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年的一天,著名的未来学家陈僧教授来到了位于月球大道上的环形山集团全球总部。该集团创始者大卫卢先生是他的好友,也是他未来学项目的常年赞助商。
陈教授最为人熟知的是他的人类文明周期论,他认为普遍存在的周期性规律同样适用于人类自身的发展。无论科技如何发达,社会的发展最终还是要回到人类文明的起点,这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宿命,也是一种福音。他常对信仰他的人们说,他已经隐隐看到未来的人类穿着兽皮裙,在漆黑的夜空下围着篝火跳舞的场景。所以,在各种社交平台上,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反对他的骂他是疯子,遥远的未来人类可能已经在银河系深处的某个星球上繁衍生息,创造出更高级的文明;信仰他的称他是神的使者,他的出现是为了点化人类迷途知返。
对于批评者的声音,有年轻的学生会问陈教授自己的看法,他总是微笑着答道:不同的文明没有高低之分,仅存差异而已。你能认为当代的文明比人类的中古文明、我们的唐宋文明高级吗?我看不一定。当代文明我所看到听到的只有人造生物的繁华和喧嚣,人类的自私和没落。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回到过去的文明中去,那才是人的生活。
大卫卢早年是个科技奇才,在贝尔实验室学习研究期间,他成功解决了电磁理论中“利用激光进行远距离无线输电”这一世界性难题,开发出激光束输电过程中的反向磁力场的构建、反物质的吸收和及其能量转化技术,并利用这个技术成功研制出“太空光轨”这一交通工具,使低成本的外太空旅行和运输变成了现实。拥有如此众多尖端科技成果的大卫卢顺理成章的成为创业奇才,短短几年时间内,建成了环形山集团这一庞大的商业帝国,其旗下的项目更是旷古未有:如平流层“光轨”缆车项目,人们花上1000元就可以去平流层上看地球;地球同轨太空太阳能电站项目,其年发电量相当于3个三峡电站;月球宫实业,是迄今为止人类在月球上最大的活动基地;还有以月球为基地的外太空漂流项目等等。总之,刚过30岁生日的大卫卢已成功转型为大实业家,他的发明和产业使人类的足迹第一次越过了浩瀚的银河。
置身环形山集团的总裁室,就像进入了大的球幕演院。总裁座椅背后是月球宫基地的实时画面;对面的屏幕墙上是从月球传输过来的地球实景,一个迷幻般的蓝色星球,能清晰的看到一场大的台风暴正在西南太平洋上生成;其他的墙幕上显示的是集团所有太空项目正在运营的现场。
坐定后陈僧笑道:“火星之行感觉如何?”
卢苦笑着摇摇头:“浑沌未开的万古荒原,了无生机的红色赤土,这个星球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边说边调出了自己在火星上的拍的场景图。
陈僧喝着茶,看着火星图景,好像在体验着这蛮荒的味道。
大卫卢又把图像调回到原来的场景,转向陈僧笑着说:“当初应该带你这位道学大家上去感受一下,说不定现在还能听到一场惊世骇俗的宏论。对了,今天找你来,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呵呵,你一个大财阀还有事求我?SORRY,除了皈依我的信仰,我没啥可帮你的。”
“你不想听?那算了。”大卫.卢边说边放下遥控器。
“真有事啊!”陈僧放下茶杯,调整下放松的情绪。
卢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先看看这个”。边说边打开一张新的图片。
展现在陈僧面前的是一个黄蓝相间的瑰丽星球。毫无疑问黄色区域是无边的陆地,蓝色的是海洋,大陆被海洋包围,大陆上有高山、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长河,星球上空的很多区域,有很厚的云层…...。
“这不是3亿年前古生代时期的地球吗?那时地球板块还没有分离,现在的七大洲同在一块陆地。”陈僧不解道。
大卫卢开心的笑答道:“你答对了一半,这颗行星的地貌、气候特征和古生代时期的地球几乎完全一样,有非常完整的微生物系统,而且其造山运动已经完成,目前的地质结构非常平稳。但它不是地球。”
“这颗行星什么时候发现的?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啊。”陈僧惊喜道。
“你听我说,五年前月球基地刚建立时,我们就发射了一系列光**进的深空探测器,其目标是寻找太阳系外的类地行星和外星文明。两个月后,其中的一颗亚光速探测器在银河系的边缘发现了这颗行星,并传回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张图片。”
“它适合人类居住吗?”
“下面就是要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你先看一下这张图,和上一张有啥去区别。”大卫.卢开打图片。还是原来的那张行星图,所不同的是在行星的陆地上出现了许多长长的、不规则的绿色带状。
“这张图的陆地上好像有森林,但看上去有点诡异,像是人画上去的。呵呵。”陈僧说
“呵呵,我要继续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刚收到上个图片时,我的惊喜程度丝毫不亚于你,可以用惊喜若狂来形容。当时可能是最后的研究成果还没有出来,或者是由于私心,我们没有向媒体公布,也没向政府汇报,仅限于集团高层和少数参与研究的员工知道。所以即使信息灵通的你陈大教授,至今也不知道这个信息。”大卫.卢激动的手舞足蹈的向陈僧解释道。
“可以理解,换了我也会这么做。下步有啥打算。”陈僧抽上一只烟,平静看着眼前这个遥远的星球。
“我们的工作从来没有停止过。在收到图像的当天,我们就拟定了向这颗行星移民的庞大计划,命名该行星为哥伦布星,我们的计划被称为哥伦布计划!”大卫卢压抑了下激动的情绪。
陈僧完全被吸引:“我很想知道你们计划的详细内容,可以吗?”
“好的,该计划的第一步是证实该行星是否适合人类居住,完成这一步我们用了5年时间;第二步是该星球未来的文明设计,这很重要,所以我想到了你这个大思想家,呵呵;第三步是开始移民,我们首批移民计划是10万人。在技术和运载工具上已没问题,关键是民众的勇气;第四步是新大陆的开发,这是后话。”大卫卢边说边调出详细的计划列表。
“在我下决心加入你的团队之前,我想知道你们前期都做了那些工作。那可是个遥远的、再也无法回来的世界。”陈僧笑道。
大卫卢拿起遥控棒,站在大屏幕墙边亲自给他的朋友介绍:“从五年前开始,我们先后向这个星球发射了11颗“殉道者”号深空定向着陆器,每颗着陆器都满载地球上各种植物的种子。当这些着陆器穿过哥伦布星的大气层、向着陆点滑翔降落时,它们尾部携带的播撒机会自动打开,把所带的植物种子撒下去。这些种子现在已经在这遥远的星球上生根发芽。”大卫卢把遥控棒指向屏幕上星球的绿色地带,使之放大,覆盖了整个屏幕。展现在陈僧面前的是一个各种树木,花草、农作物交织生长的生机勃勃的绿色长廊。
“你看,这些地球上的生物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生长的多好啊。可见哥伦布星球的土壤、温差、大气、降水、日照、紫外线辐射、微生物环境完全和地球一样,甚至比现在的地球更好。你看这棵橡树,在地球上从种子长成这样的大树,至少需要30年,而在哥伦布星球只需要3年,这简直是个奇迹。”大卫卢对其中的一株植物作了放大特写,确是一棵高大的橡树。
“因此,我的研究团队给出的最后结论是:哥伦布星球完全适合人类居住,它将是人类未来的美好家园。”讲述完毕,大卫卢放下遥控棒,回到座椅上。
陈僧静静的听着,一幅大国孤民的中古文明生活画卷,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
“近俩年,我们又从月球基地发射了两颗气象和地质遥感探测卫星,它们绕着哥伦布星球轨道同步运行。我们已经根据卫星传回的相关数据和图像,绘制出了完整的哥伦布星球平面地形图,并对其陆地上的所有山川、湖泊、大河、近海、高原丘陵等进行了区划和命名”。说着,大卫卢已调出了地图。
这是一幅大西洲平面地形图,陈僧放眼望去,全是熟悉的江湖河海、山川高原、丘陵盆地的名称。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长江、黄河的位置。
大卫卢笑着解释:“这个星球上唯一的大陆,我们用传说中沉入大西洋海底的大西洲来命名。还有这些,用已经存在的地名来命名,将来可以让移民们尽快熟悉这块大陆的地形地貌。”
陈僧说:“我理解你的意思,呵呵,我现在就叫你亚特兰蒂斯总督好了。”
“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是的,它是我对人类完美文明的最直观的理解。”大卫.卢笑答。
陈僧指着地图上的地名说:“如果让我来命名,我会选择先秦时期的古地名称,你看,这个湖泊可以叫他云梦泽,这是这条长河可以叫丹水……”。
大卫卢大笑:“我忘了你是生活在当代的古人,这样命名是有文化底蕴,但只有你一个人理解,对其他人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天书。”
陈僧摇头说:“当代古人?看来你还没真正理解我的思想,我只是遵循文明发展规律而已。”
大卫卢收敛的笑容:“我们先不讨论这些,现在整个哥伦布计划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也就是文明的设计。将来这块遥远的大陆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文明发展模式,古部落文明?古罗马文明?先秦文明?唐宋文明?还是近现代的工业文明。这方面你是专家,我需要你的帮助。”
陈僧站了起来,进入上讲台时的状态,这是他要做长篇宏论的前奏。大卫.卢托着腮帮,微笑着看着他,做认真聆听装。
“我认为,任何一种文明形式都不能脱离同时期的生产力水平。春秋先秦时期,我们如此广袤的国土上,只有一百多万个古代先民在那里生产生活,你可以想象一下人均占有的生存空间有多大。这一时期,如果没有国家机器的存在,仍以部落文明为支撑,族群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能更有利于人类自身的发展和繁衍。如果再配之与相对高级的生产工具和生活习俗,这种文明形式将堪称完美,它就是我想象中的人类伊甸园。所以这一时期老庄思想所构建的理想社会形态,可以大行其道:大国孤民、刀耕火种、男耕女织。先秦之后,人心不古。国家秩序的存在和因人口增长导致的生存空间的收缩,使得人类更多转向了对内在的精神文明的追求。强调天人合一、伦理道德、内在修养的华夏文明应运而生。这种文明形式在我们的唐宋时期发展到了它的最高峰,也产生了三种最具农耕文明特色的生活模式:美酒、诗歌、明月、行走天涯的游侠生活;归隐南山、采菊东篱的隐士生活;小桥流水、绿树青山、牧笛炊烟的田园农耕生活。这三种模式风格迥异,却又殊途同归,那就是回归自然!它所营造出来的文明生活意境,用不过时,永远不会被超越。近现代以来,工业文明的空前发展,适应了人口急剧膨胀和民主体制下人类私欲空前释放的物质需要。也许是在人类记忆深处仍铭刻着对饥饿、严寒的深深恐惧,所以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对物质生活舒适、充裕、奢华的追求,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时候。这种过度物质追求的结果,是人性的物化、内心的空虚、灵魂的孤独。你现在如果问物质丰富的我‘你幸福吗?’,我会很迷茫,我幸福吗?呵呵,只有天知道。但文明的发展自有它的轨迹,我们怀念农耕文明,并不代表就能回到过去,现在七十亿人口的地球如果放弃当代的工业文明,回到中古文明、唐宋文明的生活中去,那将会天下大乱,90%的人口会饿死、冻死、病死。但是,按照当前的科技文明轨迹发展下去,我丝毫不怀疑,史前文明的曙光,离我们已经不远。”
大卫卢拍掌说:“精彩!深奥!我的大思想家,虽然你的通篇演讲没有谈到我所需要的文明设计,但我已经理解了你心中的理想社会是个什么样子。”
陈僧喝着茶:“你说说看,什么样子。”
大卫卢搬起手指:“中古氏族部落文明的社会秩序;唐宋农耕文明的精神生活;当代工业科技文明的民主理念和物质生活。呵呵,我说的没错吧。”
陈僧竖起大拇指笑道:“不愧是做实业的,看问题务实、干脆、透彻。是的,这就是我所要表达的最完美的文明形式。如果你真的要我来为这块新大陆做文明设计,我会把以上三种文明的精华部分,全部复制过去。”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是什么。”大卫卢说。
陈僧解释道:“人类历史上国家、阶级、军队、战争的出现,大多源于对有限的土地、财货、女人的争夺。而我们将来这10万移民,在遥远的哥伦布星球上面对的是三千多万平方公里没有开发的广袤土地,有着当代科技文明意识的我们,将拥有近乎无限的个人自由和生存空间。在我们移民后几百年内,将是一个人人皆为兄弟姐妹、户户皆有古道热肠、物品及其丰富、民风及其纯正的大同时代,根本不需要一套复杂的国家机器来约束我们的自由。所以,中古氏族部落制的社会架构体系,应该是我们移民初期的最佳文明选择。将来在那个星球上,我将建立自己的陈部落,你也将是卢部落的长老,我们俩部落会通过联姻组成部落联盟。呵呵,多么令人神往的未来啊,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大卫卢不停的点头,做着记录。他接着问道:“难道这种文明形式下,一点瑕疵都没有吗?你要明白,我们都是有着强烈自我意识的现在人,不是浑沌的古人。”
陈僧说:“矛盾总会有的,毛主席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但更多的都是人民内部矛盾,部落长老会的调节已经足够。未来唯一可能使矛盾激化的因素,我想会是女人。所以在你的移民计划中关于男女性别比例的安排,应该有周密的设计。我的建议是男女比例1:5、1:10都是可以考虑的范围。”
“哈哈哈…..!你这个家伙,你想在我们的新大陆上推行一夫多妻制!你扛得住吗?我的老伙计!”大卫卢忍不住大笑道。
陈僧尴尬的笑道“你想歪了,我绝对没有性别歧视的意思,我是在向你阐明一个非常严肃的现实问题。你应该知道,将来首批移民登陆后,后续的移民计划能否顺利执行还是个未知数。那我们面临的最突出的任务,将是自身的繁衍,造人工程女性所占的比例越高当然越好。”
大卫卢说:“你的建议很好,我会完整的写入移民计划中去。至于男女比例,我想1:9好了,十万移民中,一万男性、九万女性。古代母系氏族的出现,也许就是女性人数占多数的缘故吧,呵呵。”
陈僧接着说道:“至于唐宋农耕文明的精神生活,我不解释你也能理解,其实生活在当下的每一个人,都早已厌倦了这种奢华糜烂的物质文明,承受着物欲永远无法被满足的空虚和痛苦。但工业文明的元素已渗透到每一寸土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净土,我们逃无可逃,只能深陷其中。所以,在那个遥远的星球上,我们应该以儒家思想的人文理念去教化后人,推行学馆制,诵读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古今经典;去倡导一种超越物质、使人类心灵重归宁静平和的精神文明,去创造一个没有被工业文明污染的人间乐土。另外,当代文明中的一些元素也可以带过去,比如我们的民主意识,虽然推行部落文明,但它不是奴隶主、领主、封建主的部落制,每一个部落成员都是自由民。还有我们当代人的一些不同于古人的健康意识、卫生环保意识、和一些当代的生活理念也可以复制过去。当然,这一部分不需要去可以的设计,因为这些现代文明元素已经根植于我们每个人的基因血液之中。”
大卫卢热情的鼓掌说:“说的太好了,大思想家!你为我勾画了一幅绝美的生活蓝图,使我的人生有充满了希望和活力。现在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团队,你将是未来哥伦布行星的文明长老,主管教育、文化、礼乐、典籍事宜。”
陈僧嘀咕道“我可不想做什么长老,只想建立一个自己的部落。呵呵,那你呢,将来准备给自己封个什么官?国王?皇帝?总统!”
大卫卢开心的笑起来:“都不是,可能的职务应该是卢部落的长老和大部落长老会的理事。当然,大部落长老会将是个松散的组织,它主要用来协调部落间的重大事宜。”
这时,窗外夕阳的余晖慢慢的淡了下来。屏幕墙地球的实景画面上,可清晰的看到白天、夜晚的分界线已经推到了东八区。大卫.卢站起身邀请陈僧说:“今天就到这吧,我们去喝一杯。”
陈僧高兴起来:“好啊,今天不醉不归!上次你酒柜里的那瓶皇家礼炮还在不在,今天就喝它。”
大卫卢笑道:“你这个酒鬼,看来我们的移民当中有一两个酿酒师才行。”
陈僧说:“必须的,美酒佳人,诗歌明月!缺一不可。”
年轻的秘书小姐为他们打开通往公司餐厅的电子移门。
去餐厅的路上,大卫卢对陈僧说:“从明天开始,我们的移民计划正式启动。我已通知秘书处明天召开记者会,我们将正式对外界公布发现类地行星的消息,哥伦布行星的全球移民招募计划也会同时推出。我相信这两条新闻最迟明晚就可以进入全球各大媒体的头条,呵呵。接下来你的任务是通过你的平台,向外界全面介绍哥伦布行星的文明构想。另外,你把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回去整理一下,以后提交一份完整的书面材料给我。”
陈僧答道:“没问题!”
早已等候着的服务生,把他们引入了总裁专用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