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云海真人把炼药僮仆丁伟带了过来后,面对着太玄真人等当世五位真人,傲慢惯了的丁伟也不禁显得非常慌张,他心想定是身为炼药僮仆的自己弄死了一名正式弟子的事情被传到了几位掌门师伯耳中,所以他们要来审讯自己,鼎华宫向来很看重入门弟子,也从来不允许残害同门的事情发生,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惩罚,倘若几位掌门师伯大发震怒,一掌把自己拍死,便是自己的世家也保不了自己了。想到这里,丁伟不禁害怕得全身打颤。
丁伟赶忙连磕了好几个头道:“弟子知错,弟子知错——”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只把额头磕得鲜血都渗了出来。
丁伟把头抬起来时,无意瞥了一眼这天下五位绝顶之人,尽管他们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但是这一瞥之下,丁伟能感受那比肩天地的威严,从眼前五位真人目光中散发出来。而后,丁伟甚至能听到一阵混合着心跳和屁滚尿流的声音,原来他竟然害怕得大小便失禁了。
太玄真人进入仙林之时,已是知命之年,活了大半辈子,性子已被磨得谦冲恬退。太玄真人缓缓走上前,躬下身,用温厚的手掌托住丁伟的额头,手掌涌起一股元气,丁伟鲜血斑驳的额头立刻痊愈完好。太玄真人托住丁伟的额头一会儿,然后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好了,不用怕,没事的,没事的。”
丁伟抬起头睁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老者,一脸慈祥,哪里像个能摧破天地的真人,反倒像凡世间与子孙享乐天年的老人。
丁伟一颗惊惶的心略微安定下来,他还想张嘴说什么,太玄真人缓缓点头道:“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说完,伸出另一只手,在丁伟脚底一拂,一股香风打出,把丁伟安稳地卷起,送出了鼎华大殿。
丁伟被香风送走后,偌大的鼎华大殿只剩下五位真人。氤韵真人问道:“师兄,你方才对丁伟小儿用了‘魂识大法’,可探到了什么?”太玄真人摇摇头道:“的确如糊涂师弟猜测得一般,丁伟小儿确实是在世家长老密谈时,无意探听到有关‘紫巢沼泽’的一切。至于真枢世家有着什么打算,他的记忆中并无更多细节,我们也不得而知。”
苍远真人面如智者,但也以掌门太玄真人马首是瞻,他道:“那师兄,我们该怎么做?”太玄真人道:“我已把丁伟小儿关于‘紫巢沼泽’的记忆抹去,今日之事他也不会记得,因紫巢怪物而受秽致死的小弟子既然已经复生,今日之事就不做多追求。只是往后在真枢世家上,要多加留心啊。”太玄真人说完,诸位真人便点头照做。
话说糊涂真人把杜日笙送往弟子房后,便说要紧要事去找太玄真人,留下楚璇照看杜日笙。死过复生的杜日笙仿佛经历了一场虚幻,所有的一切高兴的,不高兴的,让人流泪的,让人愤怒的,好像过了一座桥之后,什么都忘记了,那个时候,那些被遗忘了的事情,已经一点儿都不重要了,又或者说,已不能用重不重要来形容它们,尽管它们以前存在于你的天地之中,甚至它们就是你的天地,在踏上桥的时候,它们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它们已超然于重不重要之外。
但是一切要从头来过的时候,他的桥走过一半的时候,一只大手,一下子把他卷了回来,所有的又回来了。朦朦胧胧中,杜日笙听到有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醒了醒了,杜日生要醒来了。”
像是盲人重新看到阳光般刺眼,杜日笙闪了闪眉毛,才睁开眼睛。天下间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一个女子对你的生死相守,不离不弃。
“咦?楚姑娘?你在这儿啊!”杜日笙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如美玉般美好的女子,正是楚璇,她一脸微笑地看着杜日笙,带着一种甜爽的胭脂味儿。
“日笙,你醒来啦!”楚璇说话时,散发着一种醉人的和风,饶是在那方面没有特别心思的杜日笙,也不禁怔呆了一下。
杜日笙注意到床边摆着一张凳子,凳子上有一个小木盆,木盆边沿挂着一条对折了的湿毛巾。杜日笙心道:“难道我昏迷时,是她在照顾我?她怎么对我这么好,难道……不行,她是师父的女人。”
杜日笙道:“楚姑娘,我昏迷了好久罢?”楚璇道:“也就从昨天到今天罢。”杜日笙道:“谢……谢谢楚姑娘的照顾。”杜日笙一想到是师父的女人在照顾自己,他突然就脸红起来。
楚璇笑道:“哟日笙,怎么突然脸红了。虽然我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坐在这屋子里,但是有个人比我更着急。你猜猜是谁?”
杜日笙眼珠子一转,喜道:“啊!七尘!定是师父叫他来传我功法!”杜日笙在鼎华宫认识的人不多,同时杜日笙心中又非常渴望习得玉鼎大道决,故他一下子就猜到是童子七尘。
楚璇摇头道:“不是,再猜猜看。”杜日笙“咦”了一声,想了一下道:“啊,白白!”杜日笙感觉在鼎华宫中,对自己最好的人便是白白那孩子,故现在也一下子猜到出来。
楚璇没见过白白,不知道白白是谁,她摇头道:“也不是,你怎的这么笨,再想想。”
杜日笙再次“啊”了声,然后一下子道出几个名字:“姚大明,张子运。哦,是那白秀少年又或者那瘦弱少年!定然有一个是正确的。杜日笙心想:“我在众人面前为那白秀少年挺身而出,他定然会来感激我的。还有那瘦弱少年,那胖子对他这么不好,我对他这么好,也许他会来报知遇之恩。至于姚大明嘛,可能性比较小,毕竟才见过一面。至于张子运,则最不可能了,那个人一看就知道心胸小,度量窄。这样想想,白秀少年最有可能。”当时白秀少年趁着混乱跑掉时,杜日笙已经死了,因而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楚璇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还要给他机会吗?”杜日笙疑惑,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对自己说的啊,他道:楚姑娘在和谁说话呢?这屋子里就你我两人……“话还没说完,楚璇背后藏有的一人叫道:“哼,不给他机会了,这个坏人,这个负心人,这个狠心人!”
杜日笙一听这个声音,叫道:“冷清秋!”杜日笙并没有看出楚璇背后藏有一人,因她此时身穿一袭金黄色的凤尾裙,背后足以遮挡一人的形迹,此时从宽大的凤尾裙后走出一人,不是冷清秋却是谁。
杜日笙看见冷清秋一脸嗔色,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焰来了,恨不得立马吃掉自己的样子。杜日笙当即笑吟吟地道:“嘿嘿,我刚才跟楚姑娘闹着玩而已,我心中早已猜到是你了。”
冷清秋冷哼道:“哼,骗人!你这坏蛋!你明明就没有想起我。”杜日笙急忙道:“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杜日笙偷梁换柱,冷清秋并没有听出来,她听到杜日笙的话,心中些微开心了点儿,脸色也软了一点儿,道:“那你怎么猜不到我?”
杜日笙吟吟笑着,他心道:“我为什么要猜到?我骗了你九颗丹药,我但求你别找我要回来就好,我怎么会傻到希望你来找我。”原来杜日笙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他心中只想着从冷清秋手中骗到手的九颗丹药,而没有考虑从她心中骗走的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杜日笙不知道如何回答冷清秋的问题,只是嘻嘻笑着,冷清秋冷眼瞧着他没有一点儿诚意,气得连跺几脚,扭身就走。杜日笙见她走了,心中大呼道:“哎呀,走了便好,走了便好。你若向我索赔灵丹,我可没得赔你。”他全然不为自己气走冷清秋而感到内疚,反而有松了一身的感觉。
但楚璇却微微有些生气,她道:“日笙你怎么这样呢,人家清秋妹妹一听说你出事了,立马赶到你身边,守在你身边。你昏迷的时候,汗泗流了一身,屎尿泄了一床,是清秋妹妹为你清理干净的。你被送到这屋子里,她也就来到了,从昨天到现在,一步都未曾离开过你,一眼都没有合过,方才知道你就要醒过来了,她还激动地不像样子,却又怕你看见她眼圈红红的样子,赶紧躲在我身后。你说这样一个女孩子,对你这么好,你还这样对人家。真是!”
杜日笙哪里想过这番情形,他听后,睁大眼睛,口中呆呆念道:“怎么会,怎么会……”他突然从床上蹦跳起来,哪知全身力气并没有以前那么充足,原来他魂魄重新凝聚,修为全失,现在杜日笙相当于凡人一个,但是他仍按以前的方法运用力气,使得他身体一个不平衡,“噗通”一声掉落床边地上。
楚璇忙走上去,把他扶起来,道:“怎的这么心急,没摔伤哪里吧。”杜日笙道:“哎哟,怎的我的修为又没了。哎,不管了,我先去把冷清秋那丫头追回来。”
楚璇把他扶到床上,看看他没有摔伤,却故意大叫:“别……日笙,日笙,你怎么晕倒了,哎哟,鼻息都快没了!”
杜日笙刚想道:“哪里有。”但是话还没出口,楚璇却把他的嘴捂上,在杜日笙耳边悄悄说:“嘘,她还在屋外。”杜日笙心想:“真的假的?”
楚璇话音刚落下,两人就听到屋外一阵细细碎碎的来回徘徊的脚步声,杜日笙听到心想:“咦,给她猜对了。”
楚璇听见脚步声仍犹豫不定,又故意大喊:“日笙,日笙,快醒醒啊,快醒醒。来人啊,来人啊,不然日笙没救了。”
杜日笙心道:“你想用这么幼稚的招数骗她进来啊,除非她是傻子。”
楚璇一边说着同时,一边把杜日笙往床上推,然后附耳说道:“她定会进来的,等会儿她靠近时,就……”话还没说完,果然冷清秋冲进了屋子里,大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杜日笙已经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把他全身都蒙住,杜日笙心道:“怎么楚璇对冷清秋的举动这么了解?”楚璇装作一脸着急地道:“快看日笙,出了问题了。”
冷清秋因为心中关心杜日笙,听见楚璇的呼喊,所以只犹豫了一下,便冲进屋子,她自然不是傻子,进了屋子后,她瞧见杜日笙被被子蒙住头脸身体,便感觉出有点不妥,但是她此时心中急切,再加上她心机着实单纯,虽然偶然有些小女孩心思,但一点儿人世城府都没有,竟然没再想多,便落入他们的小计谋中。
冷清秋来到床边,紧蹙眉头,如同芍药逢秋,她伸手掀开杜日笙的被子,却看见杜日笙睁大眼睛,咧着嘴巴“嘻嘻”地笑着。冷清秋“啊”地惊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仰了一下,然后跺脚大声道:“你们,你们合起来骗我!”话虽这样说,但她在心中道:“日生你没事就好了。”
只是小女孩人家脸皮薄,冷清秋感觉到中了两人的计,不免暴露出自己心中的小秘密,她脸上转过一抹红晕,又鼓起两腮,正欲转身就走。
楚璇正眯着眼睛笑着看着两人,见冷清秋转身要走,赶紧暗示杜日笙有所动作。杜日笙脑子灵活,没等楚璇的暗示,他的上身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从后面抱住了冷清秋,双手紧紧揽住了她,同时把侧脸贴到冷清秋背上,耳朵在她后背摩挲了几下,闭着眼睛道:“不要……别走……”
“嗯!……”冷清秋被杜日笙从背后霸道地一搂,强烈的感觉瞬间冲撞着她的芳心,同时感受着杜日笙在自己后背上细腻的摩擦,在那一刻,她不禁屏住了呼吸,感到一阵窒息。都说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情与爱的旖旎纠缠,是否也在细微处渐渐风生水起?
楚璇看着如同定格在空中的流云般的两人,捂嘴笑了,心道:“加油喔,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然后悄悄离开屋子,并轻轻带上了门。
寂静的屋子里,仿佛听到两人的心跳。两人就这样定格在时空之中,好像许久的等待,只为了一场花开的时间。
半晌,冷清秋才握住杜日笙的两手,往左右两边打开,而后转身过去。冷清秋拿开他的手时,杜日笙心有不舍,待她转了过来,他怔怔地看着她,微微笑着,酒窝清浅,美目顾盼,眼波俏丽,正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正如“女为悦己者容”,冷清秋见他这么迷恋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知有多高兴,她含笑道:“大英雄怎么变得这么呆了,呆死了,呆死了。”
杜日笙道:“不是呆死了,方才是真死了。死的滋味儿,还是挺好的。”杜日笙心中明白,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冷清秋嗔道:“还说这事,强出风头,你看吧,这就是出风头的下场。”
杜日笙嘴上不说话,心中却道:“切,我杜日笙做事,要你一个小女孩来教训。”冷清秋比杜日笙要小上一点,说她是小女孩也是对的,不过却是春心绽放的小女孩。
杜日笙转念又想:“不过这说的有理,倘若我事先知道自己会死,那么打死我也不会去逞英雄……但是我真的舍得吗,那白秀少年那么可怜,像我以前被人欺负的时候……”杜日笙心中衡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遵从老先生以前的教诲,成大事者要心狠手辣,仁义就等于死。
冷清秋见杜日笙一边点头,一边摇头,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以为他对于自己的话感到不开心。冷清秋往床上一坐,对杜日笙道:“我说说笑而已啦。现在整个鼎华宫中都知道你的事啦。”
杜日笙道:“哈哈,怎么我的英勇事迹传得这么快。”冷清秋道:“鼎华宫中无秘密。平日里鼎华宫中的日子很平静,一旦发生点儿特别的事,那消息就像风儿一样到处跑。现在大家都说,嘻嘻,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杜日笙道:“那还用说,定然说我很英勇得不得了。”冷清秋道:“不是哦,首先呢,先不管那丁伟做得对不对,许多人听说那叫杜日生的家伙才进鼎华宫没几天,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居然敢叫板在鼎华宫处了半年之久的炼药童仆,不自量力,强出风头,以致惨死,死不足惜。”
“啊……”杜日笙听后长大嘴巴,他道:“怎的这些家伙这般冷血。”杜日笙听到这般底下的评价,心中不禁有气,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那般评价自己的先师柯悟道人。
冷清秋看他受打击的样子,“扑哧”笑道:“仙林中实力为尊,你以为那些修真者能多有人情味儿吗。我们鼎华宫还算好的了,同门师兄弟之间还能彼此以礼相待。我们鼎华宫的弟子,玉鼎大道诀修到了第三鼎,都要下山游历。听归来的师兄们说,外边险恶的很,表面笑嘻嘻的,不知何时会在背后捅你一刀。我不喜欢那样的人。”
杜日笙听到,心道:“哎哟,这不是说我吗?这样子说,仙林和凡世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大吃小,强吃弱,只有更狠的,才能存活下来。”
冷清秋又道:“不过喔,还是有好些人称赞你喔。”杜日笙最喜听到别人夸赞自己,便道:“称赞我什么?”冷清秋道:“怎么也不问问是谁称赞你行侠仗义,英雄本色的。”
杜日笙一听,就知道还是有人称赞自己“行侠仗义,英雄本色”,他笑道:“那除了你,还有谁称赞我行侠仗义,英雄本色的呢?”冷清秋吐了舌头扮个鬼脸道:“谁说我称赞你啦,真不害羞。”冷清秋说得天真活泼,引得杜日笙心中一阵欢快。
但是,杜日笙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疑惑,在这种欢乐地的气氛下,他毫不忌讳地道:“冷清秋,你对我真好。”
冷清秋像只小猫地垂首道:“嗯……”她的两只小手还害羞地勾来勾去。杜日笙又道:“如果你有什么企图,你明说好了。”
“什么?”冷清秋不敢相信这句话,抬起头来,像目睹一把向她刺来的锥子一样看着杜日笙。杜日笙道:“你对我这么好,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企图,又或者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只是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杜日笙的曾经的世界毕竟与冷清秋不同,他在凡世中经历过种种不堪,心中已经不相信朦胧的真情,而是信仰冰冷的利益。而杜日笙自己的所有作为,几乎没有不受这种利益信条的驱使。
冷清秋气道:“我对你好要有企图,难道楚姐姐对你好,也是有企图的?”杜日笙道:“我为了拜入鼎华宫,所以把她带到鼎华宫,让她和糊涂师父相互认识,而我藉着她,得以成功拜师糊涂师父。大家在这件事都获得了好处。但是她和我的关系不是你和我能比的,你这么不明不白地出现,不明不白地对我这么好,我就不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你喜欢我,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喜欢上我。你说吧,如果我能帮你的,我杜日笙定然努力做到,如果我帮不到的,你在我身上花再多力气也白费。”
“我,我,我”冷清秋小脸顿时气得俏红,“你,你,你”她甚至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一扬,“啪”的打在杜日笙的脸上,只是那动作那么轻,像心疼一个人般那么无声,以至于杜日笙根本不想躲避。
冷清秋咬着嘴唇,泪汪汪地看着杜日笙。都说从眼睛能看到心灵,透明弯曲的泪水把冷清秋的心意放大,只是杜日笙却看得不明白。
好一会儿,两人没有说话,寂静的如同半夜月光照到空无的山岭,甚至能听到冷清秋眼泪滴落,在半空中绽放成深秋中悲情的花朵,花开的声音,有时颇让人心碎。冷清秋再也受不了,她站起来,用微风吹落梨花般簌簌抽泣的声音道:“杜日生!你以为谁都那般无情,做什么都要有个企图的吗!杜日生,我讨厌你!”说完,冷清秋掩着泪,冲出了房门。
楚璇在外面,屋子中的对话听得不是很清楚,她见冷清秋冲出了屋子,祭出一柄长剑后,乘着长剑便离开。楚璇在后面叫道:“清秋,清秋……”见冷清秋的身影一下子不见,楚璇才转身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楚璇便问道:“日笙,怎么把清秋妹妹气跑了,我出去之前还好好的啊,你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
杜日笙正张口欲说,他忽然想到:“就像我不明白楚姑娘和糊涂师父之间的事情,楚姑娘也不会理解冷清秋和我之间的事情,何必多说呢?”于是,他摇摇头便道:“没事,没事。”但是与冷清秋之间的前后关系的剧变,让杜日笙心里也感到很难受,他往床上一倒,扯过被子就蒙住了头。
楚璇道:“罢了罢了,感情这事也奇怪得很,我也不多过问了。只是我要说,清秋妹妹真的很好,你要仔细点儿,不要让以后的自己后悔。”过了一会儿,并不见杜日笙答话,楚璇笑道:“你现在真的很像个孩子。”
杜日笙掀开被子道:“我的目标直指仙林之巅,哪里有时间想那些男女之事,况且我和冷清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璇笑道:“那不知大英雄杜日笙和小女子楚璇,可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杜日笙道:“你说是就是吧,说吧,什么事呢?”
楚璇笑道:“你倒知道我有事。好吧,是这样的,我欲在山下找个地方住下来,但是你师父不放心我一个人住。我便提议让你陪着我在山下住着,你师父倒也同意了。不知你敢违抗师命否?”
杜日笙难以理解道:“楚姑娘怎么不在鼎华宫里住下呢?我看鼎华宫中的屋舍也多……”
楚璇道:“我又非鼎华宫弟子,怎么能在鼎华宫里住下来呢。”杜日笙又问道:“可是,你是糊涂师父的妻子?”
楚璇笑着摇头道:“不,日笙,我这一生都会和你师父在一起,但是我却不会成为他的妻子。我并不想进入仙道,只想安安静静过完人生的这几十年便好。而你的糊涂师父活了六百余载,仙林中计算年岁的方法与俗世不同不同,俗世中的三百年才折算成仙林中一年。”
听到这里,杜日笙点点头,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仙林中人讲的一年,其实是凡世中的三百年,当时他从以前的师父柯悟道人那里听说到这事时,心中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呢,凡世中过了一天,仙林中也是过一天,凡世过一年,仙林也是过一年,又不是仙林的时间比凡世漫长,那为什么仙林中还要另外以凡世三百年算作仙林的一年呢?杜日笙后来想想,定是因为仙林中人寿命太长了,动不动就活个成千上万年,就想用这种方式要昭示他们的不平凡。
杜日笙又听得楚璇说道:“以俗世的时间算来,你的糊涂师父实际活过了数十万年之久,而他将来仍有无尽寿元要享。在这期间,不知有多少楚璇要生,又有多少楚璇要死。我既然不能永世陪在他身边,那为何还要做他妻子呢?妻子,就是一辈子不与丈夫分离,同生共死的人啊!”
杜日笙心道:“这还真奇怪,一方面喜欢着糊涂师父,一方面又因为寿命相差太多,选择不做他的妻子,但是她又不想修真,真是矛盾,像我,什么事都不能阻止我修真,我要成为最厉害的人。人和人之间的想法真是不同啊。”
楚璇笑道:“日笙,你心中是不是在说我傻,居然放着与天地齐寿的机会不去把握,宁愿选择当一个只有有限生命的凡人。可是我觉得啊,如果一个人活得快乐,那么短短几十年也就够了,如果活得痛苦,那么追求长久也就显得没意义了。你说呢?”
杜日笙并不顺接着她的话,反而道:“我觉得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爱着糊涂师父,宁愿不要妻子的名分,也要和他在一起。名分对女子而言,不是很重要的吗?而且,你知道未来两人的结果,定然是阴阳分隔,却还是期望在这短短几十年里,和他厮守在一起。即使将来会分开,那种曾经拥有且相互珍惜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吧。”楚璇听后,笑而不语。
杜日笙心想:“如果这是糊涂师父的意思,那我就遵从吧。虽然我不想离开鼎华宫,但是我刚拜入他门下,一开始就违逆糊涂师父的意思,这着实不好。况且,我若真心想修炼,到哪里都一样。”于是便道:“好咧,楚姑娘,那我以后就陪你到山下住下来吧,大不了辛苦点,山下山上两头跑。”
楚璇笑道:“这么勉强大英雄杜日笙,小女子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杜日笙笑道:“原来你也是其中一个夸我是大英雄的人。”楚璇捂嘴笑道:“这都给你才出来,日笙你真聪明,也真了不起。”
楚璇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糊涂师父临走前给我留下了我不是仙林中人,我不会用,你看看吧。”楚璇说着,把一面小旗递给了杜日笙。
杜日笙接过小旗翻看了一下,小旗乃是三角形,纯红色,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杜日笙哪里知道这面小旗叫顺位幡,幡中隐含了特殊的法印,唤作“斗转星移”。“斗转星移”法印又分为上九宫下十六格共二十五部,顺位幡中只刻了其中“斗转星移”法印中的一部,可以使人瞬间转移到任何位置。幡顺位幡的阳面和阴面分别可以记录一个地方,使用时,只需正向螺旋三圈挥动顺位幡,就可以瞬间去到阳面所记录的地方,若反向螺旋转动顺位幡三圈,就可以在呼吸间去到阴面记录的地方,端的是奇妙法门。
杜日笙没见过顺位幡,但他心想:“既然是糊涂师父留下的东西,定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翻来覆去,仍是一面普通的小红旗。
杜日笙尝试着催动些内力进去,但是一试之后,才想起自己此时内力全无,宛若凡人一个,不禁哑然失笑。一旦意识到自己又成了凡人,杜日笙突然就想起到自己似乎进来鼎华宫之后,一直没有进食过。之前他仗着丹药带来的些许内力,可以连续数天不吃东西,但是现在身为庸俗的凡人一个,丧失了一切内力。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凡人时,杜日笙没有感觉到肚子饿扁了,他一旦意识到自己成了凡人,饥饿感顿时从空空的腹部往上冲。
杜日笙摸着肚子道:“楚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用的。哎,我突然就感觉饿了,想吃点儿东西。”楚璇笑道:“好啊,小女子给我们的大英雄做几道小菜吃。”说着,楚璇拉起杜日笙的手。杜日笙乃是粗鄙野人一个,在尘世摸爬打滚得多了,他的手自然略显粗糙,而楚璇乃是千金之体,那双白皙的玉手,便像丝绸一样滑。杜日笙只感觉,被她这样握着,是一件非常舒心,万金不换的享受,他沉浸在美妙的享受中,跟在楚璇后面。
恰在这时,一只小虫不知从那里飞到杜日笙眼前,并在他耳边嗡嗡地飞来飞去。杜日笙把头一甩,那小虫避过后,复飞了回来。杜日笙显得不耐烦,停下了脚步,用手中的小旗驱赶小虫。
那小虫显得颇为狡猾,在空中胡乱飞行,不断变换方向,杜日笙只得跟着它的轨迹胡乱挥舞小旗。楚璇见杜日笙停住不走,转过了身,见杜日笙正孩子气般地和虫子为难,不禁觉得好笑,也不多说,只是笑着看着。
鼎华宫上的虫子,因常年吸收仙灵瑞气,比之凡尘俗世中的虫子不知灵敏多少倍。
那小虫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似乎在嘲笑着杜日笙的笨拙。杜日笙感到气愤,挥动着手中的小旗,在小虫后面紧追不舍。那小虫忽而转了一个大圆,杜日笙挥动着小旗也跟着转了一个大圆,那小虫又转了一个大圈,杜日笙还是紧追着小虫。再然后,那小虫又飞了一个大圈,杜日笙手中的小旗刚绕过第三个圈,正好反向螺旋挥动了三圈顺位幡。因为一只小虫子而发动了顺位幡,不可不谓是天意。
那顺位幡突然红光骤起,因为此时杜日笙与楚璇的手相连着,所以红光把两人一起包住,而后红光涌动,便消失在鼎华宫之上。比一眨眼的时间还快,杜日笙和楚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鼎华山脉之下。
鼎华山乃世间仙山,又因仙林第一仙派鼎华宫而被称作天下第一山。世间许多人因此慕名而来,求仙问道,未果,便在山下久住下来,其中不乏富贵之家,留香之人,久而久之,鼎华山下,便形成了一处极繁荣的城,名曰:仙鼎城。仙人向来甚少入世,凡人向来也甚少能见到仙人,而鼎华山下的仙鼎城,却是天下为数不多,凡人和仙人共同生存的城。
杜日笙和楚璇从未来到过仙鼎城,正好奇地看着熙熙攘攘地人流。因靠近鼎华山,祥瑞之气浓厚,久久浸润其中的仙鼎城中人皆带有与众不凡的翩跹气息。
杜日笙望了望背后的连绵而耸入高云的大山,怪道:那是鼎华山?我们怎么一下子来到了鼎华山脚下?“
楚璇虽然不是仙林中人,但她也是聪明的女子,低头一想,把事情的前后因果稍加联系,忽然便明白了,说道:“定是你手中的红旗子捣的鬼,它能够一眨眼的时间就把人从一处地方送到另一处地方。”
杜日笙看了一下手中的红旗子,道:“这样解释好像也对。不过它能把我们送回去吗?”这顺位幡能在阴阳两面各记录下一个地方,只要螺旋转动顺位幡三周,便能使人瞬间去到这两处地方。它既然能把两人从鼎华宫中瞬移到山下,自然也能把他们从山下瞬移到鼎华宫中。
楚璇从杜日笙手中取过红旗子,她并不知道使用顺位幡的奥妙,只是上下挥动了几下,并不见任何动静,把它递还给杜日笙后说道:“我说对你的糊涂师父说了要到山下找个地方住下来,也许这旗子送我们到这里,正是你糊涂师父的意思呢。”
杜日笙道:“正是如此。既然下来了,我看着这里也挺繁荣的,咱们找个上好的地方去搓一顿。”说完,杜日笙便要走。
楚璇想到他身上并不带有银两,便叫住他:“日笙!”杜日笙回过头道:“楚姑娘,怎么啦?”楚璇见杜日笙一脸疑惑,以为他胸有成竹,不对此忧虑,就摇头道:“嗯,没事了。我们去吧。”
两人在仙鼎城中乱走,见到许多似乎深藏不露的高人,杜日笙又在各种出售灵器、法宝的仙家店铺前流连几番,直至店家老板意识到杜日笙囊中羞涩,不会有足够的贝元购买自己的宝贝,便毫不留情地把他赶了出来。而这此期间,楚璇一直毫无异议地跟在杜日笙后面,脸上始终带着恬静的笑容,并不对杜日笙嫌烦。
杜日笙和楚璇两人终于看到了一间大气的酒家,比风月之城中饮酒寻乐之地有过之而无不及。杜日笙站在门前,看着酒家的摘牌,他念道:“叉——叉——叉”他念完,皱起眉头道:“这写的是什么破字,像三个醉汉一般东倒西歪,哎,看不入眼。”旁边来来往往人听后,看了摘牌一眼,再看看杜日笙,不禁对他露出鄙夷的神色。
而楚璇也看了一眼摘牌,捂嘴而笑,她知道杜日笙识字不多,再加上这“醉仙楼”三个字写得着实狂野,也难怪他看不懂。楚璇在杜日笙耳边轻声说道:“日笙,这三个字念作‘醉仙楼’,之所以写得如此之歪斜,是为了要符合醉酒的意境啊。”
杜日笙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这时候,店小二听到方才杜日笙的“高论”,以为哪路高人到来,赶紧哈着腰出来迎接。店小二见到来客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再加上漂亮的仙子,在仙鼎城中见惯了各种大仙的店小二心中立马做出了判断,那瘦弱少年普普通通,不提也罢,但是那仙子长得比白云还漂亮,凡间的谷食哪能养出这般脱俗的姿妍,她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林真人。
店小二点头哈腰道:“两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杜日笙昂着头,也不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店小二道:“不知两位客官来自哪座仙山,哪座仙府?”杜日笙瞥了他一眼,微皱了眉头,然后又把头缓缓移了回去。
店小二心中“磕登”一声,心知自己多嘴了,有许多仙林真人来这里的目是要找鼎华宫中的大仙过招,所以他们常常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就算输了也不至于连累自己的宗门。店小二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咱们醉仙楼出售的美酒一向是仙鼎城中最好的,只是两位来到很不巧,前几天咱们醉仙楼的醉仙美酒,突然全部不见了,我们的酿酒师正全力催酿一批新的醉仙酒,客官若有时间,不如在小店住下几天,便可一尝我们天下闻名的醉仙酒,不过除了醉仙酒,我们小店还有其他美酒。”店小二只道他们是大神仙,是大客人,想把他们多留几天,以便多赚一点。
但杜日笙没听他说完,突然笑了出来,还差点呛到了气,那些酒,可不就是自己的糊涂师父偷走了吗,然后用大神通,将其汇成酒河,运到了鼎华宫上。待店小二说完,杜日笙连连摆手道:“也不必了,我们不喝酒。你们这里有什么上好的菜肴,通通给我们拿来,去吧。”店小二怔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道:“两位客官请坐,稍等片刻便好。”店小二离开杜日笙身边后,口中嘀咕道:“神仙都不是凡人了,哪里有不喝酒只吃菜的。”
不一会儿,各种热腾腾的美味菜肴便上来了,楚璇细嚼慢咽,杜日笙狼吞虎咽,一顿狼扫过后,连骨头都不剩几根。杜日笙拍着满意的肚子,舒服道:“吃饱了,真是比作神仙还舒服。”
楚璇笑道:“吃也吃过了,不知道大英雄怎么结账呢?”杜日笙叫道:“对哦糟糕,你是女孩,可不能跟我一起挨揍的。”
楚璇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小巧的樱唇圈成圆圆的“哦?”字。杜日笙往两边一看,见有不少店家的人在监视着自己两人。杜日笙把头伸向楚璇,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样子,待会儿你先走,我随后便跟上。”楚璇想了一会儿,也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问道:“为什么啊?”
杜日笙向她努了努嘴,道:“看见那些人没有,那边三个,那边两个,在看着我们的,都是醉仙楼的人,他们已经疑心我们没钱支付了,不过我的确没钱支付,你身上自然也不会带着钱。所以,等会儿你先走,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看看杜日笙一副老成持重,胸有成竹的样子,楚璇还是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原来杜日笙以前混在市井时,也常常没钱就跑去吃霸王餐,大朵快颐之后,如果能溜走便最好,如果不能溜走,大不了给店家抓到,狠揍一顿而已。那时候对于经常食不果腹的杜日笙来说,这还算是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杜日笙现在也想故技重施,但是他可不忍心那些凶狠的拳头落在出楚璇身上,所以叫她赶紧先走,大不了自己一个人顶住两人份的拳头。醉仙楼的正在注视着杜日笙的伙计们见杜日笙时不时往这边瞄过来,便知道自己的监视举动被那小少年试穿了,这些伙计们早就被叮嘱过不要轻易惹怒客人,因为仙鼎城中实在是卧虎藏龙之地。
伙计们赶紧相互示意,给杜日笙和楚旋两人沏上一壶好茶。
伙计正把极品空明茶端给杜日笙和楚旋时,忽然有六个人进来了这醉仙楼,走在前面的是两位剑眉星目的男子,两人后面跟着一老一小两人,老人满头银发,整齐地梳在一起,华服披身,自有一股雍容气度,只是神色有些疲惫,而旁边的小男孩六七岁大小,天真活泼,正叽叽咋咋地讲个不停——“爷爷,爷爷,你讲的神仙真的住在那山上吗?他们长得什么样的啊?是不是有八只手,八条腿?”老人和小孩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位男子。看上去,走在老人和小孩前后的四人,就像是他们的护卫一般。
店小二招呼他们坐了下来,恰巧便坐在杜日笙楚璇两人一旁的桌子上。老人和小孩坐了下来,那四个人只是站在他们身边。小孩子又开始发问:“爷爷,爷爷,我们什么时候上那鼎华宫啊?”
杜日笙本来一心想着什么时候溜出去比较好,便没多加留意他们,但是此时听他们说到“鼎华宫”三个字,感觉到似乎有机可趁,一只耳朵便飞到他们的谈话上。
老者说道:“休息一下,我们就出发上山。”老者顿了顿,又说道:“这鼎华宫啊,是天下第一仙宗巨派,我们既然要去那里求药,就要虔诚,就像给我们的狂水龙神祭拜时那么虔诚。”
小孩又问:“那爷爷,是我们的龙神厉害,还是鼎华宫厉害?”老者把头按在小孩头上,摸了摸,并没有说话。
听到爷孙两人提到“狂水龙神”,醉仙楼中有客人问道:“狂水龙神是什么?”
问题一出,醉仙楼中有一颓唐的声音响起:“狂水龙神,元古八兽之一,据说现在也成了某临近狂水的世家的图腾。”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都感到迷糊:“什么是元古八兽?其余七兽是什么?”
杜日笙向方才开口解答之人望过去,是一个形体干枯发黑的男子,他正坐在略为阴暗的角落,并不惹人注目。他这一回并不回答“什么是元古八兽”这一问题,只是在哪里“嘿嘿,嘿嘿”地冷笑。
这时候,醉仙楼中,有人叫道:“哈哈哈,狂水龙神是什么虫?也敢和天下第二门派鼎华宫相比?”(未完待续,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