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巫神殿下的罪人
巫师给人的印象除了神秘，还有一个就是简朴，巫神殿的巫师们也是如此，除了祭司以及以上层次人物有独自居所外，巫师以及巫师以下的人都是住多人寝室的。
混混沌沌中，乘风来到了自己住的寝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想要求个心理安慰吧。只是，一切都出乎他所料，曾经亲切的室友们，当看到他摇摇晃晃的进来后，没有一个人去扶，有的只是漠然和无视的眼光。
“呵呵……”乘风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自己就是个快要死的人了，最多只能活个把月，哪里还有什么结交的价值啊，乘风忖到，每个人都是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人，谁又愿意去结交。
这不关人情冷暖，乘风不也不怪他们，他自己知道，自己只是个失去价值的人。
“来错地方了。”乘风自言自语道，而又头也不回，径直朝着奉神殿走去，或许，只有那里才是属于自己的，也只有塑像不会嘲笑自己吧。
静静的躺在巫神雕像脚上，或许是心情所致，本该冰冷的雕像，此时乘风却感觉到了丝丝暖意落入心间。
“八年了，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怎样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因果之道还没个头绪，人就要死了，会是什么感觉？”乘风自嘲道：“或许是恨铁不成钢吧！”
心乱了，巫神雕像脚上再怎么好睡，也不可能睡着。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天色渐黑。
“送饭的时候到了”，抛开胡想，乘风暗自鼓励自己，“该面对的躲也躲不过，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而后爬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因为外殿之人不得进入内殿，所以乘风需要亲自去取。
晚膳将至，此刻厨房正忙得不可开交，当看到乘风进入厨房的时候，厨子们忙歇下手中事情，一个个向他问安。
“巫师大人安好！”
“巫师大人安好！”
“……”
厨子们神色恭敬，即便知道来的巫师很可能一个月都活不到，但他们依然如此，因为身份的不同。若是乘风有心与他们为难，根本不需要一个月，立马就可以叫他们滚蛋。这是巫神殿的规矩，这点，乘风懂，他们自然也懂。
“嗯”乘风轻嗯一声，说道：“我要的饭菜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大人，一切准备妥当。”一个厨子头子模样的人躬身道，而后朝着身后的厨子吩咐起来：“快去把大人要的饭菜提来。”
“是”被吩咐的厨子应声而去。
“大人，您要不要先行用餐？”吩咐完厨子去后，厨子头又恭敬道。乘风知道作为送饭人，自己拥有厨房用餐的特权，但还是说道：“不用了。”他今天哪里还有胃口。
不一会儿，去取饭菜的厨子就提着一个篮子过来了，乘风接过篮子就走了。
“大人，大人”
还没有走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乘风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厨子小跑着朝他这边来。乘风一眼便认出了他，陶胖子，周煦周祭司家的仆人。靠着周祭司的关系在这里做一个厨子。厨子，这可是一个油水丰厚的差事。
而周祭司本人，就是和他一起从青州逃过来的，也是他们那群逃难者的领头人，为人颇善，乘风就多次受过他的关照，所以也比较亲近他。
看到是陶胖子，乘风一改脸色，勉笑道：“陶胖子，什么事情这么急？难道周祭司出什么事情了？”
因为体胖，跑到乘风跟前，陶胖子强力吸了几口气才道：“大人，我家老爷可没有什么事情，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家老爷说，你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让我告诉你，你先安心送饭，他会去向大祭司那为你求情，争取换个人。”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陶胖子用力的喘了口气。
听完陶胖子的话，乘风心中顿生暖意，心想，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唯利事从的，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世故的，虽然他知道，大祭司不可能因为一个祭司以及一个将死的送饭之人平白无故的去得罪副主祭冷镇南。但还是因为周祭司的心意而感动，这让他知道，他的背后，还是有着一群默默关照着他的人存在。
带着感动离开外殿，乘风不再那么害怕，当然，一天的时间，也足以让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面对现实。
内殿最深处的庭院，这里戒备森严，由刑堂堂主冷镇南亲自坐镇。平日里，除了送饭的人以及大祭司有时会来巡视一下，就没有其他人来过，据说，即便是刑堂堂主看管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真正进入过一次，这里基本上等同于禁地了。
傍晚，天色微黑，乘风终于来到了这里，当他刚要踏入，一股阴森之感油然而生，本来平静的心，在真正一步步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站住，出示令牌！”忽然，一声大喝，紧接着，一个人影转而鬼魅般出现在庭院门口，挡住去路。在微黑的天色衬托下，甚是吓人。
第一次来的乘风就被吓了一大跳，没来得及控制力度的他一股脑撞了上去。然而，诡异的是，仿佛他撞到的不是人，而是一道水墙，撞到的地方也没有丝毫疼痛，只有一股清凉之感。在这道似是水墙的反作用力下，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又退回到了院前。
“请出示令牌！”鬼魅般出现的那人声音再次响起。
鬼魅人全身灰袍，头戴袍罩，看不清楚脸，但从他身上阴柔中夹杂的那股肃杀之气，乘风知道，只怕自己再不拿出令牌，鬼魅人随时可能暴起杀了自己。问题是，他根本没有接到所谓的令牌啊！这下可把他急死了，他可还不想死期提前一个月呢。
“让他进来。”就在乘风即将为自己的生命默哀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虽然冰冷，但对于乘风来说，莫过于仙音。
这道似乎不容抗拒的声音，让鬼魅人肃杀之气顿消。
这应该是刑堂堂主冷副主祭的声音吧，乘风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还是该恨这位大人物呢。
“禁地之内，想要小命的话，就跟紧，别乱走。”说完，鬼魅人转身朝里面走去，乘风手提饭菜篮子，紧跟其上。
甫一踏入庭院，先是一阵眩晕，只觉得一股水汽扑面而来，而后入眼之内，整个天地都变了，环顾四周，刚才从外面看到的花草树木，此刻全部消失不见了，入眼之内，能够看到的就只有水以及脚下的青石岩块，除此之外，全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而青石岩块就是漂浮在深不见底的水面上。
乘风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进入某个传说中的大阵了，如若是一不小心掉入水中，怕是不仅仅被淹到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要命才对。想到这，他赶紧牢跟鬼魅人的步法，一步不敢错。
也不知走了多久，乘风早已一身冷汗，在长久的紧绷神经中，几步之间，都似乎漫长的可怕。
“快到了。”终于，在鬼魅人的声音过后，透过层层迷雾，隐隐约约间，一道磅礴气派的大型铁门似乎正缓缓的朝着自己靠近，乘风的紧绷的心终于得到了放松。
“哎呀——”
然而，就是这一放松，却因为长时间精神消耗，心神一幻，脚步踩偏，整个人跟着朝边上倒去。当他即将落入水中时，只觉得眼前一花，连人带篮整个的拔起，稳稳当当地着落在一块青石岩块上。
“滋……”盖在蓝子上面的一块锦帕不幸落水，原本看似平静的水，瞬间化为一个剑形漩涡，片刻间把锦帕绞地粉碎。乘风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幕，震惊得大气不敢出一口，背上冷汗直流。
“哼”鬼魅人冷哼一声，道：“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可没那么好运，要是掉下去，那块帕子就是前车之鉴。”说完继续朝前而去，这下乘风是不敢放松丝毫了，赶紧跟上步伐。
一分钟不到，两人就来到了大型铁门前。
铁门看上去黝黑黝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铁打造的，更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打造出了这样一扇巨型铁门。在铁门上，雕刻着一副奇形怪状的图案：一人首蛇身的怪物，正在大海中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顺着图案，乘风没看几下，整个脑袋就眩晕起来，他赶忙瞥过眼去，不再继续看。原本感觉磅礴气派的铁门，此刻在他看来，却处处透着莫测和诡异。
对于乘风的行为，鬼魅人没有理会，伸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长形钥匙，往铁门锁芯处插去，随着一声沉重的“咯吱——”声响，铁门在他们眼前缓缓地打开。
“进去吧！”鬼魅人冷冷道：“进去以后，你会经过四道与这扇一样的大铁门，每个铁门都有不同的守护者，我是水门守护者，只负责送到这里，进去后会有其他人接应。”说完，鬼魅人便驻守到大门一边，不再出声。
乘风也没有追问，看鬼魅人冰冷的样子，就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依言进入铁门之内。
然而，当他刚一踏入这扇铁门内时，一股热浪扑面袭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与外面截然相反的一片天地，这里到处都是火，天边的云彩是也不知道是火烧云亦或者直接就是火焰形成的云朵，连空气中都冒着火气，可以说，整个就是一片火海。他身上还未干的冷汗，此刻全都化为了蒸汽，消散虚无。乘风明白，这个地方不能久待。
“你是送饭的？”果然如鬼魅人说的一样，才进入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接应了。
和鬼魅人一样，灰袍灰罩，不辨形貌，语气同样的毫无生气。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许是因为环境所致，来人身上少了一丝阴柔，多了一丝火爆。
期间经过也相差无几，有惊无险，在接应者的带领下，乘风很快就看到了第二道铁门，门依旧，只是上面的图案却由摆姿的人形怪物换成了一个火焰巨人在火海中打坐吐气，具体的乘风也没有看清，因为和前面一样，稍微多看一会儿，眩晕就会不断加剧。
这位接应者交代了一下，大体与鬼魅人讲的差不多，交代完就回到了门口驻守，而乘风踏入铁门后，又迎来了另一位接应者。
同样的相似，又同样的不同，前后总共经历了五次，从不同的环境、人以及图案中，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些不同之处，却刚好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道。冥冥之中，他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除了此之外，他还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为什么来送饭的人都难以活过一个月：道理很简单，天天在这样的环境下送饭，由于长期的精神损耗，久而久之，精枯人亡。莫说巫师，就是祭司来了，也经不起耗；普通人，更是三两天都难以支撑。
“巫神殿下的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需要这样严密的关押和看守？”乘风不禁疑惑，同时也心生好奇。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声“咯吱”声响，最后一道铁门被缓缓地打开。期间，铁门上的图案，他再也没有看，也不敢看，因为他知道那还不是他现在所能够看的东西。而他的心，也随着铁门打开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当门全部打开的时候，乘风眼前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身处这方世界，只要自己一抬腿，就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象。
在铁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乘风抬腿踏入……
仿佛鱼儿从一片汪洋大海突然间落入鱼塘，世界一下子变小了很多，乘风就是这种感觉，刚才还是在一方世界里，现在进入的，却是一个小屋里。
黑暗的小屋配合着灰黑色的墙壁，整个屋子内显得黯淡无比。然而，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却关押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瘦弱地不能再瘦弱的老人，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
此时的老人，形似枯槁，不成人样，也不知道被关押了多久。低垂着头，瘫坐在地上，看起来双脚已断，而双手也同样无力的瘫放在脚上，应该也是断了，断缺的四肢，仿若四根枯木，耸拉着，与瘦弱的身体相较，算是搭配吧。总之，整个人给乘风的感觉，就是孱弱无比。
然而，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的老人，在他的四肢以及颈部，却被五根异常粗大的铁链锁在小屋中央。
“阿弥陀佛！”
看到这一幕，乘风的第一感觉，就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同情，以至于情不自禁地道起了八年未用的佛语。
这人到底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罪，需要用这般残酷的刑罚来惩罚他，这种折磨，简直比死还难受。
似乎听到了乘风的声音，老人猛然间抬头，直接弄得乘风神色一愣。然而就是这一愣，他的整个目光都被吸引住了，不是因为那张苍白的脸，也不是因为第一次正面看到老人，而是因为那双眼睛。
那双苍老的眼睛，仿佛两个幽深无底的漩涡一般。乘风只是一愣神的目光，就再也脱离不开了，整个灵魂仿佛都被这双漩涡般的眼睛给牵引住了。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正在渐渐的脱离自己的身体，朝着老人的双眼方向飘去。
慢慢的，慢慢的，意识开始模糊，连思考都变得缓慢了起来。脑袋也随之眩晕，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加剧，这种感觉，远强于铁门上的图案。恍然间他明白，之前的猜测都错了，眼前这位看似孱弱不堪的老人才是众人死亡的罪魁祸首。
“啪——”在意识的沉沦下，手终于无力提起饭菜篮子，篮子掉地上，与地面碰出了响声。
这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但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那道光芒，穿过了他的灵魂，印到了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