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已然进入尾声的酷夏,在发挥它余热同时,总会带来一些别样的风景,也许那是夏末里飞扬如雨的漫天梧桐树的花籽,也许会是那郊外遍地金黄的郁郁稻田,又或是那残阳如血隐映江水下的飞絮柳绵,当然,更有可能会是那树影清风中轻抚发丝的白衣女孩儿……
一袭白衣并带有百褶裙装的沈君依驻立于车站的一侧,虽然年纪尚小,却毕竟是个美女,在她周围,众人便有意无意地空出了一个地带。
今天,她本也是去看榜单的,只是临走之前,接到父亲的电话,要她中午一块儿出去吃饭,所以刚刚从城郊奶奶家回来的她,只好先坐车到了教委这边。只待午饭结束后,才又在此等车。
因为正值午后,等车的人比较多,所以咋一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发现对方,直等到车来的时候,人群开始移动,只这一动,相隔不远的两人便纷纷发现了对方。
林孜渊在看到那个靓丽的身影时,动作便是一滞,紧接着便是赶紧将自己穿得有发皱的衬衫扯了扯,以期它能在这片刻的功夫里显得整齐。这一幕被同样诧异的沈君依看到,心里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开心,也许这个动作代表了一定的含义,多少让林孜渊心里的一些想法为她所洞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相视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结果就这一停的功夫,人群便把两人挤在了后面。待到两人上车后,已是没有座位了。
林孜渊有些尴尬,因为上车之后,他便发现沈君依并不是一个人,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刚刚被他的视线给自动过滤掉的。那是一个并不很帅,却很有气质的男生,这倒不是说看他外表很有涵养,而是一种长久混迹于不同场所而磨练出来的感觉。
身为一中高一年级并马上就要升入高二的郭耀,今天是和父母一块儿参加沈家宴席的。大概是为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沈家有求于郭父,故才摆出此宴,而郭家和沈家向来也不算太生分,再加之有几位同事好友陪酒,所以一场酒宴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当然,这之中也少不了郭耀从中的作用了,早就对父亲这个下属女儿心有好感的他,在宴席上自然是活跃异常,不断用自己的一些阅历和谈吞进行表现,席间可是得了沈家二老不少的夸奖,也有几人甚至拿他们两个小辈开开玩笑,因而在几杯小酒下肚后,郭耀那颗早就蠢蠢欲动的心便兴奋了不少,以至于看到沈君依和一个看似邋遢且貌不惊人的男生打招呼时,心里便涌起一丝不快的感觉。不过好在这个男生看似对他并没有什么威胁,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心想两人估计也就是以前的同班同学,只不过是礼貌性的举动罢了。
但随后,他便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沈君依向来属于那种雷打不动,极为冷静且孤傲的女孩儿,这一点郭耀本人也是知道的,但是问题就出在这儿,打从一上车开始,郭耀便感觉到了沈君依的一些变化,原本不该出在沈君依身上的一些小女儿家的态度尽让他给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而且还有一些外在的生理表现,诸如耳根发红,以及两只扶着座位靠背却相互纠缠的小手等等,这代表了什么?
郭耀显然不会将这些表现归到自己身上,以前又不是没和沈君依单独相处过,人家也没有过这种反应啊?既然不是自己,那么……郭耀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顿时就盯紧了一旁正盯着窗外,一副恍若未知的林孜渊。
一定是这小子!
说来林孜渊真是有些冤枉,沈君依小盆友之所以会有这些表现,其实跟他还真没什么关系,就算她对林孜渊有些好感,却也远远没有到达这种一见其人就脸红心跳的地步,事情的真相是,沈君依今天逆不过郭父的一杯敬酒,因而酒过之后,有些上脸,所以那原本洁白的耳根才会发红,而双手纠缠所表现的紧张,却是因为饭后不久坐车,有些晕厥的缘故。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如果是在平时,也许心思细腻的郭耀也会发现,但老天偏偏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再加之林孜渊的意外出现,郭小盆友还真有些受了刺激。
心火陡升的他,在酒精的趋使下,渐渐靠近了林孜渊,不过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只是在靠近之后,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向沈君依问起他的身份。
“你好,我叫林孜渊。”听到对方向沈君依问着自己的身份,感觉到她有些不大舒服的林孜渊主动伸出了手做自我介绍。那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倒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郭耀有些意外对方的主动,不过他也觉着正好,便用自个粗壮的大手握向林孜渊,只一握上,他便开始用力。
开玩笑,和林孜渊动这手,如果面对后世久经酒精和工作侵蚀的身体,或许林孜渊会败下阵来,但这是十年前,纵然林孜渊比他小那么一岁,但因为常年从事田径赛事,他的身体远比外表上看着的要好很多,只这一握手的功夫,林孜渊便在心里暗笑,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敢来这手,我还真高看你了。只这么一想,他便将原本放松的手指瞬间使力,只一个回合,因为刚刚饭后酒精还未稀释的郭耀就败下阵来,在借着汽车过减速带一震的功夫,郭耀赶忙将被捏得生痛的右手从中抽出。一张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变成了通红,并伴随着几丝汗水从额头冒出。也许,此刻他的心里正在懊悔轻敌后的代价吧。
因为侧身站立的缘故,沈君依并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小决斗。他见两人还算友好,便开口冲林孜渊道,“你今天也是去看榜单吗?”
“嗯,早上杨子铭给我打了电话,要我过去。”一听沈君依开口,林孜渊便收拾了表情,正色道。他可不想在一旁这个明显怀有敌意的人面前落了下风,故而也就不敢拿自己一惯的贫腔怪调来调侃这个美人了。
“哦。”见没有得到意想中的贫嘴式回答,沈君依的心里竟有了丝小小了失落。真奇怪,以前明明很讨厌的……我这是怎么了?
林孜渊当然不会知道对方竟然在想这种问题,他见沈君依今天打扮比较特别,不由多看了两眼,不过只这两眼却还是引起了一旁“醋坛”的不满。
郭耀在听见林孜渊也要去一中看榜单的时候,便留了心,在他看来,林孜渊一身打扮毫无出奇之处,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颓废的气息(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对方前夜未能休息好造成的),那种表现一点儿都看不出是考上一中并满怀兴奋心情去看榜的人,故这种人能去一中,肯定也是出了赞助费的,似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引起沈君依的注意。
他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切,调节生就调节生,还好意思说什么看榜单,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另外分班的吗?今天的榜单不可能有你的……”
此话一出,林孜渊和沈君依都枘枘地看向了他,郭耀一时间还以为自个说话太过,引起两人的同时不满,那可就不妙了。心里一紧地他,刚准备说两句缓和的话,却不想林孜渊没给他机会。
“哦,谢谢啊。”林孜渊状似一本正经地道了句谢。只是这句话的语气则带着点儿赵本山式的东北腔,让人听着就觉得怪怪的。
沈君依差点儿就笑了出来,他当然知道林孜渊这是在故意给对方下套,以前没少受过他这种怪腔的调剂。
“……”郭耀也有些郁闷,只是人家语气听着怪了点儿,话却也无毛病可挑,你又能怎样呢?
三人就这样闷声了一会儿,到站下车了。
一见林孜渊下车,早在站台不远处等着的杨子铭便喊了起来。
“嗨——林小白,这边!这边!”一边说,一边带着陈靳和几个同为三中的学生跑了过来。
见到同是三中的同学,沈君依也没好意思一个人走开,而站在原地和杨子铭他们挨个打了声招呼。
“好哇!背着我们和沈大美女约会去了吧,我说怎么打个电话死赖着不愿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杨子铭一到跟前,看见了沈君依,便开起了玩笑。
“哈哈,说你小子见色忘义,你还不承认,这下没说的了吧。”
弄得一旁沈君依小脸通红,却还只能陪着笑,林孜渊倒不觉着什么,就是感觉身后的郭耀更加不高兴了,那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要林孜渊地背上都快扫着鸟来了,让他颇感不舒服。
于是,他止住了周围几人的起哄,然后朝着沈君依道,“我们大概一会儿要去别的地方,你看……”
沈君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本就那种恬淡的性子,不愿与太多人一块儿耍,所以也就客气地笑道,“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和小墨约好了的。一会儿就过去。”
“哦,好吧,那我们就先走啦。有机会再联系。”看了眼沈君依后面郭耀,因为林孜渊的主动退却,他的脸色这会儿好了些,却也还是盯着对方不放,似乎要看着对方走,才放心。
林孜渊带人走后,沈君依也朝着校内走去。身后的郭耀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跟在后面,嘴里则不断嘀咕着,“哼,一帮混混……能有什么前途。”
不想,早被郭耀一副表里不一的表现而激起愤意的沈君依,陡然回身,冲他冷冷道,“你知道刚刚那个男生的中考成绩吗?”
大概被女孩儿的异常反应给吓到了,郭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语结道,“不……不知道。”
“依他的分数……那是可以去五中的。”静静地吐出这么一句,沈君依便转身继续走着。留下郭耀一个人傻站在原地,一张欲张未张的嘴唇发出一阵不清不楚的呢喃声——“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