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沁发觉自己同石美玉倒是很相似,无论环境如何变化,他总能找出最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来。整整一个下午,他们不仅休息的非常好,还在岛上到处游逛,当然,依然少不了徐水华的陪同,但她只是稍加引路,并不拒绝他们到处走动。
不过幸亏有徐水华的引路,他们发现这岛上的房屋竟然出奇地一致,而且全是用黑色的砖修葺而成的,连房顶上的瓦片和窗户的围棱也被漆成了黑色。与房子的浑黑鲜明对比的就是那一扇扇血红色的大门,这里的每一间房子大门居然都是鲜艳的红色,红得让人触目惊心,这种建筑格局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
从住所刚刚走出没多远,戚沁就无法确定自己是从哪一间房子里走出来的了。他们所在的地方除了房子之外,便只有一些曲折的小路像错综复杂的枝杈一般将这些房子胡乱隔断开,也有一些低矮的树,被常年肆虐的海风抽打得有些单薄,海是看不见的,虽然近处无山,视线却被这些房舍挡住,只能听见海风呼啸的声音,和海浪拍打沙岸的节奏。
徐翎显然并没有把他们当成阶下囚,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让人送来了石美宏的剑。戚沁心里沉重,对于他而言,这剑拿在手中反而不如没有的好,毕竟他不是石美宏。
戚沁和石美玉直到傍晚时分才见到徐翎。两个人只记得出了住所跟着徐水华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几乎到了房舍的尽头,前面已经是一大片密林,似乎是海岛深处,树林里黑压压的没有光线,大树盘根错节,枝杈纵横交错,已经不再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那种树,除了黑乎乎的绿外,看不见别的东西,几乎连一声鸟啼都没有,石美玉觉得自己开始讨厌起这个地方。
沿着树林边才走几步徐水华就站住了。在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地洞。这个洞出现得很突兀,洞口不小,平白无故地开裂在地平面,与地面齐平,怎么看都叫人感觉不舒服。洞的四周竟连一点标志都没有,戚沁甚至怀疑如果没有徐水华的带路自己很可能会突然掉进洞去。
一条长长的台阶从洞口处一直延伸进洞的里面,受光线限制,里面的情况看不太真切,虽然台阶两旁的石壁上都有烛火,但整个洞还是显得非常诡异。徐水华不走了,看着他们道:“家父就在里面恭候二位,没有他的吩咐,我不能进去,只能送二位到这里,失陪了。”
石美玉看了戚沁一眼,有些犹豫。戚沁则打定了主意,既然来了,就必须下去,于是他走在前面,率先下了台阶。这不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相信徐翎大费周折将他们带上岛并不是想耍他们玩儿。
两壁上虚弱的灯光根本照不透脚下的台阶,这段路走得让人倍感辛苦,好在走到了台阶的尽头处,整个空间豁然开朗了起来,只可惜除了空阔,也并无新奇之处。
石室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也是石头做的,厚重却不古朴,一看到这张桌子戚沁就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在梦中所见的那张巨大的餐桌来了,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张桌子,却分明与他梦中所见的一摸一样,如果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吃一顿丰富的宴席,应该也算是人生一大奇事了吧。
只可惜眼前的这张桌子虽大,桌上却是空的,并无一物。当然,徐翎也并不是请他们来吃饭的。他此时就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笑着打量他们。石美玉虽然已经记不清楚他的样子了,却还记得他那双眼睛。十多年前,他没有蓄胡须,一张脸还算白净,如今的他却已经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了,一张脸多了几分棱角,显得更加剽悍,刚毅。在他的两鬓,岁月爬上了霜色,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徐翎,这个长相还是非常符合石美玉对绿林好汉所做出的想象的。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将头转向一边去了,很显然,她对他并无好感。
徐翎却很兴奋地直接跟她打招呼:“干女儿,不认得我了吗?”
石美玉急了,瞪着他道:“谁是你干女儿?也不怕风大煽了你的舌头,臭海盗。”
徐翎哈哈大笑,石美玉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开心,“这里没风,我不怕。”
石美玉厌恶地瞪着他道:“我们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你抓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徐翎收起笑声,道:“你不承认是我干女儿也好,算是旧相识好了,我这次是特意来请你们兄妹叙旧而已。”
戚沁看着徐翎道:“徐岛主有话请直言。”
徐翎也在打量着他,看了半晌才道:“好一个冷君子。十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果然是一表人材。”
石美玉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要说你就说,不说我就走,本小姐可没空陪你。”
徐翎见她真要走,呵呵一笑道:“石大小姐稍安毋躁,你身在我家,还能走到哪去?四下茫茫,出海无路,纵然有船,我也舍不得你以身犯险。”
石美玉只能站住了,徐翎说的没错,她的确无处可走。
徐翎见她安定下来,道:“二位觉得我这岛上环境如何啊?”
石美玉懒得搭言,戚沁也不方便冒然开口。
徐翎自问自答:“这岛上的房子也好,石室也好,都是拜你们的父亲石谨十年前血洗海外岛所赐,黑色的房子是被他烧毁的象征,红色的大门代表无辜岛民的鲜血,至于这间石屋,是当日所有幸存者的避难之所,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所以我请你们上岛来,算不算是叙旧呢?”
石美玉冷冷地看着他,道:“人作孽,不可活,你多行不义,必然自作自受,纵有无辜岛民伤亡,也都是被你连累,对不起他们的人是你。”
徐翎闻言愤然站起,戚沁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住了石美玉,但徐翎只是站了起来,并没有什么举动。他平静了一会儿,将怒火压了下去,继续看着石美玉。“你说的对,多行不义必自毖,老天爷几次留下我的命来就是让我等着看石谨的现报,如果我是恶人,那他就连人字都不配。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凡事都是有报应的。”
“你住口!”石美玉恨不得想冲上前去撕裂了他,戚沁怕她反而因此受伤,用手臂牢牢地将她揽住。
“石将军还是把面具揭下来吧。”徐翎转换了话题,看得出他并不感到惊讶。
戚沁坦言:“徐岛主想必早就发现我并非石美宏了。”
事已至此,真正的石美宏已然和冰儿出岛,他指不指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石美玉还是一脸怒色,徐翎看了她一眼道:“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跟你旁边的人多学学。”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二人先坐先来,“听我说个故事吧。”话虽然是在对他们说,语气却像是自言自语。
石美玉根本就不想再搭理徐翎,但她即使不想听也无法阻止徐翎开口,她只能厌恶地将身子转开,用后背对着他。
徐翎像变戏法似的从桌面的夹层里取出一轴画卷来,他将画在桌上展开,赫然就是他们在船上看见过的那幅余凤萍的画像。戚沁也知道了画上的女人就是石美玉的母亲,他皱了皱眉头,道:“这副画像怎么又到了这里?”
石美玉心里好奇,忍不住转回身来。再次看到那副画像,她又激动了起来,如果不过不是那副画,也断然不会将他们引上岛来。“你拿着我娘的画到处招摇到底想要干什么?”看到母亲的画像拿在贼人手中,她突然觉得很委屈,鼻子里一酸,眼泪在眼圈里打起了转。
徐翎默默地看着她,眼神里竟突然多了几分柔和,他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副画看,仿佛画中人此刻就在眼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