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冯溪找了轿子给她抬回码头的,一路上气氛变得僵硬了,每个人不知道是因为玩的累了还是因为看出她和卓谦之间的不对劲,都闭着嘴巴,不再缠着他们俩问东问西了,这至少也让冯溪安静了一会。
卓谦闷头走着,回到市里之后就一个人开车回去了,没有再跟冯溪说一句话,冯溪看着他的背影硬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从此再不会有交集了,就算卓轩是她学生,可是大学班主任不用跟家长们接触太多了,这次是真的断了,挺好的。
冯溪伤了腿,回不去,只好打电话给穆希凡让他安排一辆车接她,可是穆希凡却是亲自来了。
“你让司机来接我就行了,还麻烦你跑一趟。”冯溪客气的说。
“我刚好下班。”穆希凡解释。
穆希凡扶着冯溪上了车,冯溪说:“带学生们去秋游,还把脚扭了。”
“去医院吧。”穆希凡言简意赅。
“好,检查应该也出来了,反正都要去一趟的。”
冯溪说完穆希凡并没有反对,冯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
“你老婆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啊?”
“她挺好,情况稳定。”
“那就好,不用跟我这样受折磨,每天数着日子,不知道哪天才是最后一天这感觉糟透了。”冯溪自嘲的说。
“你说人活一辈子到底有啥意思呢?”冯溪继续说道,她不需要穆希凡的回答,这个时候她想要说话,想找一个倾听者,穆希凡撞到了枪口上,可别怪她啰嗦,谁让你倒霉呢?
“每天兢兢业业的工作,买不起房,买不起车,等你把房贷付清了你也就退休了,每天房贷,孩子这两样就可以把人压垮,更别说如果家里突发事故,也许就家徒四壁了。你说为这些值得吗?辛苦一辈子为啥呢?有时候这么想着觉得我这临近死亡的人也就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当我真的到医院的时候我还是会怕,我怕死亡,既然生活没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还要惧怕死亡呢?我应该很高兴才对,我应该高兴我要离开这个我没有一丝留恋的世界,我不用那么痛苦的活着了,我不会有烦恼了,为什么我还是要怕?”冯溪喃喃自语,神情迷茫,像个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穆希凡就那么坐着,神情冷血,冯溪也只有在他妻子这件事情上还能看出他是一个性情中人,没有想象中无情。
看了骨科,冯溪就在叶岩的主治医生办公室等待穆希凡,要说这个穆希凡对叶岩真的挺好的,没想到他们感情这么深,相当初他们结婚时冯溪还说这种政治联姻没有感情可言呢?自我安慰着虽然自己穷但是能够拥有完整的爱情,自己是幸福的,不像那些有钱人连婚姻都要拿来牺牲那么痛苦。现在才发现原来幸福与钱的多少真的是没关系的,她没钱,卓谦抛弃了她,叶岩家有钱,穆希凡对她不离不弃。
“咔嚓”,门响了,医生和穆希凡同时进来,穆希凡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康医生拿着两份报告看了一会。
“叶岩已经基本稳定了,她如果想要出院是可以的,冯小姐这边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但是还是很不乐观。”
冯溪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那什么时候可以手术呢?”
“本来穆太太情况危急,当时我们商量的是先移植一个肾,但是现在穆太太挺过来了,我想问一下你们的打算,是继续按原计划进行还是......”
“我都没有意见,看穆先生定吧,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冯溪无所谓的说。
“请您安排时间把。”穆希凡一锤定音。
冯溪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悲壮,这就像是死刑犯在还没执行死刑之前呆在牢房里还能自我安慰,自我欺骗,到真正的赶赴刑场的时候一切变的那么真实,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医生看冯溪,见她没有异议,说:“那好吧,我会尽快安排的。”
“我不同意。”突然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穆希凡转头,跟冯溪一起朝门口看去,换下病服的叶岩就站在那里。
“叶岩,你怎么出来了?”穆希凡上前去扶她,可是叶岩却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
“你们到底在商量什么?”叶岩问道,本来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孩突然犀利的眼神让穆希凡呆了片刻。
叶岩见他不说话,指着冯溪说道:“那是你说的要捐赠肾的人吗?”
“是。”穆希凡站定,直视叶岩的目光。
“我是自愿的,我们是钱货两讫,谁也不欠谁。”冯溪解释。
“那为什么你会死。”叶岩继续问道。
“因为,我到胃癌晚期了,没几天活头了。”冯溪笑着说。
叶岩惊讶这个女孩竟然还能笑的出来,可是下一刻马上明白过来,只有完全绝望的人才会这样的笑着说吧?
叶岩用眼神询问穆希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冯溪这时跳着走到他们俩身边,“我能在临死前做件好事,也算是让我的生命圆满了,没有遗憾了。”
“你不一定会死的。”叶岩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跟冯溪第一次见面,但是她还是不能接受,她没有权利剥夺另一个人生存的权利。
“医生都已经下最后通牒了,虽然我也想自欺欺人。”冯溪耸耸肩,“我挺害怕死亡的,真的,所以如果有希望的话我不会去牺牲自己来救你的。”
“而且,现在的手术只是先换一个肾,医院会等到我死后再给你做第二次手术的。”冯溪继续说,“你不用内疚的。”
叶岩一时半会还没法接受,“总之我现在不会做手术,我要出院。”说完转头就走,穆希凡对冯溪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手术的事情以后再谈。”然后也追了出去。
冯溪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感叹一声,这年头想做好事都不让啊。
冯溪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只好一跳一跳的走到医院的长椅上坐着等待穆希凡说的司机过来接她。
然后,“冯溪?是你吗?”冯溪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碰到高中同学。
“谷粒?你怎么在这儿?”随即看到她手上的绷带,“你受伤了啊。”
那个叫谷粒的短发女生,在冯溪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上前抱住了她,然后也坐了下来,眼睛晶亮的,完全没有一点病人的虚弱,一坐下就拉着冯溪叙旧。
“哇,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哦。”
“是啊,我记得你考到上海去了吧,怎么回家乡工作?”冯溪心情也瞬间被谷粒带动起来,回到了青葱岁月时期。
“是啊,我爸妈都让我回来,说他们很想我,舍不得我啊,我就只好回来了,我现在在报社上班,呐,就是这个,娱乐版的记者。”谷粒用左手掏出一个名片放到她手中。
“你还真的当记者了啊,真了不起。”冯溪羡慕说,那个时候谷粒就一直说自己的梦想是做记者,现在她实现了梦想,她也替她开心。
“唉,哪有啊,我现在每天当狗仔,就是拍人家这些公子哥啊千金小姐还有一些小明星的私密事,跟我的理想差距太大了。”谷粒颇为不满的说。
“至少你已经踏进这个圈子了嘛,我相信来日方长嘛,总有一天你能调入社会新闻组,伸张正义的。”
冯溪的话让谷粒很受用,马上又振作起精神。
“嗯,我一定会更努力的,唉。”突然打了鸡血的谷粒又唉声叹气。
“怎么了?”冯溪问。
“现实很残酷啊,也不知道真的能不能调过去,我现在啊,每天都好累,回去歪头就睡,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现在更好了,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为什么?”
“我租约到期了,那个房东说房子他要留给他的亲戚让我再去找其他的。我现在上班还要找房子,唉,人活着真累。”
听着谷粒的抱怨,冯溪笑了,这话她好像刚刚还说过呢。
“没什么,每一个成功人士都是这样过来的。”冯溪安慰说。
谷粒讪讪一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啊,是不是胃病犯了啊,怎么没看到卓谦啊,你生病他都不来一下,回头我得好好削削他。”
冯溪不自在的指着脚,“扭了一下,也不严重。”
“哦,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啊?”谷粒完全没注意到冯溪脸色的变化,接着说。冯溪正为难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呢,穆希凡安排的司机就过来了,恭敬的对她说:“冯小姐,总经理让我接您回去。”
冯溪点点头,庆幸摆脱了这个尴尬的时候,对谷粒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就落荒而逃了。
谷粒看着冯溪的背影纳闷,什么时候卓谦都有私人司机了,看来混得不错嘛,总经理,嘿嘿,找个机会去访问访问他,自己正找不到题材怕主编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