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跟谁一起过大年
原来,王相山并未离开市里,临走时,他仅有身上进货所剩的100余元。因临近春节,一些工地停了工,需要人手看守场地上的东西,王相山便去了其中一个工地,因他以前跟过工地的负责人干过活,遂在工地上住下来,做了看管员。和王相山搭帮的,就是孙德胜村里的一个人。那人为着春节不回家,特意给家里打了电话,提到王相山,随后孙德胜便知晓了。
挂了电话,刘兴贵直接下了病房楼。他的自行车就存在医院门前,取了车骑上就往城南的工地跑。城南那一块刘兴贵比较熟,因为初中时一个相好的同学家就在这里,那时常到这里玩。孙德胜所说的工地,是一个安居小区工地,四周用铁皮挡着,几栋楼已盖了一半多。工地门在里面上着锁,从缝隙里看进去,只见里面到处堆着砖头、水泥之类,临门有一个临时性的简易板房,看来就是看管员住的门卫室了。
刘兴贵也不喊,只是抓住门使劲地摇,把铁门摇得哗拉直响。一阵狗声便应声而起,一只拴着的大狗霍地从板房右侧窜了出来,冲着门狂吠不止。此时,门卫室门开了,一个人披着件棉大衣出来,一边往门边走一边问:“谁?”“我。”刘兴贵说。那人一愣,停了一下,然后折回屋去,拿了钥匙来把门开了。
自和刘盈结婚后,因一日三餐有了规律,王相山渐渐发胖,瘦削的脸圆润了许多。此时一见,刘兴贵第一感觉是,不过数日,王相山又瘦了下来,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仿佛寒冷的天气又将他冷缩回婚前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毕竟翁婿曾相处愉快,刘兴贵也一心一意拿他当自家人,所以乍一见王相山的狼狈相,眼睛不由一酸。
王相山把刘兴贵让进门卫室。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床上堆着几床脏兮兮的被子。两个人在床沿上坐下,王相山递给刘兴贵一支烟,然后两人便吐云吐雾起来。
“回去吧。”抽了两口烟,刘兴贵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王相山不说话。
“你妈脾气躁了些,可她也是为女儿好,也想让你们好好过一家人。”刘兴贵说。王相山仍不说话。
“过一家人不容易呀,谁家没个磕磕碰碰?我知道你心里也有委屈,但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刘兴贵说。王相山抽了一口烟,看着烟雾上升,说:“我本来也想好好过日子。爹妈死后,我就想成个家像别人一样过活。我知道我没资格挑选,但既然和刘盈结婚了,我就想把这个家过好。可我受不了谁侮辱我,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像个狗一样,不管别人咋对我我都摇尾乞怜吧。”
刘兴贵说:“你也想想你和盈盈结婚后的情形,我和你妈都把你当成自己儿子一般。我知道你还为你妈说的话难过,她也是急了口不择言、不知轻重,如今正在那里后悔着呢?你可不知道,这次她遭大罪了,食道癌动了手术,现在还在医院里。”
王相山倒是一愣,说:“她身体不是很好吗?”刘兴贵说:“可不是,谁也没想到她会得这个病。”然后瞅着王相山说:“在医院里,你妈还一直念叨着你呢?”王相山沉默下来,抽了一会儿烟问:“刘盈这一向咋样?”
“还有个事我没跟你说。”刘兴贵话一出口,王相山的头便扭过来。刘兴贵说:“盈盈怀孕了,都三个多月了。你就要当爸了。”
王相山身子不由一震。
当天中午,王相山让孙德胜村里的那个人过来顶班,并给工地负责人打了电话,烦请他再找一个看管员,然后便跟着刘兴贵一起,先回了家,并用自行车带着刘盈,一起去医院看张喜梅。
张喜梅一边输水,一边和刘丹她们说话,一时说累了,正歪在床上休息,忽然病房门打开,刘兴贵走了进来,后面便是王相山和刘盈。张喜梅一愣,但见王相山小心地拉了一把刘盈时,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便坐在床上抹着。刘丹刘雪喊了声“姐夫”,然后高兴地把刘盈拉到另一张床上坐下。
王相山一时也有点窘,觉得应当问候一下病人,但又觉得说不出口。刘兴贵让他坐下,他就顺势坐在一张方形板凳上。张喜梅止了哭,想想王相山既然回来了,再提以前的事反而让双方难堪,就问:“你们吃了没有?”王相山忙说:“还没有哩。”刘兴贵说;“我们一会儿在外面吃饭,刘燕马上就会把你的鸡汤带来。”张喜梅便赶着几人去吃饭:“快去吃,你们不怕饿,但盈盈有身孕的人,她可不敢饿着。”
正说着,刘燕提着保温筒来了,刘兴贵便和王相山、刘盈、刘丹及刘雪去医院外吃饭。吃完饭,天竟飘起了雪花,因担心下大雪刘盈摔着,刘兴贵便让王相山陪着刘盈先回去了。
大年二十九,家里却冷清清的,虽然刘兴贵已预备了不少过年的东西,但该油炸的东西还没过油,这让杨玉花充满怨气,一边收拾着鱼、莲菜等,一边不停地抱怨着。想想这个张喜梅,害病也害得不是时候,啥时候不行,偏偏等到过年的时候。一个走了多年的人,还能把刘家一群人召集在身边团团围着,让她这个老婆子独自一个在屋里忙活和生气。
支上油锅没一会儿,忽见王相山来了。原来,王相山把刘盈送回去,就去了理发店洗头理发,顺道过来瞅一瞅杨玉花。杨玉花一直对王相山很有好感,一见他此时来了,非常高兴。王相山看杨玉花一人炸东西,只好过来帮忙,这一炸就是小半天,眼瞅瞅天就黑了。雪花倒是早停了,只是天干冷干冷的。
杨玉花拿了个塑料袋,给王相山装了一大袋子刚炸好的鱼块和莲菜条说:“盈盈还在家里,我不留你了,这些带回去你们吃。我看,明天晚上就过来一起熬年,这个春节,难不成你还在张家过?一年到头,咱们刘家也该团聚团聚。”王相山只得干应了一声,拿着东西走了。
第二天大年三十,刘兴贵租了一辆车,张喜梅头上包着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坐上车出了院。回到家里,刘燕早把电热毯开了,让张喜梅坐到热被窝里去。张喜梅瞅瞅家里,刘兴贵早让刘燕买了过年的菜和肉,包好的饺子也在那么摆着,就感叹着说:“这一年过得真快,觉得还没两天哩,一年就到头了。”又看看刘盈说:“新年有新喜呀,明年咱们家就要添丁了。”王相山在一旁听着,心里高兴,不免眼睛有点润。
中午一家人热呵呵吃了一顿饭。下午时候,刘兴贵喊刘丹三姐妹和他一起回去,并对张喜梅说:“大年三十了,我们得回去。”张喜梅点点头说:“行呀,你们走吧。”刘兴贵又交待王相山说:“你们晚上跟你妈一起过年,明天上午回去给你奶拜个年。”王相山答应了。
杨玉花中午气得饭都没吃,坐在屋里干抱怨,见刘兴贵和三个女儿回来了,就开口说:“哟,这是哪家的人呀,还没到大年初一哩,咋这么早来给我拜年来了?”刘丹姐妹三个忙过去喊奶奶,但杨玉花不理睬,仍然说:“我当我是孤老婆子一个人了,没想到这会儿这屋里还会有人哩。”刘丹解释说母亲今天出院,杨玉花更是来气:“出个院还得惊动这么多人?真拿自己当回事!你们只管在外边,不怕我这会死了?”刘雪和刘燕忙劝奶奶不要生气,但杨玉花只管唠叨。
刘兴贵本不打算开口,想着大年下的,不能和她动气。谁知杨玉花对他更来气:“兴贵呀,你是不是一会儿还出去,要和你媳妇一起过年哩?”刘兴贵听了,只得忍气笑着说:“妈,看你说的,我们不是都回来陪你熬年哩?”杨玉花却说:“哼,我看你是早嫌你这个妈多余了。对了,盈盈和相山咋没回来?大过年的,莫非回相山老家住野地里过年去了?”
刘兴贵说:“他们已结了婚,平时就跟她妈住,总不能这会让他们回来,再说了,她妈还病着哩。”杨玉花说:“她妈,她妈,她妈还是这个家的人?盈盈和相山一年到头在她那儿,春节还不回来和刘家人一起过?不行,今天他们两个非回来不可。”
刘兴贵不吭声,只管在那儿拾掇。刘丹三人围着奶奶一个劲地劝。要是平时,杨玉花看在孙女们的分上,也就算了,但想想这一阵子,刘家除了她,都只管忙着张喜梅的病,实在令人气恨;再说了,那刘盈和王相山春节不在刘家过,岂不让街坊邻居笑话刘家可欺?白白给张喜梅养了一个闺女,又替她招了一个女婿。
因此,杨玉花不顾孙女们的劝说,站起来恨恨地说:“谁都别给我多说,今天刘盈和相山要是不回来过年,我就一头撞死算了,别以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说着,起身便往外走:“你们不去喊,我去喊他们回来!”
刘兴贵急得直跺脚,刘丹三个也忙死命拉住奶奶。杨玉花见动不了身,就大声干嚎起来,这一喊把姐妹几个吓了一跳,忙低声求奶奶。眼见大年下的如此,刘兴贵怕引人笑话,只得过去说:“好好好,我去给你把刘盈和相山喊回来,遂你的心,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