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罪
晓劲
李劲光敲大姐夫家的门时,故意把门擂的“咣”“咣”的直响,因为他本来就是带着一肚子的怒气而来的。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大姐夫王林“算帐”,最主要的是要问那个不知姓名的女人的罪。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准确点说,他跟她其实也并不陌生。虽说他们的的确确的是未曾谋过面,但半年多来,他一直跟她在暗地里进行着一场较量,那就是为了大姐留下的几个孩子,他的外甥们。
女人惊异的看着他,有些怯怯的问,你是……李劲光并不搭理她,挤身就朝屋里闯的同时,嘴里喊着英英,莲莲,文文,蕊蕊。随着他的喊声,几个孩子飞快的从各个房间里跑出来,一边有些激动地喊着小舅、小舅的,一边就像一群失散的小鸡,终于找到了妈妈一样的朝他扑过来。就在这时姐夫王林也有些激动的喊着他的名字站到了他的面前。要是以往,这一大年没有见面的郎舅俩总是会有一些很亲热的动作的,像拉拉手,拍拍肩什么的,因为所有的兄弟姐妹当中,李劲光跟大姐的关系最是要好,这爱屋及乌的原因,李劲光自然就跟王林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何况小的时候,他还帮大姐看过多年的孩子,毫不夸张的说,在大姐的几个孩子身上,他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绝对远比王林付出的还要多的多。因此,多少年来不仅是大姐和几个孩子每次见了他是特别的亲,就是王林跟他的关系也明显比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们近的多。
可是,今天,李劲光连正眼也没瞧他王林一眼。他挨着个的摸着外甥们的脑袋时,心里面有激动更多的是心酸。他激动的是他的外甥们又长高了一大截,尤其是大姐生前放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又担心化了的唯一的男孩文文,跟他春节后离开时相比明显的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他越是看到了孩子们的变化,他就越是忍不住想掉眼泪,因为,看见孩子的李劲光正应了那句睹物思人的话,更加思念他的大姐,他的心里更加隐隐地痛,心里不停的想,要是大姐还活着你说该多好啊!
一年半前,刚刚三十六岁的大姐因为过于的辛苦,引发脑溢血突然猝死,留下了正值壮年时期的姐夫和正在读初中和小学的四个孩子。王林是一个憨厚的老实人,就职在县物资局。向来就不会料理家事的王林,突然间既要当爹又要当娘的怎么也无法适应。去年的这个时候,李劲光回到家,看到不到半年时间没见面的王林时,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像陡然间苍老了十岁之多,心中不免有几分的心疼和怜悯。向来思想开放的他有些犹豫的对王林说,再找一个女人吧,重新成立一个家。当时憨实的王林眼里闪过的不仅仅只有惊诧,更多的是疑惑。李劲光索性干脆利落的对他说,都已经进入八十年代了,你还怕什么?只要你找到了合适的,她能保证对你好,对我的外甥们好,家里所有人的工作都由我来做。李劲光所说的家里人,其实就是指他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因为王林自小就是一个孤儿,在这世上既无父母也没有任何的兄弟姊妹。
几个月后,王林给他来信说,专门找了一个因为没有生育能力,离过婚的女人,但一直没有跟家里人说。李劲光当然明白王林给他写信的意思,是要他对现那曾经的承诺。李劲光怀着一份苦涩的心情和一份透骨的痛,分别给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们写信晓以大意,虽然是没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算得上是绞尽脑汁才让家里人都同意了不干涉王林的再婚。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13岁的大外甥女英英就给他来信诉说了自从那个女人进门后,她们受到的莫大的“委屈”和“灾难”,说那个女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狐狸精”不仅自己对她们很厉害,还挑唆她们的爸爸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她们了。
李劲光是流着泪读完那封长达14页的信的。从不轻易怨恨别人的他却已经生出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的千般恨意。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不仅跟她势不两立,还要跟他们恩断义绝,而且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她。半年来,他不停的给英英写信,告诉她不要害怕她们,有小舅撑腰,谁也不用怕。他还教英英如何带着弟弟妹妹们跟那个女人“斗法”。他曾经好不后悔当初他自己为什么要鼓励王林重新找女人,他曾经不相信人们常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那么一说,可是,现在,他终于相信了。因此,他今天来完全是带着那种“兴师问罪”的目的而来,向来就不惧怕任何难题的他,今天非要跟他们论出过高低长短来。
那个女人有几分矜持但不泛热情的说,啊!原来你就是她小舅——小光啊,快坐!快坐!女人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把椅子。李劲光不仅没接椅子,连看也没看那女人一眼,把目光完全投在几个孩子的身上。女人有几分难为情的把椅子放在他的脚边说,你姐夫经常说起你,说你是一个特别的好人。李劲光除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外,依然没有看那个女人半眼。女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当地。想着女人的难看,李劲光心里总算有了几分的快意。他不无得意地对孩子们说声,走,小舅带你们出去玩儿。拉着外甥们就朝外走时,故意用力的踢了那把椅子一脚。椅子倒地的声音很脆响。不光是那女人,就连王林也被椅子摔倒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从眼角的余光里,李劲光看到王林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那个女人阻止了。李劲光很得意他的这一激情“发挥”,他本来就是要专门挑起一场“战争”的,他既然敢做就敢当,他早已从心底做好了随时应战一切的准备。就在他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的时候,女人追了过来,十分小心的说,他小舅别走的太远了,我这就准备饭去,一会就好。李劲光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一样,不仅连头也没回一下,反而用力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呸!
李劲光带领外甥们来到一个无人的拐角处就停下来了。他嘴上说带他们出来玩儿,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他带他们出来是为了搜集“证据”的。别看他不过才二十一二岁,但他明白不打无把握之仗的道理。他再一次的挨个儿摸了摸外甥们的脑袋,几乎就要哭出来的问,那个女人打过你们吗?孩子们齐唰唰的说没有。听着外甥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李劲光有些奇怪的盯着他的外甥们心痛地说,你们是不是害怕他们,不敢跟我说真话?快告诉我那个女人是怎么欺负你们的,不要怕,一切有小舅给你们撑腰,谁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快把你们知道的,统统都说出来,我马上就去找她“算账”。
看见李劲光一脸着急的样子,孩子们你推推我,我搡搡你的,谁也不说话。李劲光一连问了三遍,依然没有一个人开口。李劲光的心就像被刀绞一般的痛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冲进那个屋子里去,狠狠地抽那个女人几个嘴巴子,因为她太狠毒了,她已经把孩子们彻底的“制服”了,“吓”得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开口说话了。李劲光一阵剧烈的心酸后,哽咽着喊了一声“大姐”,眼泪就顺着脸颊朝下流。
孩子们见小舅哭了,都一起拥向他。文文和蕊蕊跟着就“哇哇”哭出了声。英英劝小舅不要哭的同时自己却也跟着哭了。向来心机不同凡响的莲莲掏出手绢给小舅擦拭眼泪的时候,故意笑着说,我们快一年没有见着小舅了,平时总说想小舅,这好不容易见着了应该高兴才是的,为什么要哭呢?孩子们当真又都不哭了,都把手朝李劲光的脸上伸过来要替他擦眼泪。李劲光泪眼中看到孩子们的举动心里突然有了很大的欣慰,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些个孩子们都变得懂事了不少。当他擦干眼泪,再一次要孩子们列举那个女人的“罪状”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英英有些语涩的对他说,其实,阿姨对我们很好。李劲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当莲莲,文文和蕊蕊都开口的说了相同的一句话时,他才确信他没有听错。他有些奇怪的问英英,那你曾经在信上所写的那些委屈又是什么?英英有些难为情的说,阿姨刚来时,我们本来就不愿意接受她,她还偏偏总要管我们。管你们,怎么管你们?李劲光有些急切地问。她总不准我们星期天睡懒觉,放学回家晚一点她都说个没完没了。总是责怪文文把衣服弄得那么脏,还不让蕊蕊像以前那样挑三拣四的不吃这个干的,不喝那个稀的。连我们感冒了她熬得那么难喝的姜汤水也非要逼着我们一滴不剩的喝光……
王林找到李劲光和孩子们时,他们正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那劲头简直就像要疯了一般的开心。王林说,饭好了,该回去吃饭了。李劲光先是有些涩涩的叫了一声姐夫,接着又没话找话的说,看姐夫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样子,就知道你终于又恢复成了从前的你。王林憨憨地笑了笑,那样子似乎把幸福写到了脸上。
李劲光刚走近门口,门就开了。那个女人实诚地说,他小舅都饿坏了吧,赶快吃饭。紧接着又是端茶到酒,又是拿烟递糖的。一切都很细心,一切又非常的实在。李劲光再一次仔细的搜索着每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观察着每一个细微的环节,不仅没有找到半点“狐狸精”的影子,相反他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女人的许多举止和动作竟然跟他的大姐是特别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