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凭绝艺嫁宋府峰回路转道疯言潜预示谨记心怀
且说武龙铭再次来宋府回信，他告诉他的同窗道，实在是抱歉，弟回去禀告叔父，堂妹也在场，她说，若谈婚事，小妹今生再不嫁人了。请兄长转告宋大相公，小妹无福嫁给他家，堂妹是哭着跑去房的。小弟听了甚为惊讶，还以为堂妹自以为是村姑，与宋府相公难于配对。是叔父才对小弟道出实情，原来叔父在外成家后，只跟高人习了些武艺，故带着潘娘，堂
弟妹飘泊江湖，无以为生，以卖艺度日，一天，堂妹在空中走钢丝时，不慎落下，跌在一铁具间，下身流血不已，后经再三医治，仍落下残疾，损及**，永不能生育。为此，他叔父再三向宋府致歉，多谢好意，荷香来生报答，请宋大相公另选佳人。
宋懋丰听后，痴呆了片刻。忍不住流泪不已。他带着哭音对案友道：
“武兄，对令妹我已痴情了，难以自拔。小弟也已二五，见了不少女子，没有一个令小弟中意。不料，令妹撞到了小弟眼中，其言行举止，其优雅风采，在心中扎了根，在脑子里是挥之不去呀。”言罢，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哭了许久，咬咬牙，对案友道：
“武兄，她不能生育，这是我的命。我非荷香不娶！
”
武龙铭大为惊讶，道：“宋兄，你要放明智点，这是终身大事呀！俺俩是知心朋友，我不害你。现时你是为我堂妹姣容所迷，一旦人老珠黄，膝下清凉，你就会追悔莫及，到那时，你因此而恨我，伤了俺知心学友之情，为弟想来，宋兄还是免了这桩亲事吧。”
“不！”宋懋丰道：“武兄，弟意已决，终生不悔！非荷香不娶！”说罢，起身就走。武龙铭位住他道：
“宋兄那里去？”懋丰道：
“禀告爹娘，要娶荷香！
”
武龙铭拦住他道：“慢！且听我说！”
宋懋丰坐下后，武龙铭附耳言道：“堂妹实在是娶不得。弟告诉你更吓人之事：我叔父是白莲教潜伏下来的二线头目之徒儿，是清朝内廷锦衣卫追杀之要犯！”
宋懋丰这才受到震动，更加惊呆了半响。才问案友道：“请问武兄，荷香姑娘的爹，是你嫡亲叔父，还是堂叔父？”龙铭道：
“是嫡亲叔父，我父亲亲弟弟。
”
懋丰正色道：“既是清朝追杀要犯，你父亲为何不怕诛连？”龙铭仍小声言道：“我父尚不知情。叔父是在他十岁时，祖父母双亡，与我父相依为命，那年正月元宵节，我爹带叔父至县城观灯，由于观灯人众繁多，原先是我爹拉着叔父看灯，后来不知是出何风潮，人群朝一边涌来，我爹在匆忙中一失手，叔父不见了，爹找了大半夜仍是未果，灯会散后，我爹在那儿痛哭了半宿，第二天在县城找了一天，也没找见。我爹只兄弟两人，爹甚爱叔父，叔父走失后，我爹甚为内疚，将家产一分为二，我叔父应分的家产留在一边，田地让人租种，租金每年存留。”去年年关之时，叔父带了弟妹回家，我爹闻之喜之欲狂，谈起往日家事，叔父如数家珍，他睡那个房间，用什么碗筷，读的是什么书，家里是那些男仆与丫环，姓名各如何，道得一清二楚。老爹说他后头角有个伤疤，小鸡皮上有个黑痣，一翻查，一点不差，喜得老爹拥着叔父，老泪纵横。第二天将一半家产屋宅都交给叔父。我与叔父各有一幢一进三重高大封火屋，与你家屋宅一模一样。”
“从你家回去后，与叔父道及贵府求婚之事，叔父才将弟妹难以生育之事告诉我，亦谈及他是清朝府廷之追杀要犯，但未公开为捉拿的钦犯，对白莲教二线人物只派人追杀，不公开捉拿，想必不诛连亲族。小弟是这么想的。叔父亦怕诛连，因我爹且聋又双眼白障，说不清事情，他向我道及实情后，说家里事与两弟妹一切委托于我，他将于一月里遁去。只求龙泉弟与荷香妹在家乡安定下来。他担心荷香能不能再嫁出去，那就靠她的命运，但绝不能连累宋大相公。叔父再三对弟言道，他也注意到案兄的眼神，知道兄已堕情网，叔父叮嘱小弟，转告案兄大可不必，弟妹已是废人，用不着兄长如此多情！”说罢，武龙铭亦掩袖哭泣。
“不不不不！！！”宋懋丰仰天哭道：“吾不嫌弃汝妹，吾亦不怕她是什么白莲教二线人物后裔，俺决意要娶她！俺决意要娶她！！”言说，用衣袖揩揩泪水，叫案兄暂在书房里休息，他去禀过爹娘。
“宋兄！”龙铭站起泪眼光光叫道。懋丰平静回道：“武兄，弟心已决，勿用多言。待弟禀过父母，看两老意思如何！再作定夺。“
源伯听懋丰禀报后，楞在房中好半响。老夫人不知所措，忙问源伯道：“老爹，你意思如何？
”源伯站起在房中踱了几步后，道：
“丰儿，你自己意思怎么样？
”
懋丰早已冷静下来，他道：“爹，妈，儿心已定，非荷香不娶。她不能生育，是我命中所遭。且勤弟还未娶，总不会将来弟媳也无生育能力吧？弟有子，兄不孤。至于说到武老医师是白莲教二线人物之徒儿，只是当朝内廷追杀要犯，并未是下文至府县捕捉的钦犯，这有什么怕首？何况荷香姑娘只是后裔，不会诛连。若会诛连，儿愿受之。但不知爹娘怕否？
”
源伯不语，踱了两步，道：“待为父与龙铭详细问询。只要儿心已决，为父自当筹谋——”话未说完，就去到懋丰书房。
宋懋丰不好跟随。在母房揣揣不安。老夫人安慰他道：“丰儿，你不用心急，你爹自有主张。做娘的看来，人不能没良心，娘的一命是荷香姑娘救过来的，何况她人又长得不错，很活络人，贤慧得很，能不能生育，无多大妨碍。你刚才说了，弟有子，兄不孤，何况，再是不行，娘给你娶个二房——”
“妈！”懋丰忙止住娘的话音，急道：“你怎么说这种话！儿是这种人吗？”正说着，源伯进了房间，他对懋丰道：“武相公要回去覆信，你快去送一送他吧！
”
懋丰忙问道：“爹，你和他谈些什么？”源伯道：“你且问他。快去送客！
”
懋丰急急回到他的书房，见案兄在急着等他，他忙关上房门，问道：
“武兄，吃了中午饭回去！”龙铭回道：“不用了，弟要急着回覆叔父。”懋丰又问道：“武兄，我爹答应了吧？”龙铭环顾四周，问道：“兄这书房，说话安全吗？”懋丰道：“非常安全。”
龙铭道：“那就坐下说几句话就走。”坐下以后，又道：“宋兄，案伯，真了不起！他说只要案兄铁了心，娶我堂妹，他怕什么诛连！”还说，话音放低了些道：“只要我叔父愿意，叔父和堂弟都可提前至贵府后厅住数年都可！”懋丰笑道：“我家后厅挖有地道，遇有险情，可钻入地下，地道通达村外二里，非常安全。”龙铭道：“叔父是不是愿意来贵府避难，小弟则要回去禀过叔父再议。堂弟龙泉，叔父安排好了，昨天叔父已将他送至太平山药王祝明辉老师父那儿当学徒。叔父回来后，到故土，曾至太平山采药结识祝明辉老药师后成为至交。”
这就样，武荷香当年就娶进宋府。武顶恕谢绝了宋府邀他避难的好意，又恐连累兄长与侄儿，在嫁荷香前夕就到外地采药去了，留下银两，
由兄长与侄儿代嫁。临行前，将随身珍藏多年的关公铜像赠送给女儿，他道：
“荷香，你现在嫁至宋家，爹无有丰厚嫁妆，仅以这多年奉供的关公铜像给你。爹的一生，最崇敬的是关夫子的为人。望你与夫婿相敬相爱，为民忠义，若立有嗣子，取名为‘关佑’，关公保佑，保佑后辈，生活在世上，忠义为先。”武荷香捧着关公小铜像，跪在顶恕的身边，流泪不已。嫁到宋府后，放一夹房，供奉关公。第二年春，懋勤娶程牵弟进门。嘉庆十二年正月，牵弟初生一男儿，源伯给取谱名美忠，半岁后，牵弟怀孕在身，夫妇俩商议，将美忠过继给大哥大嫂，并交给荷香抚养。荷香疼爱有加，抱着给关公铜像叩头，另取名为关佑。
武顶恕每年采药，总要回家一次，听说女儿有一嗣子，忙赶至宋春看望，抱着小关佑，喜之不胜，听女儿说，已取名为关佑，顶恕连声道好。源伯为之置酒席相迎，两亲家在席间，谈之甚欢。源伯为人随和，坚不允顶恕称他为太爷，要他互称亲家，顶恕置之一笑。
历经三年，武顶恕平安无事。荷香却时刻担心，嘱老父万加小心，再不要出外采药了。顶恕笑了笑道：
“荷香，为父的只这一嗜好，不至外采集新药，如何给乡亲们治好病？”由于顶恕医术高明，远近有名，至武家求医的不在少数。由于武顶恕频繁在家乡治病，形迹早给内廷锦衣卫得知，一天晚上，顶恕在家里碾药，十几个黑衣人围攻上来，欲置他于死地。顶恕身怀绝技，并不胆怯，带上大刀，飞出屋外，将那群黑衣人引至效外，与之搏斗，后又引黑衣人至万丈湖边，把他们一个个杀死。并将他们尸身抛至湖里。在抛到最后一具尸首时，未曾注意是假死，那假死人向他身后放一冷箭，顶恕陡地一惊，回身将那假死者一刀劈死，然后把那厮随手扔在湖中。
夜深回家，箭毒发作，顶恕忙挑灯取出药箭头，并敷解药。但无济于事，这宫廷内的毒药，民间无有解药可解，这才知道，自己只能活上三两天就要毙命。怕株连儿女与兄侄，写下一张遗书。怕侄儿看到自己因药性大发作昏迷过去，而道不清事情，故在遗书上写明白，拜托侄儿，不要把自己的死因告诉荷香、泉儿，随便找个地方安葬，不要找道士念经，也不要荷香与泉儿去拜祭。他知道侄儿，经常在傍晚来看望他。故把遗书放在堂屋方桌上。
第二天傍晚，龙铭来叔父家，在堂屋里看到遗书后，又赶至顶恕房间，顶恕已经气绝身亡。龙铭含泪连夜找族里亲近兄弟，把叔父安葬了。
第二天赶到宋府，把叔父遗书交荷香夫妇看了。荷香哭得昏死过去。一切照父亲遗嘱，只得在宋府一间小房里安了个武顶恕的灵位拜祭，就不到武家垸去父亲坟前哭拜。
当天，龙铭又将叔父遗书送往太平山给堂弟龙泉看。龙泉看后，哭得天摇动地，人仰马翻。龙铭只好用好言相劝，龙泉年轻，心巧玲珑，知道今后生计婚娶要靠大哥，故很听龙铭的，也就止住哭泣，一切听从龙铭安排，不回老家，安心在太平山学艺。
果如源伯所料，武荷香在宋府安然无恙。但龙泉在武家垸立户，很为困难，因在龙铭上下奔走下，他老爹拿出上万两银子，府、县上各处打点，龙泉才得以在家乡幸生。嘉庆皇帝虽一生平庸，但胸怀比雍正、乾隆开阔，白莲教镇压了下去，不追究其后裔，使社会安定，老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像武荷香、龙泉姐弟才逃脱了杀戮命运。武荷香在宋府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行事举止，是殚精竭虑，忘我劳作，深受宋府上下人等敬重与喜爱。程牵弟自娶进宋府，至宋关佑长到十三岁，共生了六个男孩。当年源伯还只六十八岁，那一年最喜的是源柏，最作累的是武荷香。生老大和老二、老四和老五，是三年两胎，生老六与老七是一年一胎。对于年年怀孕，隔年产子或三年产两胎的程牵弟来说，怀孕、产子，间或产前产后适当休
息外，想把五、六个娃儿照料好是不容易的事。特别是遇到娃儿头痛脑热，咳嗽发烧，这个病，那个烧，一个产妇那是照应得来？一般穷苦人家，遇到孩子一多，多有夭折，不足为奇。而宋府却不然，直到程牵弟生了九个娃娃，个个是活泼可爱，茁壮成长。宋府上下人等，人人都看得清楚，是武荷香的功劳。程牵弟每生一小孩，相隔半载，甚或一年，有时只七、八个月就要受孕，武荷香就要抱到她的房间断奶，喂米糊长大，荷香住的一通间，安置了三、四个小床，甚至四、五个床位，把懋丰赶到书房去安歇，宋老夫人虽买了两个丫环照料，但关键事，特别是生病，哭吵还是荷香夜以继日照料，甚至乐此不倦，年年月月的操劳，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长熬不得，到牵弟生八子美达时，荷香因过度疲劳，多次晕倒。源伯看在眼内，记在心上。
宋关佑，在他生下半岁时，就由荷香搂抱着睡，只食七、八个月奶水，牵弟就叫没奶，由大妈喂米糊长大。每天早晚，总抱着他到关公神像前叩头作揖。到他长到八、九岁时，才知关公是个大英雄，是个神人，他的名字是他大外公，是他大妈的爹给取的，叫关佑，求关公保佑，保佑他健康成长，保佑他长大后成为一个像关公一样的忠义大将军。
当他长到十三岁，懂的事就多了。特别令他终身难忘的是，从大妈口中，知道大外公是个侠义的大英雄，杀死好多贪官污吏，为倍受压榨的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大外公一生最崇敬的是关公，关公忠义贯古今。家里供奉的关公铜像是大外公赠送的。
也就是在这一年，当宋关佑十三岁时，家里发生一场病灾人祸，几乎同时要了源伯六个孙子的宝贵生命。其中使关佑深切体验到大妈的博大胸怀与无私的忘我奉献。
这一年春季，淫雨不绝。二、三月间，几乎没有一个好晴天，至四月，乍寒乍暖，小伢是体弱之人，最易得病。谁也未想到，当时有一种传染疾病，传播得相当快，由上乡山区向外蔓延，五、七天不治就要死人，死者的多是小孩。把上乡百姓吓着了，视为瘟疫。
四月中旬，宋春垸首先发病的是住在垸中间的宋美开独生子佳范。美开媳妇带着儿子去娘家药山乡李村住了四、五天，回来高烧不退。美开的娘求神拜菩萨得到一些神药，折腾了三天，佳范越烧越高，甚至昏厥过去。到县城请名医看病又无钱，还是美开头脑清醒，他是个泥瓦匠，曾经在源伯家里捡过屋漏，他家与源伯家是共老太的，还未出五服，亲得很。在宋府来去的多，知道
“荷香娘”曾经割治好过“大奶奶”的隐疾。故此对他妈说请“荷香娘”前来给儿子看病，他娘道：“只听说荷香会割治疱毒，发烧的病能治好？”美开道：能治好。我经常在大爷爷家进去，亲眼看到，“关佑兄弟几个，一有头痛脑热的，都是荷香娘用药治好的。
”
故此美开就去宋府请荷香前来给儿子治病。本来荷香只跟爹治些外科症侯，自爹出世后，她经常去太平山祝家垸看望龙泉弟，也给老药王诉苦说，弟媳妇生了六个伢儿，三病六痛，她好作烦，老药王道，那你可以向我学些治内症病如何？荷香听说，好是高兴，逐跪下拜老药王为师。老药王先只教她治小儿科的疾病，只三、五几年的功夫，武荷香学成个专治小儿的内行。至少，宋府几个娃儿，犯什么毛病，也从未向外找医师。
宋美开找上门，荷香也就大胆地去医治。见佳范犯的无非是发高烧之症，她在治关佑几个兄弟头痛脑热当中是司空见惯，照常发药，却医治不好。荷香就懵了。当天她就赶往太平山找老药王，老药王详细问了病情，他知道这病是不寻常的病，拿出三种药叫她如何如何去医治，并给她好几大包药材，叫她自己去配焙制。
经荷香细心医治，佳范病情大有好转。荷香见师父给她的第三种最有效，就将该药加大份量，多服几剂，三、五几天就治好。喜得美开娘跑至源伯家给荷香跪下叩头谢恩。连声赞她是
“女神医”。宋春垸一时传为佳话。
宋佳范被治好的消息从宋春垸传遍大金畈，从大金畈传至上下乡。
当时这种不为世人知道其名的传染疾病呼为“瘟疫”，在上下乡广为流传，一时死了好多小娃娃，当时农村相当闭塞，无钱医治的眼看着小孩死去，有钱的赶紧到县城找医师看视，治得早的还活过来，治迟了的多是死去。
这样附近垸场的多找荷香到家看治，远的就抱孩子到宋府求医，这当口，治好了宋煜垸的宋敏德，王贵垸的王天衢，饶家楼垸的饶绍秀，枚川枫树下的李元善，还有居三妹、方四象等都被荷香先后治好，荷香都没有要他们好多钱，象李元善、居三妹、方四象等，家里极为贫困，荷香不但只不要医治钱，还每人给了一吊钱拿回去补养，为了感谢荷香的救命之恩，拜荷香为恩妈，懋丰为恩爹，源伯夫妇为恩爷爷、恩奶奶。每年带些土产来拜年，这样他们与关佑结为好友。特别是宋敏德、王天衢、与关佑关系更加密切，敏德是侄辈，三天两天的往宋府跑。
当时对此病的传染性认识不清，宋府小孩，根本都没有隔离，故此先后头痛发烧，美仁、美法、美奎先病倒，接着美佩、美勋咳嗽不已，关佑只感到头昏脑胀的，但能硬撑着上学。这一下子更把荷香搞慌了。将老药王焙制的三种药剂先后服了都不见效，愈烧愈高，美仁身体最差，还出现说胡说，抽筋等现象。
荷香决定请老药王下山来家看视，懋丰、懋勤亲自陪同。
来到太平山一尖山脚下祝家垸，看到老药王祝明辉，他正在家焙制药材。荷香道明来意，祝明辉道：“不去不去！
”吓得懋勤跪在地下叩头不已。
荷香与懋丰也都跪下。荷香哭道：“师父，你不去，徒儿只有死路一条，六个伢儿有一个有闪失，徒儿在宋家就莫想活了。”懋丰连连叩头道：
“老药师，请发发慈悲，三种药剂都给小孩服了，都不见效，再耽搁不得，需请老药师亲自看视发药才有救手。”
懋勤禀道：“老药师请你下山医治为好。”
祝明辉叫懋勤抬起头来。他端详看了他的相貌道：“是个有福气的人。多子多劳，那我就去了。不过有句话要说，老朽是个疯老头，爱说疯话，若不计较，老子头就去。
”懋勤跪在地上想道：
“只要治得好我六个伢儿病，老头子说什么疯话有何要紧？”又连连叩首道：
“老药王说那里话来？说什么疯话也不过是为我家好，没关系，救伢们要紧，请你老赶紧下山。”祝明辉冷笑道：
“你作得主？”懋丰忙道：“老药师，我兄弟俩做得主。”祝明辉道：“那好，我这去。”
武龙泉听说姐姐和姐夫来了，忙从山上赶回来，见师父要收拾东西前往宋府，忙对祝明辉道：
“师父，师叔说，在他未回来之前，你不要下山，特别是不能去宋府。
”
荷香在旁边听了，不觉愤怒，道：“兄弟，你怎么说这种话？六个外甥病得那么重，你不想师父去救活吗？”龙泉见姐夫与懋勤都对他恼色相对。他道：
“姐和姐夫误会了。我师叔和师父早烘制好一种新药，对待现行瘟疫有绝对功效，在横岗山、太平山这一带病儿服了奇效，师叔说，师父大可不必去贵府，若去了，师父恐有生命危险。
”
祝明辉道：“他是在胡说！怕我泄露天机，遭雷劈！？真是笑话！我那里知道什么是天机，不过是，俺天生爱说实话而已。
”
带了大袋子药材，一行人赶来宋府。龙泉应邀前去。祝明辉小孙子祝鉴成也跟去了。来至宋府大门前，祝明辉要懋丰兄弟俩进去告诉源伯，若不听他说的疯话，他就不进府了，只将焙制好的药剂带进去就行，不在乎他说不得体之言，而要有容人之量。源伯听说后，只置之一笑，仍作便衣，出门降陛相迎。
老药王对源伯的盛情接待不以为意。瞅见他眉头间甚有惬意之情。祝明辉心中冷笑道，登仕郎老儿，切莫张狂，待老朽给你泼点凉水压压昏。
走进前厅安坐后，献茶，源伯道：“早闻老药王大名，恨见为晚，今日得睹尊容，惊嗟果是神仙驾临，不胜惊喜之至。”祝明辉笑道：
“草民不过是采药人士，只些许小技，何谈药王？登仕郎太爷不必恭维老朽，老朽是粗野惯了，爱说疯话，若说话有不当之处，请太爷多多包涵。”源伯听了不在意，以为是祝老头子自谦，笑道：
“老药师说那里话来。
”
祝明辉喝完盖碗茶后，道：“给小公子哥儿们看病要紧，荷香，烦你带路。”
荷香对他师父说，她已将伢儿们都安置在二厅安居，与前厅隔离，她医治外面孩儿们另在一屋里，看这病是有传来传去之力。祝明辉道，徒儿说的是。此病极具传染，所以上乡得了，慢慢就会传到下乡。
待到二厅东侧正室内，只有四个伢儿在躺着，美仁严重些，美法、美佩、美奎热度较低，神志还清晰。看完四个伢儿病后，祝明辉心里有底。他这才问道：
“荷香，还有两个伢儿呢？
”荷香道：“上学。”祝明辉道：“病未治好，不能上学。刚才你也想说到这病是会传来传去的，他俩个上学，会传染到其他学生身上呀。赶紧叫他们两个回来躺着，待治好了再上学。说不定，学里有学生会得病呢。
”
荷香忙差人将关佑与美勋叫回来。当祝明辉看到宋关佑亭亭一表之时，不觉大吃了一惊，忙拉着又从头至脚看过仔细，默然不语。然后叫关佑与美勋躺在另一床上。他走出来，叫荷香到西侧房与她说话。龙泉机灵，忙跟了进去。祝明辉问道：
“荷香，那个叫关佑的，是你嗣子？”荷香回道：“是的！
”
祝明辉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唉，为师刚才给他看了看相，见他眉目间充满杀气，这是你宋家一大祸害，宜除之。几十年后，将为你宋家带来血光之灾，挖地三尺，人亡财散。
”
荷香听了，知道师父在说疯话，但又不能不听，问道：“师父，既你老会看相，那就请你道个明白，关佑是为贼为盗，是在外杀人放火，为非作歹而殃及家人？”
祝明辉凝神讲道：“不是为非作歹。据为师看来，他气宇里，包含着有一股人间正气，不是猥琐小人，究竟将来会干些什么，为师看相能力有限，道不清说不明。但据老朽推测，那股正气会导向他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殃及家人。
”
“哦！”武荷香听了，大大地喘了口气，心想道：“是他身上那股正气，导向他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才祸及家人，那正是我爹的遗风。爹的正义，造成我与小弟如此下场，我们没怨我爹。”思毕，才对祝明辉道：
“师父，只要关佑行得正，为民仗义行事，徒儿深感荣幸。师父，你且看我爹如何？徒儿家里受到这悲痛凄惨，徒儿悔了吗？”
龙泉在旁道：“师父，只要关佑是行得正义，切莫除之。”
“好！”祝明辉道：“为师实比你们爹爹差远了。我敬佩你们爹爹的舍身仗义，但不知源伯老儿怎样，为师要吓唬吓唬他一下。
”
龙泉道：“师父，再莫瞎说疯话，师叔再三叮嘱了，莫自取其祸。”
祝明辉只付之一笑。并提出要面见太爷。
至大厅，分宾主坐下，明辉道：“太爷，草民看视了你六个孙儿的病情，原先老朽研制的药无效，现在吾焙制出一种新药，但先要在人身上试服一下，若有效，宜推广众儿即服之。不知太爷意下如何？
”
源伯道：“找谁试服？”明辉道：“当然是大的。”源伯问道：“不试服行吗？”
祝明辉道：“那怎么行？若都服，倘若不测六个都死了，怎么办？”
源伯霍地站起，待要发作，祝明辉也站起来，道：“太爷，你想发威风？是你两个儿子恳请我来的，不是老朽自己找来的。你六个孙子，若一人试服，倘有不测，只死一个，还有五个幸存。尔可想想，不然，另请高明！”摔手就要走。
“师爷爷慢走！”关佑张起双手，挡住明辉外出。他道：“师爷爷，关佑愿试服，倘有不测，只死我关佑一人，能救活五个弟弟，关佑死也心安。
”
“不！大哥！我试服！”十一岁的美勋赶来对关佑道。祝明辉见美勋如此仗义，不觉问他道：
“你叫美勋吗？你愿替关佑去死？
”
“愿意！”美勋道：“我们兄弟几个都爱我大哥。师爷爷，我大哥是顶承给我大父大妈为继子的，是我大妈从半岁时抚养大的，他若死，我大妈会痛不欲生。何况，大哥有做大哥的风范，有做大哥的魅力，我可不行，众兄弟失了大哥不行，失了我美勋可以。
”
“师爷爷！”关佑道：“莫听勋儿胡说，做大哥不舍身而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师爷爷你若不让我试药，关佑将与你没完没了。
”
“那好！就关佑吧。”明辉话未说完，美勋就吵着不答应。老药王只好拉着美勋到房里对他附耳道：
“勋儿，你不要闹，我是吓唬你爷爷的，保证你大哥死不了。
”“真的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拉钩！”……。
两人出来后，祝明辉对呆坐在那儿的源伯道：“太爷，关佑愿意试药，就让他试罢！”
源伯听了，脸都气白了，刚说道：
“你，你……”就坐下，一阵头晕过来，闭目养神，懋丰忙肯前给他爹揉胸。
最后，还是由懋勤拍板，叫关佑试药。他与牵弟商议，一旦关佑出事，由美勋过继大哥。关佑伶俐，在他试药前，要老药王立下一字据，道若关佑为试药而死，与老药王无关，但只要救其他五个兄弟，若有一个不测，祝明辉须以生命替之。当场签字，明辉乐而受之。
为使宋府放心，与关佑同时试服的有老药王小孙子鉴成。
试服三天，关佑与鉴成生命垂危，美仁、美法、美奎、美佩活蹦欢跳，美勋健康如前。
到第五天，关佑与鉴CD只一口气。宋府哭声不绝。这一天，祝明耀、祝明灿带着几位弟子来到宋府。明耀责怪大哥不该如此做作。只好准备抱着鉴成垂危之身回太平山。
临行前，祝耀辉要见太爷一面，不论懋丰与懋勤如何去禀报，源伯就是不肯出来。由于写了签约，关佑死了，不能怪老药王，你要走就走，俺死了个大孙子，能不心里难过吗？他年近七旬之人，亦经不住丧孙的悲痛，哭倒在床，起不起来。宋老夫人也哭病了。一个床躺一个。前面已述，两位老人，早就分了床。
程牵弟也甚为悲痛，但身子又怀上第七个孩子。懋勤满望她生个女娃。叫她莫太哭伤，身子要紧。懋勤忍住悲切，白天要在田间劳作，还没有功夫哭泣。
武荷香最为伤心。关佑，是她从半岁摸大的，他从小温顺可爱，精灵体贴，不温不燥，很合她的脾胃，至今，除这试药前，都是贴着她身边睡。这一旦子失去了他，她是会哭死的。当然，她理解懋勤夫妇的好心，死了关佑，他们会将老二或老三顶继他们的，但是，关佑，永远是挖去了她大半个儿心。这三、五几天，由她给关佑服药，眼看关佑几度昏死过去，她都泣不成声。但白天不敢大声哭，忍着悲痛，还要为其他几个侄儿服药，每天夜晚，挨着关佑睡，在清醒时，关佑不让大妈、大父走开，有他俩老在，关佑睡得安稳。若谁一走，关佑就会惊醒。特别是最后两天，懋丰夫妇在关佑两边，寸步不离。关佑临危前，要左手握着大父、右手握着大妈。懋丰与荷香的眼泪，滴湿了关佑衣襟。
五天来，关佑未叫二妈来看他，牵弟只站在床前三、四步远，挺着大肚了靠在房门边哭泣呢。
第五天，宋府大声哭的只有美勋等兄弟五人。武龙泉把二厅大门闩上，不让他们兄弟五人进来。美勋、美佩、美仁等捶打着二厅大门哭翻了天。
不论宋府人如何哭泣，祝明辉只频频冷笑。
明灿，他的堂弟，见源伯不肯出来相见，他对明辉道：“大哥，他不肯出来就算了，咱们回去。”祝明辉道：“不道个明白，不能回去。”遂叫荷香过来道：“荷香！不用哭了！”并附耳对她说了一句话，荷香不觉一惊，道：师父，此话当真？明辉道：“师父从不哄人。你且进里对你公公说，要想救活关佑，叫他出来与老朽搭话，不然话，老朽一走，关佑是死定了。
”
还是荷香进去有益，源伯由两个儿子扶了出来在正厅主位安坐，老夫人一听说老药王能救活关佑，百病消除，也被丫环左右搀扶，落坐在源伯身边。
祝明辉兄弟三个在客位上坐好。此时，美勋等兄弟五人听说老药王能救活大哥，都不哭了，赶来大厅，站在二父身边。
源伯落坐后，开口说道：“老药师，能有法子救我大孙子忠儿吗？”
明辉微微笑道：“能，有法子。”源伯道：“且请道来。”
明辉道：“关佑命大，要你两三个孙子替他去死，他才有生命逃脱！
”
情逼至此，源伯实在忍不住，怒道：“你胡说！老夫舍两三个孙儿去救一个孙儿，这是打瞎一只眼又去捣伤一只眼，那是何苦？你实在哄骗老夫？丰儿、勤儿，在我书房拿我帖子去县衙，请知县派人前来捉拿这疯狂之徒！”源伯怒不可遏，气得大口大口地喘气。
“哈哈哈……”祝明辉大笑了起来，才道：“太爷，且勿动怒，容老儿把话说完。”他故意不往下说，卖个关子。
懋丰道：“爹，且听老药师说下去。”
源伯不吭声，但仍喘气难停。明辉道：“太爷不用急躁！草民那有这样混账？你死了一个孙儿，还能死你两三个孙儿去换活你长孙吗？老朽有这法术也不能这样做呀。你家里人，稍安勿躁，待老朽问问你们几个孙子。
”
正厅少无声息，都瞪着眼睛，看老头子一行一动。明辉问老二道：“美勋，若你死，能代替你大哥，你答应吗？
”
美勋挺着胸膛走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师爷爷，美勋早就答应了，请你把我大哥救活，我就去死。
”
“真的吗？”“真的！”“好！是个铁铮铮汉子！希望你一生要做到！”“我一定能做到！！”
祝明辉又道：“美勋，你大哥命大，你一人顶他死，还不行，还要两个兄弟——”
“我顶死！”宋美佩挺身而出，“我顶死！”美仁也挺身而出。
祝明辉叹道：“都是好孩儿，美佩，你一生能做到吗？”九岁的美佩道：“只要能替大哥去死，长到一百岁我都能做到！”
美仁也照美佩的话说了一遍。
祝明辉赞道：“好！好！宋家人有骨气！有这种骨气，你们宋府人不会绝代的，后代定会繁衍昌盛，枝密叶茂。
”
他又道：“诸位小将，且请放心，一时不会让你们替大哥去死的，要过几十年后过这一遭，你们愿意吗？”五个小孩，齐声答道：
“愿意！”
老药王此时看到程牵弟，仍是悲切面容站在宋老夫人身后。祝明辉上前对源伯双手一拱，道：
“太爷，草民想给二相夫人看个相。
”
宋老夫人最迷于看相，忙对身后的牵弟道：“你且出来，让老药师给你看相。”牵弟不想出来，老药王道：“二夫人，宋府今后之生生息息，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且出来行两步，让老朽看看。
”
程牵弟拗不过婆母一再催促，只好挺着肚子出来，走了两三步，就又至宋老夫人后面站着。贴身的丫环怕她累着，端个高凳子让她坐，她不肯，老夫人见了，还是让她坐着。
祝明辉详端着牵弟身前身后及其面容，连声赞叹。待牵弟走后，老药王才对源伯夫妇长长一揖礼，道：
“恭喜老太爷，贺喜太夫人，贵二夫人体壮臀宽，乃是一大虱婆投胎，命载九子十三孙，恭喜恭喜！
”
源伯听了才微微一笑。对老药王的话，虽视为疯话，恭喜的话又不能不听，人嘛，总是喜欢奉承的。老夫人巴不得多生几个孙子，但嘴里却笑着说道：
“生那么多，怕养不活呢。
”
老药王也笑了，道：“就是生一百个也养得活。”又对源伯道：“老朽至宋府，详端贵府百象，尊府半百年内有血光之灾，其祸就出在你长孙，据老朽详端关佑之相，虽眉宇间有股正气荡漾，但也难遮有些许杀气冲出。
他是贵府祸根，老朽本想除之，但贵府上下人等力保，你们只能自取其祸，勿怪予言之不预。关佑长大后，只能为文，不能行武。且莫做官，只能为民。二夫人！
”
牵弟听见叫她，忙站起道：“老药师，有何吩咐？”老药王道：“吾至尊府，遍观府上人等，只尔长寿，你且记着吾的疯言：尔若遇着那血光之灾到来，要沉着应对，好好活下去。耐着细烦过日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大的灾难，且勿压垮自己。切记切记！”
牵弟忙轻行一万福礼道：“小妇人谨记老药师之言。”
祝明辉叫来荷香，叫龙泉从药箱里拿出一瓶新药，嘱咐她给关佑，撬起牙关吞服，两天之内若不好就找他。然后又对源伯拱一拱手，扬长而去。源伯吩咐懋丰从库银内拿出五百两给老药王，祝明辉坚持不收。要等关佑醒转，再说。
三、五天后，关佑醒来，宋府一片欢腾。懋丰兄弟俩捧着银子去太平山，明辉也只接受一百两。过了两天，老药王将银子用红布包了几层，叫龙泉送给他姐姐，荷香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给龙泉作婚礼之用。”荷香眼含泪水为弟藏着。深感老药王真诚坦荡。
半月后，老药王从山上采药下来，此时，太阳偏西，忽然飘来一朵乌云遮日，陡然从云隙中电光闪下旱雷一炸，老药王跌了下去，当时未想到晴天打雷闪电与师父有关联。在平时跌跤算个什么，跌倒了爬起来不就完事了？武龙泉走在他的后边，背上正背着一大筐药材，手上又拿着小挖锄，老药王下山，从不要他搀扶。龙泉眼见师父跌了下去，忙喊道：
“师父师父！”赶了前去，用空着的右手去搀扶老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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