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刘盈找到了
天刚亮,和衣胡乱睡了一夜的刘兴贵便起来了,这几天见刘兴贵魂不守舍,杨玉花早早起来做了饭,心里也揪得慌。
刘兴贵胡乱吃了一点饭,又点了一根烟,坐在屋里发了一通呆,想想还是得先到厂里看看再说。不管咋说,得先保住饭碗才行。一路上,他只觉得乱乱乱,一个堵心事紧连着一个堵心事。因为厂里竞争上岗的事儿,这几天人们都来得早,刘兴贵赶到时,办公室里的人已来齐了。他先去见老胡,老胡递给他一份竞争上岗的详细方案,告诉他前两天的已替他写了假条,但接下来就没办法了,“厂里说了这一段不准请假,谁有火烧眉毛的大事,想请假直接找厂长。”那方案其实也贴在厂里的公告栏里,每天都有人在那儿研究、讨论。刘兴贵拿着看不进去,这时另一个副主任孙旭升进来了,见刘兴贵来了,笑着说:“你倒沉得住气。”猛一想起老胡告诉他刘兴贵大女儿失踪的事儿,赶紧止了笑,走开了。
办公室里一个年轻人小关和刘兴贵关系不错,见孙旭升走了,就凑到刘兴贵跟前小声说:“兴贵哥,我知道你家里的事了。不过,这次竞争上岗听说是来真格的,厂里想精简机构和人员哩,说是有一定的下岗名额。连你们这些副主任也要参与,如果竞争上了,就仍是副主任,竞争不上就得下,或者当一般人,或者说不定就下岗,听说厂里嫌办公室人太多了。”小关是厂里一个副厂长的亲戚,消息自然也灵通些。“别看孙旭升见你一面笑,其实他背后在做文章哩,听说他都在请客送礼哩,老胡也帮着他。”看刘兴贵发愣,小关捅捅他说:“兴贵哥,你也得找找人说说。”
刘兴贵心里憋闷,刘盈的事还没个下落,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现在这块大石头上又加上了厂里的竞争上岗这块石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找人?找谁说?王广秀早退休了,梁跃强前几年也调到区经贸委了,现在的厂长于他来说就是个严厉的上司,跟人家并无私交。刘兴贵也无心去找谁走后门,现在刘盈的事是天大的事,工作对自己来说虽重要,但自己总不能为了工作把自己的女儿丢到一边不管了。
想来想去,刘兴贵决定去找厂长,向他说明自己目前的苦衷,说明自己必须请假去找女儿。厂长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家有儿女,想来会体谅他这个当爹的心情的。这么想着,刘兴贵就来了勇气,放下方案径直去找厂长。因为竞争上岗的事儿,厂长这几天也是坚守厂内,刘兴贵走到厂长办公室时,厂长正在打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销售上的什么事儿,反正厂长神色冷竣甚至有点怒色。这让鼓足了劲的刘兴贵一下子就有点泄气,心里也有点惴惴然。
“余厂长……”见厂长挂了电话,刘兴贵走进来,有点嚅嗫。
一见刘兴贵的样子,余厂长就认为他是为竞争上岗的事来了,心里早有了七分不耐烦。这几天,来办公室找他的、提着东西到家里找他的人不少,有的是本人来,有的是说客来,扯来扯去要么为了保住岗位,要么就是想借机上位。要是这样,还竞争上岗干什么,还能精简下去人员吗?余厂长上任时间并不长,上任之时,正是厂里效益下滑之际,既受命于危难之际,他倒是想硬起手腕好好把厂子整顿整顿,烧好新官三把火。
于是,他便冷着脸对刘兴贵说:“兴贵,你要是为竞争上岗的事儿来的,就不要再多说啥了。厂里的政策和相关措施,都在方案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见厂长误会了,刘兴贵反而觉得不拘束了,于是他便简单地把大女儿失踪的事儿说了一遍,尽管简单,但何时失踪、如何报警、张贴启示、寻找线索这些情节都大致表述到了,最后,刘兴贵说:“厂长,我不是为保住自己的副主任职位来找您说情的,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无心参与竞争上岗,只要厂长您批我的假,我情愿不当这个副主任了。”说着,把一个请假条递了上去。
余厂长一听愣了一下,这个关键时候来请假的,刘兴贵倒是第一人。余厂长说:“你只是想着副主任职务不干了,你想没想过每个人都有可能下岗失业?”刘兴贵听了不由呆住,顿了一下说:“我倒是没想过自己会下岗失业,这么多年了,兢兢业业的干工作,就算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
低头想了一下,余厂长说:“对副主任这个岗位来说,竞争上岗还要演讲的,如果你请假无法进行演讲,就等于放弃了。”见刘兴贵不吭声,余厂长又说:“你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就批准你的假。”刘兴贵站在余厂长面前,哑着声音说“谢谢厂长”,其实也不是他嗓子哑了,根本就是他这会儿不知怎的觉得鼻子发酸,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刘兴贵向外走时,听见余厂长在身后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如果有什么事儿需要厂里帮忙,你尽管说。”刘兴贵于是站住,朝着厂长鞠了一躬,他这会儿连个“谢谢”都说不出来了,担心厂长看见眼泪,赶紧擦了一下脸走了。他觉得应当再去告诉老胡一声,就又来到办公室,稳定了一下情绪进了主任室,对老胡说自己向厂长请假了。老胡倒也没怎么感到意外,毕竟女儿是大事,于是又安慰了刘兴贵几句。刘兴贵给老胡留下了传呼号,让他有什么事及时跟自己联系,然后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刘兴贵简单收拾了一下,给杨玉花交待了一下就准备出发。杨玉花让他等一下,跑到屋里又拿了一些钱给他。刘兴贵说不要了,但杨玉花一定要他拿住,“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在外面,钱得拿得宽绰才行。”刘兴贵只得把钱收下,杨玉花又说:“你可要好言好语地问人家,千万要找出盈盈的下落来呀。”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流眼泪。刘兴贵看不得,赶紧出了门。
来到电话亭,刘兴贵打了张喜梅的传呼机,告知她自己走了。谁知他还没走开,张喜梅的电话马上来了,说徐强来信了,让赶紧到派出所去一趟。这是刘盈失踪的第三天,难不成有信了?也不知盈盈咋样了。刘兴贵心里突突直跳。
在派出所,张喜梅早来了一步,正站在那儿等徐强,见刘兴贵来了,说徐强被所长喊去有事,一会儿就过来。两个人就站在那儿等,心里都忐忑不安的。
过了一会儿,徐强从所长那儿过来了,看见刘兴贵两人就说:“来了,坐。”刘兴贵两个人都坐不住,两双眼直直地瞪着徐强,急等着他的话。徐强见他们不肯坐,就说:“省都市报的一个记者采访了一个收留流浪女的好心人,这个流浪女说自己是咱们市的,说不清住的胡同,但她说自己叫刘盈,还说了父母的名字,就是你们俩的名。正好这个记者认识俺们所长,打过来电话让帮忙寻亲,于是信息就到我这儿了。”刘兴贵和张喜梅心里一阵狂喜,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地问:“这会儿她在哪?”徐强说:“就在省城。”
张喜梅这会儿高兴得蹲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刘兴贵也忍不住吸了几下鼻子。好消息来得有点快,让他觉得头直晕,于是又问徐强是:“她说她是刘盈了?她说她爸是刘兴贵?她妈是张喜梅?她说没说她奶叫啥?对了,她不知道她奶的名,她说没说她妹妹叫啥?”徐强证实了前面几个问题,然后说:“记者倒没说刘盈说没说她妹妹叫啥,但我想哪儿有那么巧,咱们这儿还有一个所有情况都跟你们刘盈一样的刘盈?要知道,记者说这个流浪女有点傻。”
因为徐强手头有事要处理,于是刘兴贵和张喜梅勉强耐下性子等到下午,跟着徐强一起到了省城,先找到记者,然后随记者一起前往好心人家。在省城的街道上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后,记者说到了,然后就带着他们走进一个小区内的一单元二楼。刘兴贵只觉得脚轻飘飘的,有一点落不到地的感觉,心则揪成一团,双手直想打颤,只得紧紧地攥住。瞅瞅张喜梅,张喜梅则是一脸紧张的苍白。记者敲敲门,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头发妇人便开了门,一看来人,赶紧往屋里让。
刘盈就坐在客厅那儿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