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铭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矛盾而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的存在,明明是这样庄严肃穆带着神圣光芒的物体,却又是如此的狰狞恐怖,令人从心底恐惧。
那被瞬间照亮的黑暗角落,展示出了超出月铭谭认知的美丽与丑恶。
那是一名双目紧闭悬浮在半空中的人,或许不应该将其称之为人,因为他的背后,生出了四双巨大的雪翼。金发金衣,标准的神族样貌,但很容易判断出他并不是神族。因为无论哪一个神族,哪怕地位再低下,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双手变成漆黑的剑刃。
是啊,在他圣洁的外表中唯一的瑕疵便是如此,却使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狰狞。衣袖下没有露出应有的手臂,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柔如丝带般的剑刃,长度之长,环绕了整个巨坑,彼此交错,缓慢地动着,像无数黑色的毒蛇在扭动着身躯。之所以能够证明他们是锋利的剑刃而非无害的装饰,便是它顶端那锐利的尖刺了,那寒气连距离与之甚远的月铭谭也能够深刻地感受到。
那些纤长的黑色剑刃正随着光亮的出现,仿佛是渐渐充满了力量一般,按照一个特定的轨迹越舞越快,还隐隐有包围月铭谭的趋势。
“嗖!”三根距离月铭谭最近的剑刃猛地刺了过来。
“该死!”月明暗骂一声,能逃的路线被尽数封死,他用力跳起,顺着剑刃间的缝隙擦着利刃堪堪跌进深坑之中,溅起一阵“骨花”四处飞扬。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没有理会尖锐的骨头造成的擦伤,落地之时便开始疯狂地奔跑,在大大小小的骨架直接来回穿梭,身后是数条如同毒蛇一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剑刃。
越是奔跑越是心惊,在上面看不太真切,而在这密密麻麻的骨山中奔跑时,他却是见到了平时被仰望着的上等种族的遗骸。精灵、灵兽,还有他现在面前藏身的龙族骨架。这些都是祭坛上那个东西造成的?那他到底是有多大的力量?
月铭谭该庆幸这里有完整的龙族骨架,龙类坚硬的骨骼可以暂时挡住外面来势汹汹的剑刃,而且骨架助骨所形成的半圆形空间很好的将四面封锁,拦住了一部分剑刃的活动路线,而骨间的空荡自己也能够防守下来,这难得的安全之地让已经疲于奔命的月铭谭得到了喘息。
“根本没有动过……这剑刃的伸缩度到底是多少……”月铭谭终于抽出时间观察祭坛上那个黑色剑刃的主人,但结果是他绝对的吃惊。祭坛上的身影依旧悬浮在祭坛上方,没有半点移动,袖间剑刃飞舞却不见那人衣袖浮动半分。本体像是仍在沉睡的巨兽,剑刃却疯狂如同沸腾的热水。
唯一的区别是,那金发金衣的人睁开了眼,却没有眼睛,像骷髅一般只有两个黑黝黝、空荡荡的眼眶,让那原本就恐怖的身躯更加狰狞。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在那为数不多的几根未来追赶他的剑刃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阿熊……小梁……”月铭谭僵硬地转头看向另一边“蝶儿……露儿……怎……怎么会……他们,他们不是回去了么?怎么会……”一股凉意从心头蔓延至全身,月铭谭能够感觉到自己越发明显的恐惧,他看着那几个被剑刃横穿着竖起来,仍滴答着血液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自己颤抖的呢喃。
“咯啦”月铭谭一惊,只见那副容他藏身的骨架已被外面的剑刃撞击抽打得摇晃不堪,隐隐有碎裂之势。
见状,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恐惧的念头都甩出去,现在没有空闲给他害怕,他需要考虑的只有怎么从这个怪物的手中活下来逃出去。
瞅着个空档,月铭谭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冲过剑刃密密麻麻的封锁线,重新穿梭在骨堆之间。他刚冲出来的下一秒那具骨架终于支撑不住不断的撞击轰然倒塌。
月铭谭心有余悸地望了那碎裂的骨架一眼,如果逃出来再慢一些,他估计就要背那些沉重的骨头压得不能动弹了。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渐渐熟悉了剑刃的特点,月铭谭的步调从容了许多,这些剑刃的活动范围虽大,但也有绝对的死角,靠着这个发现,在他体力耗尽之前是不肯能被杀的了,所以他才有空闲来思考这不明物体的来历。
好景不长,那东西似乎有灵智,发现黑色的剑刃已经无法威胁到月铭谭的时候,他仰头厉啸一声,刺耳的声音带来的效果是仿佛有千万根针狠狠地扎在你的两耳之内。月铭谭猝不及防,再加上兽妖天生的灵敏听觉更是雪上加霜,他一头栽倒,痛苦地捂住耳朵。
所幸,声音没有持续太久,而月铭谭恢复之时,他已重新被剑刃所包围,只是这时的剑刃和刚才的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此时剑刃上的漆黑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浓烈的深红。那种仿佛干涸的血液一般的颜色,带着惑人的光晕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从朝着月铭谭攻来。
月铭谭皱眉,纵身跃起,到达半空,迅速寻找落脚点,殊不知那东西反应比他更快。还未开始下落,那剑刃已然调转方向朝着半空中的他袭来。破空之声在耳边响起,月铭谭暗道一声“不好!”但也做不了什么,处于半空中的他犹如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可恶!”说着,他尽量团起身子,减小可能受到攻击的面积,并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释放防御性的法术。或许他应该庆幸,自己不是主修火属性的术士,否则的话,在这个莫名潮湿的洞穴中,就真的跟待宰羔羊没什么区别了。
想象中的剧烈撞击并没有来临,月铭谭有些吃惊的重新舒展开身体,看见的是母亲黑色的身影,就这么挡在了他的身前,火红色的灵力冲破了水的束缚,在这潮湿的环境下燃出绚丽的光华。
“小混蛋,躲到这里来,真以为你娘没心没肺不担心你啊!”女子笑着转过练来,一脸轻松的样子。
“娘?你怎么……”月铭谭惊愕间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像个破麻袋一样抄在手中,快速离开。
月铭谭无奈被母亲夹在腋下,快速的跑动晃得他头晕,只听头顶传来母亲的说话声:“废话少说,都让你们不要靠近这个地方,结果还是引来了那些苍蝇。”
“娘,那到底是什么?阿熊他们……”月铭谭挣扎两下朝后看去,有些不甘心同伴的尸体就这么被那个怪物吃掉。
“那是神族在圣战的时候造出来的玩意儿,跟傀儡差不多,也就是年份久了威力下降,不然以你那破大点的修为能撑到我来救你才见鬼了!混小子!”月铭谭抬头只见母亲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伸手狠狠地给了他个爆栗。
“村子已经不能回去了,而且那三个小家伙已经没有救了,你要是想给他们报仇就好好地听我接下来的安排。”母亲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的玩闹之感。
“怎么会!他们之前还好好的,在和我说话!怎么会死!你骗我!我要回去救他们!”月铭谭愣住了,随后疯狂地挣扎起来,脱离了母亲的臂弯,大喊着,朝山洞的方向跑去,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啪!”巨大的拍打声伴随着火烧一般的疼痛在耳边响起。
月铭谭捂着脸,停止挣扎,整个人怔怔地看着回身拦住他前路的母亲。娘……打他了?
“混帐!你就这么回去,以你屁大点修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那葬坑里的骨头最小的也能把你压个半死!你知道什么!那东西是你能对付的么!找死也要有个限度!”他愣神的时候,母亲正用他生平听过最愤怒的声音对着他大吼着。
“而且,连你都死了……我该怎么办……”母亲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哽咽着,似是撕开了什么记忆中的伤疤。
月铭谭呆呆的看着平日里坚强的母亲就这么红着眼站在自己的面前,像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孩子一般流着泪。
“答应娘,好好的活下去,这是娘和你爹唯一的愿望了,拿好它,它会代替我们陪着你的。”
月铭谭感到脖子上被戴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体,还未等他发问眼前便已是一片漆黑。
女子抱起倒地的小狐狸,深深地看了一眼,便飞身朝着远方奔去。
“哥,我已经命数将至,活不了多久,只求你帮我照顾好铭谭。”女子抱着怀中的小狐,笑着,如同初到这片看似平静的战场一般带着天真的笑容,只是脸上的灰败之色怎么也掩饰不掉。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憔悴的面容,他不能相信自己朝气蓬勃的妹妹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是我的任性害了他们,我明知道这是战场,铭谭身上的气息会引来那些家伙……收留我们的村子……孩子们……都被那东西毁了!”女子的眼中渗出了泪水,她痛苦地摇着头,声音哽咽着,无比的悲伤。
“这不能怪你的,没人料到那附近会封印着‘神兵’!你没有错。”男子慌张地安慰。
“不用再解释了,你来此的原因是下一次圣战要开始了吧?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女子惨然地笑、
“这……”男子无话可说,一切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女子怀中那个昏睡的小狐。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一直在逃避罢了。”女子把头埋在小狐狸的绒毛间,看不到她的脸却听得出她此时的表情该会是多么的痛苦。
“我从来没有信过命运,即便我被迫走上它安排的道路,这次,我让我的孩子回归这该死的道。是因为我相信,他能够跳出来。”女子双手将小狐放到男子的臂弯中,亦如献上祭品的信徒一般,带着无比的虔诚与郑重。
“不要说什么了,我知道。”她抬手止住男子已到嘴边的话语,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答应我,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就让我在他的记忆中当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吧。神族来犯是我犯下的罪,好在这次没有神王的带领,我相信我可以拦住,就交给我这个罪人之母为我和我的孩子赎罪吧。”
“妹,你何必……”男子的眉头紧皱,他这个妹妹,永远都是这样,固执得让人心痛。
“是啊,何必?”女子看着远方泛起金光的地平线,脸上绽开一个带着泪珠的微笑。
“大概,是我想要去陪他吧,好歹是追了我整整上千年的家伙,这下,我终于有一个让我放心找他的理由了。”她依旧笑着,宛如最璀璨的宝石,却看得令人心碎。“狐嘛……最花心也最钟情,这辈子被他绑上了,也没招啊。”
男子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正在绽放着这一生最后的光芒。
“哥,让大伙退开吧……不用再管我这个爱添麻烦的家伙了。放心,个都不会放过的。”女子笑着,纵身朝远方奔去,刺眼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映成了天边一个落寞的剪影。
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张开身后召出的翅膀,腾飞入空,用自己的灵力向所有参战的同伴们传达了来自一个母亲最后的期望:“撤退!”
同伴中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决心与能力,她可是能和七君并肩而行的人,更何况她有了必须战斗的理由,在她生命最后的时间,他们需要给予她的仅仅是信任。
另一边,女子静静的站在广袤的草地上,巨大的风吹起她的衣角,让她的长发在空中舞动如同华美的绸缎。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神族军队,脸上带着醉人的微笑。
“神族的混蛋们,好好等着吧,这次由我来跟你们把新仇旧恨全算清楚!”
当黑色的火焰渲染了整片天空,离开了母亲的小狐,在昏迷中挣扎着,他知道,有什么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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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的好纠结,拖延了不少更新的日期,今天终于完成了,关于月铭谭的回忆会就此结束,日后将回到正剧主线,这种类型的复线也会在日后出现在其它角色身上,如果想看那个角色的旧事的话记得告知小黑,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