地迎了出来,对待使者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恭顺。
看到是这样的情形,使者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那边“小贩”们也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试探吴家。
似乎为了掩饰之前的软弱,使者挺直腰板,扯着尖细的嗓音大声叱道:“陛下有令,伯爵吴锋损害王都环境,罚款六十一银币。”
“使者大人,这个,那个。”吴锋窘迫地搓着双手,不住地对着那阴柔的使者点头哈腰。
吴智心里的高大父亲形象仅仅保留了三天就轰然垮塌,吴锋此时的表现让他都不敢肯定,这和三天前那个无敌高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