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女主,梁晓雪,姓梁,名晓雪,生长于长江里下河沿岸的某个村庄。生于斯长于斯,即便已经进入交通工具迅猛前行的21世纪的今天,16岁的她也不曾离开属于她的村庄。
不是梁晓雪不肯离开,她比谁都发了疯的要远离那束缚羁绊她的一尘不变的破旧村子。可是她没有钱出走,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能去哪儿,她也不可以自私的扔下爷爷一个人。
梁晓雪的爸爸梁学富,并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好学求富,反而好逸恶劳、游手好闲,还喜欢赌钱。梁学富把家里赌得一穷二白还不够,他还到处外欠,一年365天里他有300天是在外面躲债不敢回来。
梁晓雪的妈妈李芳,本以为嫁了人、生了孩子,就算平淡一生拼拼凑凑,也可以将就勉强地过完一辈子。可是她却发现老公越来越嗜赌,家里都没有东西可以拿出去换米回来,更别提曾经幻想的相夫教子的美好画面。她要维持生计养女儿,就要自己出去赚钱,可是她什么都不会,她只会做些家务活做些农田里的事。90年代末那会儿,女人找工作,正流行出去外面大城市做保姆,又不要学历知识经验,会做饭会打扫就好,会带孩子就更好了。李芳一咬牙,就跟着其他的小姐妹一起登上北去的绿皮火车。这一走竟是一去不回,一直杳无音讯。
还好,梁晓雪还有个爷爷在身边,她就跟着爷爷从妈妈离开村庄的那天一直到了如今这年纪,长大成亭亭玉立皮肤白皙可见的美丽姑娘。因为爷爷的保护,跟梁学富讨债的人不敢怎样他们爷俩,找不到梁学富的他们只能自认倒霉掉头走人。但是最近这一两年,他们好像不那么怕爷爷了,他们开始跟爷爷顶嘴,甚至当着爷爷的面,抢走爷爷值钱的东西,去抵押梁学富的欠债。可能是他们长大了,也可能是爷爷老了。
16岁的梁晓雪能够勉强念书念到中专,学习护理,已经是爷爷偷偷积攒的最后的钱了。梁晓雪也不是很上心护理学习的事情,她从根本上就害怕那些血啊、骨头肉啊什么的,这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学不下去的。但是爷爷的心愿,不小的一笔学费,爷爷老了终究得她来长大找工作养家的现实,梁晓雪硬着头皮在看那些解剖开来的人体组织的图画。
而正当花季年龄的她的曾经的伙伴们,都在高中那个向往大学象牙塔的小象牙塔里面,学习打扮,学习寻找初恋,最后才学习应付考试的一点点知识和技巧。每当梁晓雪想到她们,梁晓雪就甩甩头发自我安慰“哼,再怎么打扮,还不是我比较漂亮!”
然后她就开始大声的唱“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突然跳到“我等的船还不来/我等的人还不明白/寂寞默默沉默沉入海/未来不再我还在”,又很着急的结尾“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嗯,很跳跃的调,很不会唱歌。
不去学校的时候,梁晓雪就呆在家里,给爷爷整理竹篾和麻线。现在外面的人都喜欢到穷乡僻壤旅什么游,然后随便价钱买点竹编织物印花布什么的回家应付亲戚朋友们。梁爷爷就此发挥了他小时候的专长编些箩筐麻绳偶尔弄一两个小竹蚱蜢,挑到县里小商品一条街上卖。梁晓雪学不来,花季女孩的她也珍惜自己的玉手,只肯帮爷爷稍微整理那些原材料,还必须得带着厚的白手套。
梁晓雪一边把竹篾子筛选摆整齐,一边想到这个时候她的在高中的女朋友们肯定又去图书馆瞄正在埋头苦读的高三学长,一边开始郁郁寡欢的唱起不着调的“伤心太平洋”,一边想起自己在初中一直暗恋的副班长罗达龙。
罗达龙品学兼优,平时又不苟言笑,只专注于数学和做题。听说他的爸妈都是城里一中高中部的老师,爸爸教数学,妈妈教英语,两个人都忙于带高三班级的工作,孩子的学籍又留在老家,他们居然就很放心的让罗达龙一个人住在村里的家和学习。
那会梁晓雪坐在罗达龙后面的位置,她想这个男生好厉害一个人可以住一栋房子,每个月有固定(在梁晓雪看来也是用不完)的零花钱,可以安心的上课考试,等待以后的高中、再以后的外面的大学、再再以后的精彩的人生。
梁晓雪坐在罗达龙的后面,她想罗达龙的爸妈真是好爸妈,给足够的钱和自由,让他自主人生。梁晓雪坐在罗达龙的后面,想他怎么可以成绩那么好,他怎么可以刚才的笑话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怎么可以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蹿的那么高那么快……
梁晓雪坐在罗达龙后面位置的那些时光,她胡思乱想了很多,就是没有想过像他一样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所以,当罗达龙顺理成章中考考到他爸妈所在的一中的时候,梁晓雪只能拿着可怜分数的成绩单去护理中专学习如何处理各种溃烂的伤口。
想到这个分道扬镳的惨痛悲剧画面,梁晓雪就不再往下想了,命中注定初恋就是这个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了吧。
梁晓雪百无聊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怎样是个盼头,她想离开,她不想她的人生只能这样子走法,或许等以后自己找了工作赚了钱就可以逃离这里。但是,她还有爷爷,还有惹事的偶尔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爸爸,如果那些人再来砸爷爷的东西她不去制止去帮爷爷收拾残局,爷爷一个人怎么收拾的来?爷爷的腰越来越不得劲了,坐着编一会儿麻绳再站起来的话,就要晓雪来扶他了。
正在这时,梁学富突然跑回来。他紧紧拽着手里的黑包,看到一脸迷茫的梁晓雪就把她也拽回屋子里面,把门关好。他四处张望,问:“你爷爷呢?”
梁晓雪下意识到她老爸又惹事了,她见惯不怪,熟练地推开他的手,冷冷的看着他:“你还关心爷爷啊。那你就别在外面混了啊,回来一起踏踏实实的编箩筐卖钱啊。爷爷上县城卖箩筐了,你别找了,他没钱给你还债,我更没钱!你去其他地方躲着吧,别让那些家伙找到这里来,别给我们添乱了!”
梁学富找不到他老爸,就想在县城就算了吧。他从手里黑包中拿出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摊开来竟然是红色百元人民币!一叠估计十几二十张的样子。
梁晓雪惊呆了,“爸,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你不会偷钱了吧?!你赌钱就算了,你还偷钱!爸,你还要不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啊?”
梁学富不管女儿的不可思议惊声大呼,他把钱塞给女儿,很郑重认真地命令她:“你拿着这些钱马上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立刻,马上!”
梁晓雪以为她爸疯了,哼了一下,冷冷说:“你疯了吧,要不要我送你去精神医院?这样你也没的赌,没的偷了。我是要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你那些钱是够我和爷爷过一阵子,但是我们的房子还在这里呢。别开玩笑了,你还是拿这些钱去还赌债吧,管你偷来的抢来的呢。”
梁晓雪甩了她爸的手,准备出房门继续整理麻线,又被梁学富给狠狠拽回去了。
“乖女儿,别闹脾气,这次老爸和你说很认真的事情。快,拿几件可以带走的衣服,还有什么好带的值钱的你认为重要的,塞你书包里,带着钱快点走人!离开这里!你可以去找你妈啊,她在BJ市,你去找她吧。”
梁学富一边说着一边把梁晓雪拽到她的床边让她收拾。
梁晓雪感觉不对,这次他捅了多大的篓子,这样兴师动众?“停!爸,你究竟干了什么这次?是不是有人要来砸房子?你就这样让我走了,那爷爷怎么办?……你说啊,你不说问题多严重,我怎么肯走?”
梁学富苦着脸,左思右想,还是说了:“女儿,是爸不好,是爸嗜赌成命,你原谅爸好不好?我昨天夜里刚开始很顺的赢了不少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手背起来一直输,眼看着又都输光了我不甘心,手里又没有筹码但还想继续。那帮龟孙子笑话我一无所有还出来赌钱,我,我气急了脑子一热就说我还有我闺女……”
梁晓雪听到这,脸绿得都要变成史瑞克了,“你,你还是我亲爸吗!?”她用手捶打梁学富的胸膛,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梁学富任凭女儿打骂,“我以为,我手气好可以赢得。我不是有意的,晓雪,爸没有那个意思的。所以现在我赶回来,让他们来找你之前先通知你逃跑。我跟他们说你在学校,估计他们找不到就会来到家里找你了,所以,你快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放心,你爷爷不会有事的,等他们走了我会照顾他的。你快走吧!”
梁晓雪被这突如其来的“赶走”,给搞晕了。她只能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吗?爷爷呢?
她抓了几件衣服放书包里,拿了唯一的全家福照片,一盒任贤齐的卡带,还有梁学富塞给她的1500块钱,就被梁学富哄着赶出了家门。
她不敢回学校,也不敢去县城小商品一条街找爷爷,她四处游荡,不知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