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几天了？一星期，一个月？不记得了。总之，身为一个大龄单身男的我整天躺在家里无所事事。
已经四十岁的人了，按理说应该家庭事业上都有所成就的。可是我就是个例外。从小学到现在，我一直是个例外，身上不断发生着意外，到最后我自己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了。简历我投过了，面试也去过了，可是当他们看到一个文化水平只有初中毕业，四十岁还一无所有的我时，面试人员一般会笑着说：回去等通知吧。
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要是初中没发生那场意外，也许现在不会这么糟。至少我拿的也是高中毕业证。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啊，为了一个初中的女朋友和别人动刀，结果关紧了少管所，出来以后就什么都没了。
想到这，拿起床头的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迷迷糊糊的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无聊地摇了摇。
说起来这个东西可真是有意思的东西，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上手容易，而且一旦使用了就能和周边的人达成一种“默契”，你可以很快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几句话就能让你们进入正题，完全不用像现实生活里那样耗费那么多口舌。
“咔咔”随着摇了下微信，手机发出微信摇动产生的特效音。讲起了，我一直觉得这个声音十分内涵。提枪上膛的声音，不就是对某些东西的暗示？
我一边恶趣味地想着，一边低头看手机上有没有摇到谁。
一看，发现对方是个男的，年龄16岁，取的微信名字叫什么“ㄗ$頖╃縌‰”，这TM什么狗屁名字。
头像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刺猬，仔细看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一头刺猬一样的头型。现在的年轻人审美观真是奇怪，头发留那么长还搞的根根竖的笔直。我儿子就是这种头型，不过这小子我已经管不了了……
等等，我仔细看了一下这微信头像，这TM就是我儿子！
看到这，我把手机一扔，从床上跳起，踢开房门，直径走入客厅，发现原本应该坐在桌前写作业的儿子正在玩着手机……
“我让你写作业，你玩什么手机？！”我对着他发出父亲才有的怒吼，怒吼中带有不容一丝置疑的口气，这声音发出整栋楼都能听见，我刚吼完就听到二楼那个刚断奶的小孩哭了……
当时的气场可想而知。
儿子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玩手机……、
“你……”我看到着，再也不能忍受了，这是挑战一个伟大父亲的权威，我应该履行父亲的职责，好好教训一下这臭小子。
于是我伸手要去夺过他手中的手机，结果这下触动了儿子的神经，他“唰”地站了起来，一米八三的身高足足高我一个头……
儿子低头看着我，眼中异常的冷漠。
“你…你要干什么……”我语气发软地说。
儿子看了我一眼，将手机揣到口袋，拿起沙发上的书包摔门就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这小子，又去找他妈去了。
和他妈已经离婚半年了，法律上把儿子判给了我——当时我还是在国有企业上班，虽然工资不多，不过足够养活他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子就像一个灾星一样，刚归我养后，我就失业了。
唉，儿子就是这么不省心，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我常常这么想。女儿多省心啊，大部分女生学习都很刻苦，就算是脑袋笨学习不好，也不会因为不遵守纪律一天到晚请家长去学习。这倒没什么，不遵守班级纪律也就是去学校丢丢人，被为人师表无比正义的老师严肃地批评几句。可是要是违反校规校纪，打架闹事，那可麻烦了。
搞不好还得去局里走一趟。
当初我就说最好生个女儿，结果还是生了个儿子。这小子身上都是我当年的影子。如果生个女儿就好了，肯定不会这样。
可是我都这岁数了，谁还要我？而且，还没工作，住着无比破旧的烂尾楼。整天家里乱糟糟的，脏衣服满地都是。而我自己也是一团糟，好久没刮胡子了，头发也没剪，整天也不洗脸，蓬头垢面的呆在家里。
唯一和别人交流的，就是去超市买啤酒时。
而四周的居民也大多不愿意和我交流。几个老太太走过我的房门就会指指点点，互相嘀咕地说道：他家啊，哎，顶梁柱天天不工作，离婚了。你看他那样子，天天呆家里喝酒，牙不刷脸不洗，就跟那路边要饭的啊，没区别。
一开始听到有人这么说我，内心也有些沮丧。可是这些老太太经常说，也就听习惯了。
就像鲁迅笔下那个天天向别人哭诉自己儿子被狼叼走的祥林嫂一样。第一次听到她说，别人内心有些波澜起伏。第二次听到了，别人就有些不耐烦。第三次听到了，就直接回复一句“呵呵”。
看着镜子中胡子邋遢的自己，我摸了一下脸，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怪物了？年轻的时候，我也风光过啊。
那时候没事喜欢去迪厅，穿着白西服，带着蛤蟆镜，踩着霹雳舞的舞步，圈里的谁不认识我？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还真是舒服。在迪厅认识一个又一个姑娘，然后晚上带回家，现在要自己数带过多少个，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想到这，我居然笑了，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就变成了苦笑。
拿起啤酒想要喝一口，却发现，最后一听啤酒也空了。
看着客厅中镜子里颓废的自己，我将手中的空啤酒罐捏的变形，然后狠狠砸在了镜子上，大吼一身：“我TM怎么变成这样的垃圾了？！”
刚吼完，砸在镜子上的罐子就反弹了过来，不偏不斜砸在了我的脸上……
啤酒没了，只能起身出去买了。
随随便便披上了件军大衣，带了点钱准备去超市。
下楼走了一会，来到超市。从超市里买了一箱十六听装的易拉罐啤酒，走出超市时，突然手机响了。再一看，发现是儿子打来的。
哼，臭小子现在给我打电话，肯定有事求我了。
“爸，去开家长会。”儿子在电话里不冷不热地说道。
“开家长会？什么时候？”我忍不住问道。
“六点半。”
六点半，现在几点？我看了一下手表，TMD！现在就六点半！
“你小子TMD怎么不早点说？！”我质问道。
“忘了，你开就开，不开就算。”
“我TM不开！让你妈给你开去！”
“我妈开不了，她要加班，你不开拉倒，大不了我被开除。”儿子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我……我真想摔了手机，但是一想手中的诺基亚5230摔也摔不坏，既然摔不出效果来还摔它干嘛？
憋着气，我走到路边打车去学校。
现在去都迟到了，更别说我再回家骑电动车了，只能抓紧时间打车去了。
终于来到了学校门口，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了，只有传达室小门开着。也是，我都迟到半小时了，大门早就关上了。
走到传达室里，传达室穿着保安服的大爷把我拦下了：“哎哎哎，收破烂的别进来。”
“我是家长，来开家长会的！”我解释了半天，终于给我进去了。可是又浪费了五分钟。
来到教室门口，从玻璃看到教室里家长座无虚席，正听着讲台上的女老师讲东西，我尴尬地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一个穿绿色着军大衣，头发乱七八糟，满是油光的脸上胡渣四起，脚上穿着人字拖，手里还提着一箱啤酒的大叔走进来，连老师看我的眼睛都直了：“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你迟到了知不知道？！”
我是……我是谁的家长？我真不好意思说。这么多人看着，有同学有家长，一些家长还在窃窃私语说道：“这什么学生的家长？整的像个要饭的，你说这样家长能教育出什么小孩？”
“哎，不能这么说。乡下人学习才用功了。”
“乡下人就在家老老实实重地算了，还跑来开什么家长会啊，让自己孩子代开不就好了。”
我怕我说出我儿子的名字后，第二天他来上学会被人笑话。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要是被人笑话父亲是个要饭的，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我找位置坐着就好了，老师不耽误您开会，开完会我和您解释，嘿嘿……不耽误您时间……”我发出尴尬的笑容，去寻找儿子的座位。
可是这小子从来就没告诉我他的座位在哪，我就随便找了一个空座位准备坐下。
刚准备坐下，空座位同桌位置一个贵妇人就把她手中的小皮包放在了那个空座位上。虽然她做完这些动作都没正眼看我，但是我还是明白她的意思。
看到我没坐下，讲台上的老师拍了拍桌子对我说道：“那位家长，请赶快坐下，别耽误大家时间。我们一人耽误一分钟，全班四十几个家长加起来就是耽误四十几分钟，你可知道这严重性？”
这TM是什么理论？一人耽误一分钟，全班人就耽误了四十分钟？怎么不说我TM耽误了全世界几十亿分钟？文化人果然不一样，说的理论都让人听不懂。
一听说耽误自己时间了，周围刚刚还在玩手机的家长们都不乐意了，一群人小声的嚷嚷着发表自己的不满。
我TM也想坐，可是这位置不让我坐啊，那我坐哪？其实我也理解，那个穿着貂皮大衣高筒皮靴的贵妇人肯定不想和一个穿着脏兮兮军大衣的乞丐坐一起。
哈，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自己定义成乞丐了。
就在进退两难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幼嫩的声音：“叔叔，坐这吧。”
转身一看，一个手中拿着笔带着眼镜的小女生对着我招手。
她坐在最后一排，十分偏僻的角落，旁边正好有个空座位。
其实我这形象还真不想坐在那小朋友旁边，不过当时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她将就忍受旁边坐着一个糟糕无比的大叔了。
“叔叔你是程昱的家长吧。”小女孩等我坐下后小声地说。
“啊哈哈，是啊。”我觉得有些奇怪，老师都不知道我是谁的家长，这小女孩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努力压低自己沙哑的嗓音，想让自己的声音好听些。
“我是班长啊，全部同学哪位家长来了，哪位没来我都知道的。现在只有程昱家长没来。”小女孩聪明伶俐地转着手中的笔说道。
“哦，那你家家长怎么没来啊？”我觉得和这小丫头说话真是一件享受，不像和自己儿子，说两句话就有想抽他的冲动。
“父母都忙，我就自己代开啦。”小女孩说道。
看看，这闺女多懂事，还是班长，长的漂亮学习又好，反观我家那臭小子，唉，越来越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生个女儿了。
家长会开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天都黑了，我提着啤酒走到路边，准备拦出租车回家。不过一掏口袋才发现，没钱了。只能走回去了。
我打开手里提着的啤酒包装，从里面拿出一听啤酒，打开边走边喝。就这样迷迷糊糊，喝完一听再喝一听，一直走到午夜才到家。
晕乎乎地爬上烂尾楼，烂尾楼的灯都坏了，晚上楼道里漆黑一片。我就这样摸黑慢慢晚上爬，凭着感觉，来到了家门前。
嗯？门边好像坐了个人？
眼花了。谁没事坐我家门口啊，这可是五楼，不可能有人没事爬到五楼来坐着的。其实当时我应该还想到一种情况，撞鬼了。
不过当时实在是啤酒喝多醉的不行了，只想回家找个地方躺着，所以想都没想那么多，打开门就走入了卧室之中，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梦中，我梦见了回到了过去，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迪厅的彩灯，四周摇晃的人影全都注视着我，而我，和一群衣着鲜艳的女郎跳舞，这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真是让人恋恋不舍……
第二天醒来，准确的说是被洗衣机轰鸣声吵醒的。
洗衣机怎么会开着？我掀开自己的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昨天忘关洗衣机了？我努力回忆昨天干了什么。
开完家长会，然后喝了一路的酒，最后回家开门，然后门都没关的就躺倒了床上……
等等，没关门！
我突然警觉地站了起来，从卧室奔到了客厅。可是眼前的一幕让我感觉，我好像不是在我自己的家里。
好久没擦，满是油污的地板被擦的干干净净反射着光泽，满地的脏衣服也不见了，客厅的电视桌子也被擦了一边，从来没拉开过的窗帘被拉开，阳光照射进来，自从离婚后，好久没有阳光照进屋里了。扔在一边吃剩下的一次性方便面筒也被清理了，桌上的烟灰缸中堆积如山的烟蒂也被倒掉了。
这一切就真真切切的发生着，耳边的洗衣机声，还在响着。
就在这时，一个让我快要崩溃的声音传来了，我转头看过去，看到的场景同样让我这个四十岁老男人要疯了。
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宽松无比的小睡衣，正端着盆看着我，盆里都是已经被洗干净的我之前扔在地上的脏衣服，她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眨了眨，然后蹦出一句：“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