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筒事件之后,韩新满心希望他和静书之间的关系能够“邦交正常化”,像个朋友一样聊聊天,谈谈心。可是静书却没有丝毫改变,她仍每天微笑面对每个人,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她所生活的群体之外,让韩新不由怀疑静书是否真的对他笑过,那抹浅笑是真的富含深意还是她特有的客套。
静书表面上看起来对韩新满不在乎,心中却起了波澜。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听说了不少韩新的故事,并打心眼里对韩新有了一种莫名的钦佩。她心里隐隐地感觉到,如果她这一生会有个朋友的话,那他肯定就是韩新。与一般女孩偏爱模范生不同,静书更喜欢有个性,有主见的人。她总是固执地认为,一个人如果谁看了都喜欢的话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是块像皮泥,与其说是可塑性强倒不如说是一个没有主见的胆小鬼;另一种就是他是一个虚伪到骨子里的人,潜藏着巨大的心计。无利不起早,那么辛辛苦苦地讨好每个人总有不敢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阴暗。
可毕竟静书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会因为这些就轻易地向对方伸出橄榄枝。再说,静书充其量也就只是对韩新有点好感而已。她对韩新的不满一样如江海般滔滔不绝。他觉得韩新长期以来凭借着自己天生的优势以强凌弱,欺负其它同学,对自己的情绪不加控制是很幼稚也是很危险的。虽然现在有所改观,但是到底能改到什么程度都还是个未知数。更让静书感到不放心的是,韩新从小就习惯了野蛮的处事方式,而且在学业上没有任何基础,在武力权威被打破后,他很难找到新的心理支撑点。短期内可以凭借一股好胜之气管住自己,长期来看,如果他不能找到能够树自己自己威信的正确途他径,反弹的可能性极高。退一步说,如果韩新真的从此不再涉足任何打架斗殴事件,成了一个不惹事却也没作为的透明人也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
静书总有些异乎常人的逻辑。她曾在日记中这样写到:人,与其做一棵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在狂风之后炫耀自己的生存能力如何高超,不如做一棵山顶的青松,即使在风暴里折腰,也要留给世间一股英武之气。如果给静书一个选择的机会,她宁可在韩新还是个“黑社会老大”的时候认识他。有脾气,有魄力的韩新更能激起他改造的欲望。当听到有人竟敢向“黑社会老大”扔垃圾筒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有些失望。她当时是多么的希望韩新能奋起反抗,一展往日雄风。说到底,静书讨厌所谓的承诺。因为生活是流转的,承诺是死的,用死的承诺去捆绑流转的生活是不人道,也是不负责任的。就像没有一个大国可以放弃对武力的拥有一样,一个有“黑社会特质”的人也不应该放弃用自己的拳头去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怎么做人的权利。静书不明白,为什么韩新要把自己弄的如此窝囊,还让那些“软壳虫”幻想这是个可以容许他们撒野的世界。
一切狂风暴雨式的变革从来就不会一帆风顺的,当静书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冷漠唤醒韩新对自我的重新认识时,韩新碰到了更致命的挑战——老师。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可一点都没错。韩新是混世魔王的时候,老师们都盼望着他能消停一点就好。如果哪天韩新的投诉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话,老师们可都要吃斋念佛了。然而,当韩新改邪归正之后,他们却打起了韩新的主意。
他们从韩新打架斗殴时的现场指挥和反应中得到灵感,认为韩新智商偏高,而且有出色的组织管理能力。于是各科老师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磨刀霍霍地想要对韩新的大脑进行一翻彻底的整修,让它接受知识的武装,成为一台新的考试战车。
他们先对韩新进行轮番的舆论战,一次次地把韩新请进办公室,不厌其烦地对他宣讲读书的重要性,然后很满足地收下韩新信誓旦旦的承诺,也无外乎是今后一定要努力读书,为校争光之类千年套话。
接下来就是轰轰烈烈的加冕仪式,为了巩固舆论战的成果,各位老师都纷纷给韩新定制了一顶顶华丽至极却又无聊透顶的帽子:从班级协调委员会总干事到语文学课教学相长共进会首席学生代表,名称虽不尽相同,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剥削劳动力。所有这些金光闪闪的职称背后都只有一个事实,韩新被老师们扎扎实实地利用了。
韩新被这突如其来的“宠爱”搞的晕头转向,然而事情远未结束。加冕仪式结束后,为了提升韩新的劳动水平,为老师们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他们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大清洗运动。他们发明了一套从行为习惯到文化知识学习包括应试技巧在内的全方面的素质提升工程。从上厕所时间不得超过三分钟到每天写不少于一千字的反思日记,韩新的每一分钟都被执行了严格的管控。
韩新被一座座大山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想在学校里不能自由,放学后总归可以轻松一下了吧。只是很不巧,韩新能想到的,老师们也想到了,而且家校联合,提前断了他的后路。当韩新累了一天回到家里正想倒在床上舒服的打个盹时,妈妈走过来笑眯眯地又为韩新加了几重“保险”——看一小时的课外书,练一小时毛笔字,听半小时新闻,写一篇读书心得。
韩新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他恨不得马上就放弃,做回曾经那个潇洒的黑社会老大,可是他觉得静书不喜欢那样的他,所以一直咬牙坚持着。他迫切的希望静书像上次那样用一个温暖的微笑解救他,而这个微笑他始终没有等到。那始终没有到来的微笑成了压倒韩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在无尽的忍耐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