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是绝情的人,却总是不由自主,不可救药地忘了生命中值得珍惜和关怀的人。生命像一辆被金钱绑架的战车,不同的只是没钱的人追着钱跑,有钱的人被钱追着跑。追着钱跑的人还有时间喘口气,发发牢骚,管管闲事;被钱追着跑的人满心满脑的规划,设计,看起来步步为赢,招招胜算,到头来却满盘皆输,把人情撕的支离破碎。
望着红色跑车卷起的尘土和渐渐走远的一对年轻身影,洪亦如的心中漾起了一层莫名的惆怅,他不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只是隐隐感觉许多他所不能预料,无法掌控的事正在不动声色地侵吞着他们一直享有的安宁。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老天的公平。他赐给你智慧,就一定会搭给你烦恼;他让你愚钝,就一定会赏给你傻傻的福气。就像此刻留在家里的两个人,洪亦如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捆绑着,丢掉了笑着生活的理由;季素琪却沉浸在女儿、女婿所带来的那团玫瑰色的云雾里,甜蜜蜜地想着将来四个人甚至五口人,六口人一起生活的热闹景象。
然而,不管是洪亦如的惆怅还是季素琪的玫瑰色梦想,这些生活的细枝末叶此刻都会被严密地屏蔽在周海波和洪岩静书的心门之外。如果说梦是天空中的一片云彩,钱就是一池碧水,池水中倒映着云彩就像个梦的影子,近得只要伸手就能够抓的住,哪怕再胆小的人也都想出手一试,更别提天资过人,饱读诗书的人了。
得到了爸、妈认可的两个年轻人像两条激流的小溪,越过了最后一层山的阻隔之后正迫不及等的向大海奔涌而去。未来是那样美好而匆忙,以至于他们都不敢奢侈地再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骑着自己行车慢悠悠地穿街走巷回到他们的芦苇小屋,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待灰色天空蕴酿的第一朵白色雪花的飘落,然后在一起踩在雪,哈着气在街头的一家小吃店啃一个鸭头,喝一碗糯米酒。
这些小情节本来是他们爱情故事里最街头,最温暖的配饰,然而,此刻窗外的雪已经落了一地,他们却在四季如春的空调房里各自征战,废弃的设计稿如雪片一样散落了一地,周海波却依旧愁眉紧锁,逼迫自己要创新,要惊艳,要美到让人眼泪掉下来;洪岩静书也不甘弱,正像位策马扬鞭的杀场斗士一样,在茫茫书海中淘洗着最值得收藏的那一本。虽然只是一间私人的书房,他们却不约而同的把他当作一件艺术品在精雕细琢。
两天前,他们只是想利用最后的两年零七个月谈一场纯而又纯的小恋爱,以至于让他们能够心甘情愿地在以后的日子里任凭命运的摆步。仅仅两天后,一场顺利的婚前谈话,却让他们的胃口迅速膨胀,他们已经不能满足两年零七个月爱情,他们要把期限设定为一生,他们想要让命运听自己的话。虽然各自埋头奋战的两个人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空说上一句话,但是那份想要掌控命运的野心却是相通的。
直到第二天,太阳的光线盖过了房里的灯光,他们才讶异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悄悄地把整个世界都占领。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发呆,许久,周海波才下决心打破这难言的沉默。
“静书,我们是不是错过了初雪。你听说过吗,初雪是留给情人的,这是我们爱情里的第一次初雪,我们却白白错过了,真可惜……”
“请假吧!”
“什么?”
“打电话给赖方昔,我们今天请一天假好好玩一玩。”
“好!”周海波拿起电话,迟疑了一下,静书看出他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接上去说:“就说我今天要到医院拆线。”
“机灵鬼,脑子就是好使。”
“那当然,要不怎么敢做你老婆。”
“没想到一箭双雕都会了,一句话夸两个人,功力深厚啊!”
“那当然!”
“想好今天到哪玩了吗?”
“这不是你们男人应该操心的事吗?”
“我们去大排挡吃鸭头吧!”
“下雪天吃鸭头这主意超对味,可是我们今天是逃课玩的,今天这种天气大排档肯定人满为患,被熟人撞到了怎么说啊!”
“那我们自己做吧!”
“我不会,你会吗?”
“我打电话叫老郑来吧?”
“老郑是谁?”
“那天送我们的那个司机。”
“他……”
“放心吧,他以前就是做大排档的,味道肯定正宗。”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才想起来,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们还没吃过一顿饭呢?”
“是啊,生活真可怕,一点小事就把我们搅的晕头转向。本来想的好好的,要和你一起做对幸福的小情侣,把世间的甜蜜滋味都尝遍,现在倒好,为了一间书房都不吃不喝了。”
“就是吗,以后要像曾子学习——吾日三少吾身,不做生活的跟屁虫。”
“我举双手赞成。”
“吃完鸭头,我们上哪玩玩吧,这雪多可爱啊!”
“去绍兴吧?”
“去绍兴!”
“对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再坐坐咸亨酒店!”
“好,就这么定了。”
“你先休息,我去安排!”
“好,我先去和周公相相亲!”
“哈哈……,你个小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