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初以来,朝廷一直都执行“重农抑商”的经济政策,商贾社会地位极低,商人即便有万贯家财,也被官员贵族看不起。而大商贾过着极尽奢华生活的同时,便追求较高的地位,商人子弟不得进入仕途这一准则慢慢被打破。
到了新朝,王莽为抑制商人对百姓的过度盘剥,控制物价,便推行五均六筦政策。而五均的前提是朝廷必须掌握相当数量的商品和货币,并且有强有力的管理手段。可惜的是这两方面的条件他都没有,只能依靠富商大贾来推行,这就给不是地主阶级的大商人许多机会。
范哲自幼聪颖,十多岁就被送到太学,幼子也不负其所望。在长安很快声名鹊起,深得太学博士的喜爱。可惜没过几年,他便厌倦了枯燥的五经讲义退学归家。
商贾出身的范宏非常想提高范家的地位,苦心经营土地,让子孙可以有入仕的机会。但他后来渐渐不看好目前的朝廷,也熄了自家和幼子入仕的念头,转而将归家的小儿子带在身边培养,以便日后辅助兄长经营范家产业。
范哲的经商天赋很快被其父发掘出来,独立经营几家产业也都大获成功。二十三年人生的一帆风顺也养成了他骄横、自命不凡的性格。他对父亲所说自己远不如李云很不服气,至于将貌美如花的妹妹嫁给那小子,更让他不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都不要想!”范哲参加完李府寿宴后,心中暗骂。
他知道父亲不会听从自己的劝告,也知道这事情不能乱来。
很快一个“借刀杀人”阻止联姻的妙计便浮上心头。唤来心腹亲随,吩咐道:“你去悦宾楼找个小厮,就说范府小姐将要许配给李云!记着,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本少爷派去的!只告诉对方许配的对象是‘李云’就行!具体如何做不用本少爷教你吧?”
亲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知道家主曾严令此事不能外泄的,可眼下二少爷如此交代,又不得不听从,忙低头恭声道:“是,小人明白,这就去办!”
“慢着!办完此事,你去城南庄子呆两个月再回来。”范哲叫住刚要离去的心腹道。
附近几县内,仰慕妹妹的官宦豪族子弟犹如过江之鲫,当他们得到这消息,那可就有好戏看啦!范哲阴阴一笑。
第三天,王飞彦正在悦宾楼吃饭,酒保斟完酒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范家小姐要嫁给李云啦!骤闻此言,顿时饭也吃不下去了。
附近的人都知他痴迷貌美的范家小姐,王飞彦家境只是富裕而已,也有自知之明,能做范家女婿的希望并不大。自己娶不到别人也休想!他才不管这孙云李云是哪个,反正要将这事给搅黄。
一传十十传百,县内官宦豪门子弟皆知道这消息,不知道李云是何人的也打听出来,这可就不得了了。在他们心中,那李云只是走了狗屎运,攀上李府这棵大树,在钟武做你的土少爷没人管,现在尽然敢染指咱西阳的明珠!顿时群情激奋,纷纷嚷着要给那不知所谓的李云好看。
他们中也有头脑清晰的子弟,曾去过李老大人的寿宴。李云虽然不怎样,但李府并不好惹,于是,顺理成章之下,就想着联合鄳县、轪县同道共同对付李云的主意。
这时,有人提出:是不是先去范府确认下此消息的真实性?众人面面相觑,对啊,可别被假消息糊弄了。
很快,与范哲相熟的一名豪族子弟带回一个消息:李云即将前来西阳!众人闻后,顿时相信自己的梦中情人确实要嫁给那李云,要不这还得了?!
没过几天,三县有名有姓的官宦豪族子弟很快结成同盟,打着“诛淫贼,护明珠”的口号,定下计策等待李云自投罗网。钟武他们是不敢去的,那是人家的地盘,自家前去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包子和人都不回来了么!
范哲见事情按着自己设计的方向发展,自得不已。万事俱备,就等李云前来西阳了,这次看他如何灰头土脸的滚回去!范哲一想起李云就恨得牙痒痒,这股恨意很莫名。
卯时正,李云准时醒来,在山谷中跟少年们一起训练完,又去马厩和那匹汗血马驹亲近了会。
李通将这才一岁的小马驹交给李云时交代过,血统纯正的大宛马很难得,要时常与它亲近,日后才容易驾驭。所以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帮马驹刷刷毛,牵到野外去让它自行折腾。可能是还太小,这匹黑色汗血马除了凶点,其它地方与普通的马驹并无二致。
嘱托马夫要认真照料后,才带着邱雍佑一行十二人出发。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跟义父说一声。”李云让众人停下等候。
李通听义子说完,沉声道:“这一路到西阳县,将近两百里路程,官道未必安全,你可要小心些。”
李云刚想说话就被义父打断,只听道:“对你来说这并不是很危险,为父是担心那范家会联合其他家族耍什么阴谋诡计。真是如此的话,你这就是自己送上门啊”
“义父,放心吧,或明或暗孩儿都不惧他们!”李云眉梢微挑。
李通闻言大笑,道:“那你去吧,记得义父会站在你身后!”
其实李云心中并不如他说的那么自信,也曾想多带些人以策安全。可他有游徼身份,并不能明目张胆地带领过多士卒跨越三县。
这不像上次剿匪,只是在紧靠钟武县的鄳县边境动兵,且有充足的理由,并不怕有心人举报。朝廷明令:凡兴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军符。
之所以坚持此行,试探那些豪族的反应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就像是对他们说:你看,我都不在老巢了,只穿条内裤跑到你面前,有什么招赶紧使出来吧!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静列在村头,惊疑不定的村民很快认出从李府奔出的李云,热情地向他问候。
新式犁具节约百姓近半的人力牲力,利于深耕细作,而李云为了推广曲辕犁也不遗余力,向县内农民免费提供,并让他们宣传到周边郡县。在他看来这是造福万千百姓的好事,就应当如此,也没想过要靠这犁具赚钱。
殊不知这一举动,将他在钟武县百姓中的声望推到了极高的地步。而年前收留大量难民的善举,更被广泛宣扬。
李云略显狼狈地奔出金家店乡后才稍稍松了口气,百姓的热情让他很开心,但架不住一路二十几里都这样。
揉了揉有些酸的脸颊,对众人道:“咱们走僻静点的路,天黑前要赶到鄳县县城。”
邓清骑在马上,神采飞扬地道:“少爷,这样走挺好啊,我觉得这两个时辰好像长高了不少!”
前一句众人听到后还一脸同意的摸样,后一句一出口,顿时捧腹大笑。
傅迈咧着嘴骂道:“屁!邓矬子你也就这样了!”
个子总不长是邓清的心病,他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能长高些。听傅迈如此说,脸色一垮,道:“你是不是成心的?下来!咱们练练?”
李云哭笑不得,制止两人对掐,道:“别闹了,赶路要紧!”
直到申时众人才赶到鄳县县城,见守卫紧张戒备的样子,李云下马走近,出示游徼腰牌后方得以进城。
在鄳县城内走了一会,李云便感觉与钟武县城有些不同。不时能看到街道两边角落里跪坐着脸色蜡黄的难民,而会给予钱粮的过往行人寥寥无几。
任俭是名孤儿,也曾如此乞讨过一段时间,知晓其中辛酸,对李云说道:“少爷,您看……能不能帮下他们?”
傅迈等人都有这般经历,连声附和。
李云盘算一下李府所剩的银钱,心中叹了口气,道:“授人以鱼,三餐之需;授之以渔,终生之用!待返回时再说吧。”
众人似懂非懂,不过知道少爷会出手相助。
李云并非是烂好人,在这即将大乱的世道,乱做好人会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救十人百人,远不如救万民。在不损己的前提下,利人之事当然做得越多越好,而且这个己并不止他一个人。所以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因为他是在走钢丝,一着不慎跟随他的人都会掉下悬崖。
李府的银钱暂时还可以支撑得起,实在不行就将今年所产的茶叶先直接卖出去,反正茶楼的事情没有眉目。而豫毛峰属于绿茶,保质期只有一年。他更多考虑的是修建水库所需人手,再收留一些无处卖身为奴的难民也算一举两得。
李云带着众人寻到驿馆,将人马安顿好,又给张全去封信简要说明。
早晨,李云等人仍然准时醒来,在院中稍稍活动半个时辰后,李云道:“今天不赶路,上午咱们在城内逛逛。”
严松反应很快,道:“少爷,您想试探一下鄳县丁家的反应?”
“正是!”李云赞许地笑了笑。
说话间,只听见驿馆外传来一声大喊:“李云呢?叫那淫贼给本少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