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突然想到了当初模仿混沌青莲的能量巡行路线所修炼出的那种生气,凝神内视,丹田之中的莲花虚丹依然在平稳地转动着,莲瓣舒展,花蕊中吐出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生机勃发。
易宁将手掌覆在倪走八头顶百会穴上,如调动内力一般调用丹田中的生气,结果却是毫无效果,那生气似乎只是存在于丹田之中,却不受易宁的控制。易宁很是意外,心中焦急,若是再不快些,一时三刻,倪走八绝对是有死无生,神仙难救。
易宁心念转动,这生气是自莲花虚丹中而生,那么这莲花虚丹是否也会带有这种生之气?莲花虚丹是自己内力所凝聚的,自己可以控制,这也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再一次沉心运功,内力沿莲华谱功法巡行一个周天,将自身状态稍加调整,而后突然震荡丹田中的虚丹,一片虚丹上的莲瓣脱落而下,易宁控制着这一片莲瓣沿手臂经脉走行至掌心劳宫穴,随着一路运行,莲瓣不停地分解破碎,到达掌心时,已然是十不存一,易宁连忙控制着掌心的内气向倪走八体内渡去。
真气入体,立即见效!
这种蕴含着生气的真气一到倪走八体内,其破碎的经脉立即开始缓缓愈合。易宁一见欣喜不洗,再一次震荡莲花虚丹,继续向倪走八体内输送自己体内特殊的真气。
半个时辰过后,易宁终于将倪走八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再次凝神内视的时候,易宁震惊地发现,自己丹田内的莲花虚丹竟生生缩小了大半,几乎虚不可见,刚刚由气丹结成虚丹时都不会有这等虚弱。心下凛然,这救人之法竟是以损耗自己功力为代价的,虽然药到病除,但却是几乎将自己生生打落一个境界!以后却是一定要慎重才好。
再次探查时,倪走八体内经脉已是恢复的七七八八,破碎的内脏也已经修复,体内的淤血只等着他醒来以后,自行运功即可排除。
易宁救回倪走八,心中开始对今后的去向做着打算。
从羽花山上下来,到今天也仅仅是五天时间,但这五天时间里接触到的人和事无一不对易宁的世界观产生强烈的冲击。原本在羽花山中与世隔绝,整个世界就是师傅、九位师兄师姐在内门,几位师兄收的徒弟,自己的师侄在外门。门派内并没有什么恶性的竞争,大家都是心性纯真,九师姐曾言,此处乃是世外桃源,远离人世尘嚣,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生死忧患。但自己入金沙城仅仅几天时间,却已经历经两次杀身之患,虽然都有前辈相助,有惊无险,却让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太过失望。如果自己依然是如此心性,如此为人处世,恐怕未来的险境只会更多。如今,自己只好去适应,去学习这种人世间的斗争。
易宁想到这,满心的无奈,眼中虽有失落却也渐渐坚定。
随后,趁着倪走八还没有醒来,易宁气沉丹田,凝神内视。自己体内的能量,自己居然无法调动,这是易宁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上次自混沌青莲身上所获得的那种被自己称为“混沌青莲道图”的内力流动的路线一直给易宁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看起来与自己所修炼的莲华谱很相似,却修炼出了一种不受自己控制的生气。说是相像,倒不如说莲华谱比混沌青莲道图要简陋太多太多,混沌青莲道图那一种随时变化的内力巡行方式给了易宁极大的震撼!直到现在,易宁依旧没能勾勒出完整的混沌青莲道图,以现在自己的功力,仅仅能完成大约三成的道图,如果强行加大内力的输送量而突破,产生的沉重生气就会把全身经脉炸碎,虽然普通的内伤和外伤几乎都可以用生气迅速治愈,但这种由生气造成的伤势却可以说是无药可治!所以只能随着自己莲华谱的修炼,经脉愈加坚韧,能承受的生气越来越多,才能有所进境。
但随着两种内力的共同修炼,易宁却隐隐有着一种不安,但这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呃……咳咳……”
倪走八终于醒转过来,咳出一地的黑血,双目无神地望着绿树蓝天,脸上都是平静。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倪走八猛地哆嗦了一下,好像神魂一下回来了,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身体,喃喃地自言自语,
“我,我,我不是……我不是死了?没死?死了?没死?”
易宁思索被打断,轻轻咳了一声,说道:
“倪走八,你确实没死。我求那位前辈手下留情,救了你。”
倪走八看向易宁,短暂的迷茫过后,眼中便充满了浓浓的怀疑与戒备之色,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与回忆着什么。片刻过后,倪走八睁开眼睛,无比平静地说道:
“小子,你要什么,直说吧。”
易宁一愣,摇摇头,
“救你只是一时心软罢了,没想跟你要什么。”
倪走八闭上眼,长出一口气,有些落寞,
“我倪走八混迹江湖多年,这种事见得多了。平日偷来抢来是我凭本事吃饭,江湖恩情,还是少提得好。说吧,让我把命还给你也行。
易宁笑笑,心中却都是苦涩,并非是对这个刚刚还要杀掉自己的人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对江湖人的生活中的艰辛觉得悲哀,说道,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倪走八背靠着一颗大树,慢慢盘膝坐好,惜字如金,
“昆玉城。”
易宁心中思量,金沙城此间事情已是结束了,下山前师傅留给自己的书信中并没提及让自己到哪里去,借这个机会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也好。
“我与你同去昆玉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倪走八不再说话,默默运功疗伤。
盏茶时间过后,倪走八吐出一口淤血,站立起身,看了易宁一眼,而后辨认方向,展开轻功行去。易宁也同样收功起身,跟随而去。
很快,天黑了下来。二人都是先天之境的修为,目力超人,夜间赶路也并没有什么阻碍,只是到达昆玉城之时,已然是接近午夜,城门早已关闭。倪走八并没有走向城门,而是带着易宁向城外一个小山头行去,饶了几个弯,一片枯枝杂草之中,现出一个矮小的洞口。
“倪走八,你这是?”
“不想在城外过夜就跟着来。”
二人钻进山洞。洞内又湿又冷,曲曲折折,却很是干净。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两里,前方有微弱的亮光出现。
走出山洞,易宁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昆玉城中,刚刚的出口,原来是一间民居的地窖。屋中家具很是简陋,一张土炕,铺着薄薄一层稻草,一张破旧的木桌,一把木椅。
“已经进城了。这是我所用的密道,你是这十年来第二个走过的人。”
易宁点头,
“你疗伤吧。”
易宁推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话顺着门缝飘进屋中,
“江湖难行,后会无期。”
倪走八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似乎看到了易宁离去的背影,而后默默上床盘膝而坐,运功调理内伤。
易宁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投宿,虽然是接近半夜,昆玉城内的主要街道上仍是灯火通明,街道两旁三三两两的食客喝酒聊天。躺在房间里,易宁运起莲华谱,心念之风展开,感知到的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人群聚居处应有的生活气息,没有危险的气息。随即,易宁一边运转莲华谱,积累功力,一边分出一部分精神,倾听着楼下食客们聊天的内容。
“那美凤楼里的小翠和青青都是我的相好,可还吵着让我给她们赎身呢。”
“切切,别瞎说了,你长那模样,小娘皮能看上你就怪了。”
“哎,兄弟你这话说的!走,咱这就去,哥哥让你看看你嫂子!”
“行了行了,老哥哥,你喝多了……”
易宁心中抑郁少解,看来这昆玉城还很太平,不愧是有“西南之都”之称的夜国第二大城镇,从人们聊天的口气中听不出丝毫的忧愁,想来这生活的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听着听着,易宁耳朵竖了起来,听到了一则重要的消息。
“魏先生,您今天还顺利吗?”
“唉,别提了,我行医五十载,却是没见过这么歹毒的毒药。”
“呦,先生先生,给我们讲讲啊,让大伙开开眼界!”
“唉,董老先生这身体恐怕是不行了,这毒药太过凶猛,竟然能让人经脉僵硬,而且寸寸断裂,这种伤势若是没有极珍贵的天才地宝以药力冲散毒性,恐怕神仙也没有办法施救。
“董家家大业大,咱们嘴里的天才地宝,人家家里说不定有的是呢。”
“呵呵,若是一般的天才地宝或许如此,不过要解此毒,所需要的可不是昆玉城这种地方能找到的那种低级品。这个等级的天才地宝,见一见都是三生有幸,国库里都未必会有啊。”
“魏老先生可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若是老夫没猜错,这九成是断魂山鬼医仙言旭那个老家伙的手笔,断脉锁魂散!”
听到这,易宁心中“咯噔”一声,断脉锁魂的滋味自己可是尝试过,当时自己被百花门花老先生以神术救治,将毒从身上驱散出去。自己体内修出的生气可以说是一种灵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驱散这种毒。自己从山上下来,所带银两终究有限,若是想长时间在这人间生存下去,生存技能是不可或缺的,不论如何也要找个金钱的来源才是,以自己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倪走八都能救治回来的本事,行医治病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虽说这治病是以耗费自己功力为代价,不过自己勤加修炼,却也无碍。
不过这董家长老中的毒若也是断脉锁魂,是谁下的毒呢?之前听倪走八所说,这毒并不是满天下流通的大路货,而是鬼医仙言旭的私密之物,那么这下毒的人难道是鬼医仙不成?自己明日先去探探口风,再决定出不出手才好,免得莫名其妙遇上麻烦。
“现在董家还在满天下的找能救命的人呢,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啊?魏老医仙也要来昆玉城?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易宁心中一动,还真是想吃冰下雹子,这董家寻找医师,可说是给了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如果自己体内的生气侥幸能够治愈这毒伤,自然是一切顺利,若是不能治愈,却也不会有害处才是。另者,莫非这位魏老医仙,是天下四大医仙之一,百草门主魏农?如果这次能有幸见到,倒也算是可与人一说的经历了。
心中有了定计,易宁收功睡去。
第二日一早,易宁起床,推开窗向外望去。昆玉城比起那金沙城的确是大了不少,如果说金沙城是一座边境雄城,那么这昆玉城就可称得上是一方中心了。昆玉城约呈方形,东西延伸几十里,如同一方大印印在平原之上。城西为诸多峰峦,三条水系由山中而出,由城中穿出,向东奔行,而后汇成红水一脉。红日初升,城中几座高楼投下长长的阴影,主街旁早市开张,街上人头涌从,热闹非凡。城中城主府气势雄伟,在阳光照射下,石墙斑驳,琉璃瓦熠熠生辉,恍然间竟有震慑一方的气势涌动。
易宁出了门,在大堂之中草草用过早饭,沿路打听,直奔董家大院。
院门口两位家丁垂手而立,彬彬有礼,门旁的矮墙上贴着一篇告示,写着董家长老毒伤云云。读过告示,易宁思考片刻,先去了一趟城中的裁缝铺,买了件粗布长袍。虽说是粗布所制,但手工却很精致,看上去干净朴素,很符合易宁心中医者的形象。而后沐浴更衣,在腰间悬上一块玉佩,整个人看上去俨然成了一位年轻的医者。收拾妥当,又思忖再三,把可能遇上的情况都预想了一番,才施施然又到了董府门口。
两位家丁上下打量了一下易宁,心说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敢冒冒失失堵在董府门口,也不说来意。看穿着并非富贵人家的绫罗绸缎,却也不是穷人家做工粗陋的衣装,若是上门看病的医生,怎么也没个学徒跟着或是医药箱子?终究没有冒失,上前作揖:
“敢问这位小先生,来我董府有何事?”
易宁点头,面带笑容,不急不徐地道,
“正是,听闻贵府长老毒伤难医,老夫来看看。”
家丁一愣。老夫?这个称呼可是奇怪,面前这个十六七的年轻人自称老夫,莫不是来耍我们玩的吧?火气起来,刚要出言喝骂,却被另一位家丁急忙拉住。两人窃窃私语。
“别急别急,我听说有神医驻颜有术,七八十岁看上去也像十五六一样,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自找麻烦。”
“你看看这小子,身边连个童子都没有,要真是神医哪有这样的?”
“万一要是怎么办,上头现在抓颗野草都当人参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你赶紧进去通报,我在这陪着。”
先前那位说话的家丁不情不愿地告了个罪,进院中通报去了。另一位满面堆笑,口称前辈,
“前辈勿怪,那小子眼力不济,请您来院内等候。”
说着,将易宁毕恭毕敬请至一间偏厅待茶,找来丫鬟在旁添茶倒水,端来果盘。易宁坐在座上,也不说话,也不动茶水瓜果,闭目养神,一副高人的姿态。
家丁眼看差不多,告罪要回门口看守,刚走出偏厅,身背后易宁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老夫今日心情好,给你那不开眼的兄弟说,老夫身体还行,不用徒儿随身服侍。”
家丁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骨冲上后脑,头上冷汗涔涔,强挤出笑容,回头称是,而后连忙离开,心中暗骂一同当值的另一位,好模好样的非去招惹这位大爷,说不中听的话,等下见了非抽他不可。
不多时,脚步声音传来,一个龙行虎步、气势沉稳,另一个脚步细碎虚浮、似乎有些踉跄。门口现出两人,一个正是那去通报的家丁,气喘吁吁,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另一位面容粗犷,体型壮硕,如同一头蛮牛,比家丁高出一个头还多,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家丁后背,差点把家丁拍了个跟头。
“我说小三子,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子?”
家丁被拍的呲牙咧嘴,脸上堆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正是,三爷明鉴。”
董三爷粗眉一挑,瞪着大眼把易宁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眉毛拧到一起,大声问道,
“你就是来给我家长老看病的的医生?怎么看你就是个小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