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的一声,二马齐驻,车子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迅捷平稳到它仿佛一直就在那停着,从未行驶。
“看来,梅叔叔的朋友都很念旧情呢!”,容止不无自嘲地说道。
“想必是的。”,墨香苦笑。他自然明白容止口中“朋友”的含义。人这一生中的“朋友”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相托以命的刎颈之交,一种是想要你命的刎颈之交。而这次来的,偏偏正是后面的这一种。
“来的可是‘无极洞主’极乐童子?”,墨香得到容止指示后高声叫问。
“哈哈哈!梅山民,你以为躲在车里本座就奈你不得吗?哈哈哈哈……”。回声袅袅,竟是难辨来路。
这笑声容止听来还没有什么,但墨香就不行了。他毫无武功此刻只觉一阵阵的天旋地转,金铁交鸣。墨香知道,以公子的轻功要想逃绝不是问题,但若带上自己,只会徒增风险。心念甫一转定,右手便毫不犹豫地抚上腰间。
“没用的。墨香,可是信我?”容止的声音依旧懒散。
“是。”墨香回答的坚决。没来由的,他就是信他,说什么都信。
“极乐童子,叶某尊您是前辈本不想出手,可惜,你不该杀了我的人。”说着,雪衣人迈步跳下马车。瞬时间,立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毒虫层层漫来。墨香早已吓得惨无人色,无奈下,只好闷坐车辕不动,以免连累了正在与幕后黑手较量的雪衣公子。
“你不是梅山民?”极乐童子大喝。语气中的愤怒早已将那微不足道的惊讶盖过。“好!好!好!好小子,爷爷若叫你在明天之前死去,极乐童子的名号就从此倒着写。”
容止面纱下的嘴角冷冷一笑:“叶某当然不会在明天之前死去,因为,要死的人——是你。”容止的语气不再柔和,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冻心凝血的冷。
“哼!爷爷倒要看看,在我这极乐虫将你的血肉一丝丝抠尽后,你的嘴还能不能这么硬。”
“那倒未必。”容止轻轻一笑,不紧不慢地道:“阁下虽然除去了残余、红影,想必也并非全无代价!”
“哼!”
见极乐童子不再说话,容止唯有苦笑。至今,已经有好几只极乐虫爬到了他的腿上,而敌人的身影却一无着落。容止没有带剑,其实就算带了也不会有多大用途。可他有刀。一把他刚才还在用来刻木头的小刀。刀光一闪即没。少顷,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有红色人影从树梢窜出,赫然竟是个侏儒!喉结蠢动,可惜他再难开口。像是发了狠,极乐童子猛然一拔,随着血雨的飙出,他终于如愿嘶喊出了四个字——“好——狠——的——刀!”
极乐童子死了。连尸体都没剩,转眼间就全进了极乐虫的肚子。好一种嗜血的昆虫!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吧。呵呵!
“继续。”说完,容止就钻进了马车,对窗外惨景没再多看一眼。
雷声隐隐,尘土纷飞,待得守山的少林弟子看清马车的形态时早有一只“大鸟”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所谓“大鸟”,实则只是两个正以极品轻功提纵术登山的少年。原来,容止性子狂放,不拘礼数,他因嫌少林弟子通报太慢,索性就携了墨香自行去也。
少林寺后山的塔林本是历代少林方丈埋骨所在,此时置身其中,就连容止也不禁心生悲惋。
“什么人?”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少林武僧,容止坦然一笑:“我若说是来寻幽访胜,你们信吗?”当然不信。至少从僧人们满含戒备的目光看来,这句话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弥陀佛!方丈请两位檀越客厅说话。”
点头,容止、墨香顺从地跟随白衣僧人向大雄宝殿行去。
一入月亮门,容、墨就被上百号僧人层层叠叠的包围了。“梅山民,你现在还有何话说?”容止轻笑,难道他就跟梅叔叔长得这么像吗?屡屡被人认错。而且还都是不怀好意的人。
知道公子不屑答言,墨香很有自觉地承担起了交涉的任务。“咳!真是令人失望啊!堂堂少林门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带了招子的吗?”容止怪异的瞥了墨香一眼,他怎么就从不知道,他很“毒舌”呢!
强忍怒气,白衣僧冷冷地说道:“这位小檀越最好留点口德。出家人慈悲为怀,若小檀越与梅山民无关,还请就此远去,免得一会儿刀剑无眼,得不偿失。”
墨香妖异一笑,神态间尽是嘲讽:“放心,就算你不这么说,我家公子也不会妄开杀戒的。”
“你——”
“大师息怒,此人不是梅山民。”,百晓生突然从一侧插嘴言道。原来他近半个月来一直在少林寺做客,是以刚才心鉴遣人来报,便与心湖方丈一起行了出来。
“师兄,岳檀越!”白衣僧心鉴闻言急忙打了一个稽首。
心湖点首为礼,大袖一挥,罡风顿起。同时,容止拔剑还鞘,在他和墨香身前,七朵梅花凌空突绽。
“嘭”的一声,心湖顾百晓生笑曰:“哈哈哈!岳兄慧眼,此人气质、剑法虽像,然内力……若是梅山民亲临,岂用拔剑?”
“哈哈哈哈!~~~”容止嘴中发出一阵狂笑,轻蔑的回道,“若是七妙神君亲临,又岂容尔等这般说话?“
白衣僧实在是看不惯容止的目中无人,当即愤愤言道:“哼!大胆狂徒,贫僧问你,心远师弟可是死于尔手?”
“不是。”
“还想狡辩?”
“心鉴大师”,容止一字一句的道,“出家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念。久闻大师修行功深,怎的也和叶某一样沉不住气?”
“兄台此言差矣。熟不闻就连我佛如来也难免要做狮子吼吗?”,百晓生在一旁帮忙辩道。
“既是如此,各位就请吼吧!只望各位莫再吼破了喉咙。”
“到此时,你还要逞口舌之利,可见全无悔改之心,看来贫僧今天免不了要大开杀戒了!”
容止实在懒得与这蠢物废话,眼神一勾,示意墨香答言。以墨香毒舌的性格,自是乐的出力。当即清清嗓子就骂道:“好个不杀生的和尚!你尽管破吧。好在天底下杀人的和尚又不只你心鉴一个。”
见风头不对,心湖生怕心鉴一个忍耐不住坏了大事,急忙接过话头:“我等杀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降魔!”
墨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有区别吗?最终还不都是夺去了吾等性命。心湖大师,在下劝你还是莫要降魔的好,因为你绝不是我家公子对手。“
“好狂的小子。难道你们还想做困兽之斗?”
墨香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舔舔干裂的嘴唇,说道:“日子虽不好过,吾等却还未到死的时候。”接过容止递来的梅香剑,墨香知趣地退后半步,将场子交还容止。
“好。就让贫僧来领教领教两位的高招。”
“好!”语声方落,容止右手间已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柄刀。刀很小,只一枚,却也足以令百晓生悚然。他自是认识这柄刀的。
“不可!”心湖大师身形刚起,衣袖便已被百晓生拿住,不得已只好暂停下来。“岳兄为何阻住贫僧?”百晓生苦笑:“因为他用的是小李飞刀。数百年来,小李飞刀要么不出,一出便例无虚发。他今日既敢弃剑用刀,显然是有着一击必杀的勇气。”
“那又如何?”心湖不解,“纵使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又有几柄飞刀?能杀得了几个人?”
“可是天下谁也没有把握能避得开他这出手一刀!”
心湖稍愕:“没有人能避得开?”
百晓生长叹、颓然:“没有!一个也没有!”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师兄!”,心眉一听此言立刻上前阻道,“师兄你一身系佛门安危,怎能轻易涉险?”
“不错,你们都不必来冒险的。反正少林门下有三千弟子,只要你们一声令下,会替你们送死的人自然不少。”
听着墨香的冷嘲热讽,任心湖养气功夫如何也不禁勃然大怒:“未经本座允准,本门弟子谁也不许妄动,否则以门规处置、决不轻贷。听见了吗?”众弟子纷纷垂首以示明了。
容止见状长叹,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些许许色。“我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眼见门下弟子前来送死的,少林毕竟与江湖上那些玩命的帮会不同。否则,我这激将法又怎用的上呢?”
“少林师兄们纵然犯不上与你这种人拼命,但你难道还想走得了吗?”
容止故作诧然问道:“咦?谁说我想走了?”
“你——你不想走?”百晓生愕然,因为他实在猜不出这少年不走的理由。
容止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冷笑:“是非未分,黑白未明,就怎么一走了之?况且——心远是我的人。”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心湖急急问道:“你说什么?心远师弟又怎么会是你的人?”
吃吃一笑,容止眼中第一次显露出在他这个年纪正常该有的调皮灵动,“因为,他本就是我的人啊!”神色一整,趁和尚们还没反应过来,容止顺势问道,“心湖大师,心远的遗体呢?”
心湖一愣:“怎么?这与你有何关系?”
“呵呵!心湖大师还真是健忘呢。叶某刚才不是说了吗,心远是我的人。费心培养的手下被人杀了,我这个做主子的难道不该过问吗?”
犹豫许久,心湖仍是半信半疑地命人抬出了心远遗体。
探手切脉,俄顷,容止淡定地从腰间抽出一根七寸银针,插了下去。之后,又乐此不疲的换了好几个地方,并仔细地将心远全身都检查了一遍。站起身来,才赫然发觉全场竟静得鸦雀无声。疑惑地看向墨香,可惜后者也不知所以然。这时,心意发话了。他本是少林医堂的首座,适才容止的验尸手法自是瞒不过他。只见心意举手打了个佛讯,神色激动地问道:“敢问小檀越,‘血疑神验’杜飞和‘七寸判生死’灵菌与阁下怎么称呼?”
容止黑白分明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启檀口,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回道:“杜叔叔和灵姨不让说的。”他还真是不一般的“天真”、“诚实”呢!闻者皆有种扑街的冲动。幸亏容止很快转正了话题,高深莫测地道:“果然不出所料。”
饶他心湖是出家人,也不免被引起了好奇,急切问道:“什么不出所料?莫非……”
容止点头:“不错。从伤口的位置、状态以及受伤途径分析,杀心远的和偷走少林藏经的是一个人。”“什么?藏经被偷?”……容止话一出口,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最后,经过几位心字辈长老的共同努力,才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激愤的门生。
“阁下,事已至此,何不明白道出凶手的身份呢?”
容止饱含深意的看了百晓生一眼,淡淡的道:“难道岳前辈不知吗?”左腕一翻,精确地为自己和墨香挡下七枚透骨追魂钉。出人意外的是,那钉子一遭折逆,蛇形钉头顿张,几乎不分先后地吐出了三七二十一枚带毒银针。伸手将墨香拉至身后,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容止秀口坚定地一张一吐,凭借多年来辛苦练成的一口先天真气,硬是把毒针逼入地下。一切说来惊险,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一眨眼,说长不长,但也不算太短。至少它足以让百晓生发射完暗器,再以迅雷之势擒下心湖了。
“原来是你!”,心湖和尚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这四个字后连肠子都悔青了。
“不错,是我。都别动,否则……”
“别听他的。你们若还认我这个掌门,就不要管我,先擒下这个恶贼再说。”
“哈哈哈哈……”百晓生闻言一阵狂笑,“心湖,没有用的。他们才不敢拿你这少林掌门的性命开玩笑呢!哈哈哈……放心,我不会杀你。其实若非心远不小心窥视到我的秘密,他也会活得好好的。”
一旁,容止从容插嘴道:“看来心远果然是你杀的。”
百晓生一个激灵。明明是最和善的语气,他却分明察觉到了杀意。“阁下最好不要激动。和我结仇,绝非善策。”
“哦?愿闻其详。”
“熟不知,宁得罪君子,也莫要得罪小人。所以,阁下最好置身事外。”
容止沉吟片刻,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阁下说的果然很有道理。不过,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说的太晚了。阁下可知培养一个卧底需要多长时间?在少林寺培养一个卧底又需要多长时间?叶某与心远虽是初见,但……”
“将经书分你一半如何?”百晓生表情极为痛苦地问道。毕竟将自己的“蛋糕”分出去,对谁来说都不会是件乐事。尤其当这“蛋糕”变身成为武功的时候。
容止想都没想就做主允了。“还有个问题,你刚才想杀我?”。
“不,那只是个误会。”,百晓生急忙释道。因为他极为清楚,用心湖只能制住少林弟子,容止和墨香——不在其列。而自己适才双手突发、猝然偷袭都奈何他们不得,现在仅一臂可用,还是尽量和解的好。
“误会?”容止好笑地摇摇头,“好吧,我这也是误会。”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一枚飞刀已经端端正正地吻上了百晓生的咽喉。“你——”百晓生倒下了。带着满腹的不甘。以心湖为盾,百晓生自信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手。毕竟,如果一不小心伤了心湖,也就等于杠上了整个少林。可容止偏偏出手了。还是在他的全神戒备下。没有人知道容止是何时出的手连百晓生亦不例外。
揉揉脖子,心湖不无感慨地叹道:“小李飞刀果然是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自然是小李飞刀。若无一击必杀的把握,这刀,我宁死不出。”
“好!好一个宁死不出!小檀越现在可以将实名相告了吧?阿弥陀佛。”
容止淡淡一笑:“大师是佛门中人。名字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大师又何必执着?”
“那小檀越又何必执着?”
“这……”容止沉吟俄顷,终是觉盛情难却,拱手报道:“关外人士,叶笛,这厢有礼了!”
“呵呵!檀越既不愿露出本名,贫僧也不便强求。不过,贫僧尚有一事请教。”
不等心湖说完,容止已自动截口道:“关于七妙神君复出之事,还请大师代为保密。咱们容后再会。”未及答言,容止已然带着墨香飞步掠出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