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菲城,四季分明,依山建邦,以覆盖皑雪的青云峰为中心,沿其周围千里的广袤地域,生活着数百万的常驻居民。
作为中州第二大城,罗菲城享有九朝古都的名誉,在历史长河中延续了千载,几近战火泯灭,又数次浴火重生。
走在罗菲城中,从千年前的古旧楼阁,到近代的青砖黑瓦,大街小巷,一草一木,城池泥沼,到处都有历史遗留的痕迹。
数百年来风雨路,有着悠远历史的罗菲城,又因地处中兴皇朝中枢,借交通便利的契机,迅速崛起于中原,由一座破落颓倒的古城,变成一座夜景繁华的商业重镇,新的历史自此而始。
夜雨瓢泼,水雾弥朦,强烈的冷风呼啸而过,虽吹不动巍峨的青云峰,却能吹得凡人心底萧寒发凉。
古城的街道上,冷清的有些过了,很少有人在此时出门,但北街口的拐弯处,一家店面不大的小酒馆内,却稀拉坐着一些酒客。
他们多是赶夜路的过客,要上两碟简单小菜,一壶烫好的老酒,三三两两,放肆地嬉笑怒骂着,多是无伤大雅的趣事段子,只待夜雨减小,便可动身离开,去往自己的下一站。
这些人,有到乡野拉山货的商人,有回故乡省亲的归客,也有到其他城市谋生计的,但他们现在的身份却一样,都是小酒馆的客人而已。
靠着微露缝隙的旧窗,百无聊赖地端着一盏浊酒,雀山用颀长的手指托着下巴,眯缝着的眼神瞄着窗外,酒馆内温暖而舒服,外面却寂寞而寒冷,这倒有些像他目前的处境。
瘦弱单薄的身躯,裹在华丽的白锦袍内,皮肤白皙的像个女人,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叔,却长得一副妙龄少女的容颜,所幸是遮挡在了阴影当中,不然这平白无故,就会惹上不少的麻烦。
一饮而尽后,雀山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这人生本就如戏,你只是你自己的戏子,若是演不好,连自己都不愿意看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说是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却很大,大的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每个字,其他客人闻声,都向他投入各色目光,惊讶、嘲讽或者鄙夷,总之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客人脑子有问题。
只是小酒馆的老掌柜,以及那位瘸腿小酒保,却不敢也不会这么想,因为此人精神若有问题,那自己岂非就是天生的痴呆儿?
索性举起小酒坛,雀山仰脖喝了个痛快,仿佛他饮下去,根本不是什么酒,而是一首对人生感叹的悲曲,一点一滴,在演奏着属于他自己的寂寞,无人能懂,包括他自己。
淅淅啦啦,无数水花在屋檐下迸溅着,只有一瞬的盛开,却是比蜉蝣更短的生命,纵使如此,它们依旧在风中欢悦着,在破裂消失之前,将自己开到最绚烂。
“先生,亥时了,该回去了!”门外,一道冷声传来,言简意赅,可谁都能听出,这声音虽冷,却满含恭敬。
作为雀山的贴身奴仆,他是一个长得比木头更木的人,除非是做事,否者就像是一棵没有年轮的老木,任凭青苔长满全身,也懒得动一下身躯,所以认识他的人,都会恭敬地喊他一声:“老木大叔。”
作为主人,没有人比雀山更了解老木,若非是为了他,此人纵使一生所说的言语,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句。
“好,我知道了,就回。”说完这句话,雀山根本没有走的迹象,而是又要了三壶老酒,独坐自饮着,因为他等待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今年若是等不到,十有八九,他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他面上不显,心底却空得发凉,凉到深处就是疼了。
夜雨更加瓢泼,其他酒客见状,知晓今晚是走不了了,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向掌柜要房,只有一两个归乡客,却是极心疼钱财,仍旧在期盼雨势的减缓。
“回吧!”自知是等不到了,雀山像是有些麻木,默然地站起身,抱着一坛老酒,也不结账,就朝门外走去。
老木慌忙撑起雨伞,赶在雨水淋湿雀山衣袍之前,恰到好处地为他的主人,撑起一片干燥的天地。
“唉!”站在门口,雀山却不愿离开,二十一年的等待,又是二十一年的等空,这其中的滋味,实在是煎熬的很。
就在此时,北街口的尽头,却传来孤寂的脚步声,将湿漉漉的石板地面,踩得噼里啪啦直响,似乎他不到达目的地,就不愿停歇似的。
“难道来了?”
雀山一阵激动,只是几秒种后,他有些略感失望,因为来的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却并不是他要等的人。
背负行囊的少年,长相清秀,一身粗布黑袍,针脚憋大,做工粗糙,胸口绣着一朵俗气的大红花,手举一把破油纸伞,身形瘦小,脚步却异常坚毅。
那是一张很消瘦的脸,也泛着病态的黄色,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可是少年那双眼眸,却纯粹的没有杂质,无关是生理的,还是世俗的,很干净。
最让雀山在意的是,这位少年有着不符年龄的气质,十二三岁的面孔,却带着涉世已久的沧桑,他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
“哟,脚下功夫不错!”一向不喜言语的老木,竟开口说话了,因为他看出,这少年在雨中行走多时,衣服上却没有半点泥水,在他这个年纪,罗菲城没有一人能够做到。
而雀山却长叹一声,喃喃道:“不是功夫不错,而是他很爱惜,就像爱惜他的命一样。”
他说的没错,这是少年最好的衣服,还是在来罗菲城之前,村长特意找人给他缝制的,说外面的人都很讲究,穿着破烂要让人笑话的。
在那个小山村,这样好的衣服,连村长本人都穿不起,因为得来不易,所以倍感珍惜。
“贫寒人家的孩子身上,往往有你想不到的奇迹,不是吗?”雀山望了望天,反倒希望这雨赶紧停歇,好让这少年好过一些。
老木静候,不再言语,只是他心里明白,只有同样出生贫寒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感悟,所以先生能悟透,自己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