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一顿好找,你们原来又回洞里了!”高大人满头大汗小跑着走鸽子洞:“不好了,我看见山下一片火光,是不是追兵杀进村了。”
俩孩子低头不语。
张老仙迎上去:“高大人啊,你回来就好。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看来要换个地方了。”
“正是正是。我已经耽搁一整天了。身怀重任,我心急如焚啊!从这里到都城睢阳,只需渡过黄河,再有两日的脚程。我真担心靠滕州城那千把来州军,还能守得住吗。要不几位同我一起前往睢阳报信,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张老仙点点头:“嗯,所谓‘东张西乐’,和老仙我齐名的乐羊,年初到了宋国,正在宫中担任上宾。当年魏国动乱,我救了他少说八次,现在这小子发了,听说还在一个名叫‘松麓’的皇家书院当了头儿,咱师徒几个吃他娘的去!”
说着,张老仙走进鸽子洞深处,往包袱里塞着破棉袄、烂水瓢、锅盖扁担、痒痒挠:“那个谁,田翟!不是,墨翟!臭小子还不快帮忙来……”
入夜。从滕州前往黄河对岸的官道上,迎面走过一群逃荒分子。
说他们逃荒一点也不过分:俩半大孩子还算漂亮,俩苦瓜脸老头就长得缺德了:一个眉毛胡子掉了一把,走得还挺慢,一个一脸老褶,像这辈子就没吃饱过饭,脖梗里还插个貌似蒲扇一样的物体。更缺德的是,老头们边走边说话,把大包小包破包都丢给了俩孩子。
但凡路过个把有良心的渔民猎户,都打心眼里把老头们鄙视了底朝天……
“师傅,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官道,是不是危险了点。”墨翟呼哧呼哧的问道。
“没事。他们拦的是送信官员,不是逃荒的。”
“……”墨翟突然有把东西一股脑扔了的冲动。
“你以为,为师干嘛带这么些没用的家伙事?”
“我以为,是什么法器。”
“屁。为师的爱好你还不知道嘛。多好的演戏机会!道具抱稳当了!”
高老头突然蹲了下来,低声嚷道:“渡口!到渡口了。过了黄河就安全了,那边是咱们的地界。”
如果说黄河是一条蜿蜒千里的巨龙,那滕州段绝对是龙肚子,也可能是龙屁股,反正是身上最宽的地方——这是张老仙的原话。
今夜星光并不明亮,奔涌的河水在几米之外就看不甚清晰了,站在河边稀疏的芦苇荡旁,只听到惊天的怒吼萦绕在耳边。多少年来,就是这条河滋养了两岸的居民,也带来了无穷的祸患。
在滕州城附近的黄河沿岸,数十里地只有一个渡口,名字也很通俗:“黄河渡口”。平日里,不少汉子就在这里撑橹杨帆,成为割破这条天堑最不起眼,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可能是鲁国大部队都在围城,渡口之上,只留守了两个伍的士兵,十数人坐在河边围着篝火,热热闹闹似乎在喝酒胡闹。
但就是这十数人,却成了墨翟一行过河最大的障碍。
“怎么办,咱们四个绑一块也打不过他们啊!”高老头眼看就能脱险,气急败坏道:“差点忘了,小哥武艺高强,昨夜取敌酋之首如同探囊取物!”
“他们不是幻者没法打啊……”墨翟心理有着说不出的憋屈,说话还生怕被高大人偷听了去,只能用眼神示意张老仙,他紧咬牙关,从后槽牙小声挤出几个字:“师傅……土遁行吗。”
张老仙更有着说不出的郁闷,同样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河水这么深,作死啊?”
然后是韩菲,有样学样,用后槽牙说话大法:“师傅就会土术,不会玩水吗……”
三人一台戏,看的老高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跺着脚干着急:“啥意思。快说啊!”
这场哑剧演了半天,张老仙终于叹了口气:“唉,只能这样了……”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张老仙昂首挺胸朝着鲁军篝火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得躲在芦苇荡后面的其余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张老仙将手塞进腰间布囊,摸索着什么,嘴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见就要发招!
“谁!”正在胡闹的士兵们突然回头,显然被身后的来人唬了一跳。
在火光的映衬下,这老脸似笑非笑,不对,应该说哭笑不得:“……兄弟们好!”
“刷拉拉”宝刀出鞘,众人拿起武器对着张老仙:“旅长有令,渡口今日关闭,擅闯者杀!”
“你看看。你看看。就说大水淹了龙王庙啊。”张老仙陪着笑:“我是你们旅长亲信啊。”
张老仙将手从布囊里取出,不是匕首,不是暗器,甚至连春药都不是……远远看上去倒像一个饰物:“这是旅长的随身玉佩,兄弟们赶紧放我过去,将军们的事耽搁不起啊。”
为首的伍长低头一看,打了一个激灵:“‘八角吞麟兽’,没错没错,我见旅长天天戴的。”
“就说嘛。”张老仙呵呵乐着:“旅长手下有一批死士闻名全国,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本人不才,正是独臂刀客谢无顶……”
“你不是独臂啊!”
“对,你也没秃顶啊……”
“额……外号,外号!”张老仙面对明晃晃的刀枪,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们几个也出来吧!”
墨翟三人大眼瞪小眼的从芦苇荡后走了出来。
“他们是谁?”
“这位姑娘是妙手回春方无嫣,这位少侠是夺命童子安无财,这老哥嘛,是玉……”老仙捏了把大腿,咽了口吐沫:“玉面书生赵无龛……”
几个人饶有兴致的围了上来:“他?玉面书生?”
老高头哆哆嗦嗦,差点没“嘎”一声背过气……
“诸位兄弟,不瞒大家。旅长派我们一路伪装,到对岸刺杀宋国乐羊。这小子说是要来助我鲁国讲解攻城略地之术,谁想到了宋地就不走了。真是欺我鲁国无人!”张老仙一拍胸脯,拍怒目而视,要多生气有多生气,戏演得逼真急了。一旁的墨翟寻思:专业!
“伍长,这四个人可是咱们旅长麾下的大拿。从不公开露面,专门执行刺杀任务。惹不起啊……”某甲一旁悄悄的提醒道。
“嗯。不知是几位高人,得罪了!”伍长一挥手,兵士们放下刀枪,目送几人往渡口台子走去。
高老头跟梦游似的,学老仙抱了抱拳,浑身僵硬的随大伙上了船。直到船行了十多丈,还听后面兵士们的笑声:“尼玛玉面书生就长这样?哇哈哈……”
田翟帮着张老仙摇橹,一言不发。
黄河的屁股确实宽,没走到一半,两人似乎有些疲态。
“我知道,你有话问我。”张老仙确定高大人睡熟了,突然问道。
“师傅。弟子自幼跟随你,您就像我半个父亲,可是,您还有很多事情瞒着弟子……那个旅长张丑,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就是我的亲生弟弟。应该是鲁国硕果仅有的几个幻者。他随身佩戴的吞麟兽,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我也有一颗,一模一样。”
“可是张丑杀了我父母,那天你认出了张丑,可以出手制止他的。”仅仅刚过一天,墨翟说起父母的死,情绪克制了很多。张老仙对弟子控制情绪的能力表示赞叹,他深知,其实墨翟心底里压抑着最大的怒火和哀伤,这些东西,就像地心深处的熔岩,终将有一日冲上云霄,而那一日,必定是是墨翟真正成熟,有实力去爆发的一天。
“无论修行还是处事,张丑过于求狠求快,我与他观念不合。家父一去世,二人就决裂了。十多年没见,张丑如今贵为将军,统帅鲁国最精锐的甲旅。我们师徒二人如何能正面对战?况且,我说他不争气,是说性格上的阴睙,而不是能力上的浅薄。当年的张丑,幻级就在我之上,以他变态般的修炼方法,这些个年头过去,恐怕早已比我强上几倍了吧……
“为了渡河,不得不给他们亮出玉佩忽悠一下,可是这样一来张丑也就知道咱们的去向了……”张老仙目视远方,一脸茫然,第一次露出怅然失所的感觉:“师傅阴错阳差,接受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这些年确实疏于修炼了。”
“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幻者放弃最黄金的修炼年龄?”墨翟盯着张老仙。
老仙收回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墨翟:“相信我,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韩菲看老少俩人对话越来越尴尬,小心翼翼的插道:“师傅,徒儿不明白,‘幻级’是什么意思。”
“这是衡量咱们幻者均态能力的指标。大家公认的方法是将幻级分为八级,一级最低,依次升高。普遍意义上,一级是入阶级,幻者灵力基本没有,只能动用一些辅助性的初级幻术,主要针对非生命类物质;二级是咒始级,幻者能够动用杀伤性的法术,也就是咒术;三级是体悟级,这个阶段的幻者除了能够对别人施法,更能对自己施法。不要小看对自己施法,幻术的出体者和入体者同为一人,其实不容易——比如我土门的土遁、火门的烟遁、木门的林隐、水门的驭风逐浪。唉,咱们要会这个早就过黄河了……”
“后面几级依次被称为御物、出灵、现象、泥塑、封神。到了封神这个级别的幻者,基本上就是不死不坏,物我两忘的宗师级人物。历史上传说有过超越人类极限,不在八级之内的高手,不过如何修得,我辈就很难知晓了……墨翟在十岁的时候就进入咒始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大都还撒尿和泥呢,也是我老仙名师高徒啊”张老仙又开始屁颠了。
“那我呢,那我呢”韩菲摇着老仙的胳膊。
“你个臭丫头,一级也不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