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苏背着裴吉颤抖着的地出了镇子,他不想再看到满地的鲜血了,虽然很饿但却依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很难接受那样的淋漓的场景,而且也不想裴吉在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她不愿看到的那些。安苏折返回去发现那两匹马并没有由于惊吓而逃走,这让他感到十分庆幸,便吃力地将两人弄上了马背,绕过小镇向着原先的方向走去,他感觉自己并无目的,很多东西事情无从找起也无从想起,无论是哥哥或是老怪物或是那枚莫名的戒指,脑子一直乱糟糟的,虽然有很多没有告诉布鲁沃尼的秘密与回忆纠缠着自己,但是如今能做的首先只有走出这个地方,再一步步寻找那些虚无的东西了。
他们二人身上穿的都不是防雨的衣服,经过刚刚那阵大雨的冲洗之后,安苏又能感觉到那种黏人与刺骨的阴湿了,雨水一层层渗透进里衣,这在北方的雪地里可不算是件好事,只是裴吉倒睡得很香,也不知道那个古怪面孔的壮汉使得什么古怪方法。骑马奔驰了不多时安苏便见到了不远处的谷口,但是这里依旧昏暗得很,临走时听树篱镇的人讲过谷口有道哨岗,左右建立着两座灯塔,夜里是灯火长明的,不过安苏稍微想了想也猜出了个大概,这谷口离山门镇并不太远,按理说镇子上大火一起谷口的哨兵就该反应过来了,而如今连灯都灭了看来他们也已经遭了毒手,好狠的人,安苏下意识握紧了缰绳让马儿放缓了步伐,镇上的杀人者是消失了,不知道这里的走了没有,他不敢就这样贸然冲了过去,得避免直直冲进他们的陷阱中去才是。
谷口狭窄得很,于是两座塔楼也是比邻着建造的,三四人高的巨石塔楼像两位身披白色铠甲的巨人一般伫立在谷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等安苏走到灯塔下面才看出了异端,如今那白色铠甲上布满了大块大块暗色的斑点,就如同被泼洒了颜料,而塔楼下凌乱躺着各式姿势的尸体,看不出死于何种利器但似乎每个人体内的血液都被抽空出来一样,满地的鲜血都已经汇成了一片,或许时间长了早没了热气,在这北地寒冷的风里结成了冰,连气味都给凝结在空气中了,马蹄踩过好一阵咔咔声,听得安苏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安苏在各种不安的感觉中浑身打着颤——当然,他自认为也有身子冷的缘故——快要走过塔楼的时候,身后的死人堆里却传来几声沙沙的声响,吓得安苏差点把手上的缰绳给扔掉,还好接下来的呼救声稳住了他的情绪,看来人堆里还有个喘着气的。安苏便把裴吉在马背上安顿好小心地爬了下来,靴子踩到“冰面”上又是阵微弱的咔嚓声,安苏牙齿打了个颤儿循着刚才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只是刚刚也没听得多清楚,安苏唯有硬着头皮伸手在死人堆里翻找着,不过扑面而来的浓厚血腥味呛得安苏缩回了身子,还好那微弱的呼救声适时地又传了出来,安苏竖起耳朵仔细辨了方位又低下身子来翻了翻,这刚刚很吃力地把上面的个人搬开就从底下颤抖着伸出只手来,安苏试着往外拉了拉发现似乎并不吃力于是不去管压在上面的几个了,他可不愿意再去碰那些冷得刺骨还又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死尸,便卯足了劲儿抓着那只手死命拉,好一阵折腾终于把那人拽了出来,昏暗的夜色里安苏也看不大清楚,只觉得那人瘦弱得很,先前拉他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手似乎跟自己的差不多了,身子也轻得很,自己拉了不吃力,还以为也是个小孩子来着,谁晓得这会儿仔细看看可比自己高很多,仅仅的瘦弱了些,哦,不,是格外的瘦弱,浑身似乎就只剩下了副骨头架子,在寒夜里打着颤,也不知道被埋在这死人堆里多久了,真亏得他忍受得住这样浓烈气味的包围。
安苏转手从马背上把出来时带走的两袋热水取了下来,还好羊皮的水袋做工好得很,起了盖子还能感觉到一股热气,安苏在心里默叹了声可惜,这是他们唯一的水了,用掉了不知道以后的路上该怎么办。不过也没法子了,安苏试了试水温,大体上还合适,便小心地往那人身上浇,从头上开始,冲刷掉不少血迹,也让他回复了些体温,也算很挨过这阵子不至于落得暴尸荒野的悲惨下场。果然在热水的一番折腾下那人精神了好多,安苏正犹豫着要不要开了第二袋热水来用的时候那人却眼睛一亮扑了过来抓起水袋起了盖子就一阵痛饮,安苏那叫一个心疼啊,挣扎着叫了几声都被他置若罔闻,这一口气就把一袋子热水喝掉个大半,安苏可受不住了,赶紧请了回来,摇了摇大呼可惜,可惜啊,但也只能怨念得瞪了瞪那家伙,拿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总归不能见死不救的。
见他清醒过来安苏便想不去管他,如今其实还是自己赶路要紧,不过站起身来后就又一阵茫然,谷外一片漆黑,走到哪里都是同样的白雪黑夜,水也没剩多少,食物算是压根没有,他与那小女孩该何去何从呢。只是后面那人见他要走的样子却踉跄了一步爬起身来,抓着安苏的手:“等……等等,救命,之恩,难,难报,有什么……什么是维德,能做到的,你,你,你说,说。”安苏一听心道原来这人口吃得很,一句蛮简单的话纠结了好半天才说出口来。
不过安苏这会儿倒也算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点点头:“你是本地人么,给我指条能走的路吧,这里冰天雪地的方向都找不到。”
维德一瞬之间似乎眼神亮了起来:“可以,我,我认识,路,不,不如,我来带路,一同,南,南下,我,我要,向,向亲王,殿下报信。”
安苏惊喜地看了看自称维德的人,心想自己这一个不经意救人的举动还真是做得对极了,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有个认识路的人同行,而维德算是接了他的燃眉之急了,幸好先前的马是两匹,他与裴吉同乘一匹,另一匹马便正好可以给他,只是不晓得他身子禁不禁得住颠簸了,安苏正在踌躇犹豫的时候,维德自己倒先解开了连在两匹马间的绳子翻身上了马背,随手招呼了安苏一声。安苏挠了挠头,这人还真是主动,于是也不做声跟着上了马跟了上去,不过这会儿安苏心里也有点开始犯嘀咕,这人也不论他身份就说要带路,居然不怕他也是杀人者之一,又说要南下报信,但是他是从哪里得知那镇子上的变故的呢,镇上大火他们或许晓得,但是灯塔上的守卫只剩了他一个活口,他们都死在了塔楼周围,应该是没办法知道山门镇上血腥变故的,可惜维德说话如此吃力,真要问他或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安苏终于是思前想后发现了几处疑点,可是这会儿都已经跟在人家后面走着了,如果那自称维德的家伙要对自己不利的话还是先不要去惊动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