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练,树影婆娑,四处是蝈蝈的鸣叫和无数青蛙的呱呱声,吵闹的灯光与河岸两边女闾(妓院)的靡靡之音正大光明的走到一起,密谋抢劫了黑夜的寂静。
黑夜,黑色的夜,黑如墨的夜,像是黑猫的皮毛,在隐隐透着幽光。
弄玉努力回想着回去的路,脑子却还是浆糊一团,早上出来太兴奋,又因为后面有根树干,所以就没去注意路,现在在街上兜兜转转,左拐右走才发现行人是越来越少,暮色越重,而那个红檐恢弘的“飞羽山庄”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懊恼的抬脚踢飞一块石子,一跺脚,飞上屋檐,准备来个登高望远。飞羽山庄府高面大,站在高处应该可以看到,她心里想道。
她稳住身子,抬眼看,却仿佛见到海,开满花的海,开满星星的海,这一簇,那三两盏。每家都点着灯,农妇抱着孩子等着荷锄而归的丈夫,一家老小围在一起点灯吃着热汤谈着五味人生,书生在挑灯苦读……每个人似乎都在为什么而努力和期待着,可是……弄玉低下头看着鞋面,自己明天也还是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吧,人生单薄的连希冀都成了希冀,哪里才是回家的路。
“叮铃铃,叮铃铃……”风铃被风扯痛了。
弄玉猛的抬起头,似乎想到什么,朝着声源飞奔去。她有种感觉,这个声音她有从心往血里漫的熟悉。
弄玉一个旋转落地,来到挂着风铃的地方。
只见一棵粗壮的常青树上一支用红绳拴着的小风铃摇摇晃晃,叮叮当当。这树模样长的奇特,不似一般的树的形态,而且早就枯死,只是它的一支杆直指苍穹,隐隐吐着青绿
似是不平,又像不服命运似的,倔强的矗立在那,站成坚强的形状。
弄玉盯着那倒“八”字的树干上的一条褪了色的绸带,飞身上去,摸在手上,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小小的的她躺在树杈上,浓密的树叶把阳光裁成星星的模样,她看着阳光在树叶上跳舞,眯着眼,舒服的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夜色也像现在这样,她一动,准备起身回去。却看见他立在树下,把一个系着红绳的风铃挂在树丫上,然后又静静的站在那里,站成了一颗树,宰予变成了一棵树,一棵在冷风里孤单的树。她看不明白他的悲伤,却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在树下,她在树上,他看着莫名的地方,她却看着他。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他母亲的去世的日子,那个他一提起就如春风般笑的似莲的女子,后来的后来,她发现他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到那棵树下,然后她就藏进树里,静静看他。
弄玉痴痴的想,“呲”的一声瓷器破碎的刺啦声猛的把她惊醒,她四处环顾,什么也没发现,估计是野猫野狗打翻了乞丐的饭碗。这一激灵,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想起以前的一些事,那么过会她会不会一下子就想起以前呢,然后刺溜一下就找到回家的路呢,她一拍大腿,飞下树,又顺着街道兜兜转转,左拐右走,还时不时的猫着腰,低着头嗅着味道,压根把自己当二郎神他家看门的了,以为自己会千里追踪呢。
弄玉闻得正欢快呢,一路溜溜达达的,东嗅西闻的,反正也找不回去,不如自娱自乐,欢欢乐乐,说不定自己闻着闻着就找到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病的原因,她的鼻子很灵,她可以闻见每个人身上微弱的气味,比如今天那个跋扈女人身上混着早上摘的凤仙花和牡丹花的胭脂味,小孩身上的微微的奶气,那个男人身上的薄荷草味……还有她想想,宰予身上的混着松子的墨汁味。她靠着味道努力记住她想记住的人。
弄玉乐哈哈的皱着鼻子猛嗅,突然闻到一股茅厕里的味道,她捂着鼻子,往后弹跳开,“谁啊,大晚上的跑出来上厕所啊!”一抬头,才发现一团大大的黑影盖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