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身前是,身后也是。
这,是过了多久?凌羽抬起头茫然四顾,映入眼帘的是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尽头的无边黑暗。这黑暗似是有一种诡异的魔力,渗入肌肤,透入骨髓,直刺灵魂的最深处。仿佛已经将凌羽同化一般,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觉自己不过也是这黑暗中的一颗小小的因子。无所谓何处而来,亦无所谓将往何处,就这样飘飘荡荡的在这不着边际的暗黑世界里游离,游离,直至湮灭。这,是一种玄妙的境界,无法言明却又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
凌羽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抑或是心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早已开始悄然悸动,只是他现在才突然察觉而已。这心慌并非是因害怕什么机关埋伏,恰恰相反,是因为四周太过沉寂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算什么闯关?好歹给点动静啊!哪怕来点突然袭击也好啊!反正只要打破这片该死的寂静便可,最好再来点光,哪怕只能照亮寸许空间的一缕光,好让他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脱离热热闹闹的现世,好让这永无止尽的暗夜好熬一些……
触手可及的地方仍然是那片冰冷光滑的石壁,一如先前。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直达心底,让得凌羽感到连灵魂都是忍不住一颤。这里的温度似乎不知不觉间降低了不少呢,低的甚至连凌羽仅剩的感官都是有些迟钝了。
在这片黑暗中,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事物,也就无从感受时间的流逝。也不知是仅仅过了一刹,还是历尽了永恒,反正凌羽感觉似是煎熬了一辈子般那样漫长。
原来这世上最恶毒的并非是利箭穿身,挫骨扬灰,而是这种无声无息却又无时无刻不悄然浸渗灵魂、毁人心志的暗,暗到世事荒芜,暗到万物俱湮,暗到人开始恐惧,开始迷茫,开始麻木,开始不复存在……
黑暗,黑暗,四处都是足以让人发疯、窒息的黑暗,而承受这一切的仅有凌羽一人。没有经历过那种永寂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的人是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的。一开始进来时,凌羽只是小心的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虽说有些紧张,却还不至于感到煎熬;然而接下来的路却是顺风顺水,毫无异状,凌羽紧绷的神经也是缓缓松弛下来;跟着凌羽渐渐觉得有些孤独,有些莫名的心慌;最后便没有什么感觉了,甚至渐趋麻木的感官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躯壳身在何方,难道自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这只是一段模糊意识自编自演的梦境?凌羽就是这样困惑着,迷茫着,同时又靠着那不甚清晰的潜意识向着黑暗的尽头而去,抑或是这黑暗根本就没有尽头,只有湮灭等在远处,而后他会像一颗脆弱的泡沫般悄无声息的破裂,而后湮灭,而后永归这深沉的黑暗之中……
走着,走着,机械的走着,没有尽头,只剩未知……
也不知过去多久,精神已经开始有些恍惚的凌羽也懒得再纠结这个问题。忽然,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一团光的影子,凌羽当即就是一怔,四处飘荡的意识似乎瞬间归体,凝神仔细瞧去,不错,是光!久违的光!凌羽委顿的神情几乎立刻被狂喜所替代,思维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这是炼心殿!他在闯关!前面便是尽头!那,还等什么!
凌羽感到浑身上下重新被力量所充盈,迈开有些僵硬的步伐,向那光亮处大步而去,有力的步履声回荡在这片空间,冲散了这亘古的沉寂……
终于,光明已近在眼前!凌羽望着眼前现出的这扇散着迷离的光的大门,如沙漠中久行的路人突见绿洲般嘶吼出声,其带些沙哑的嗓音远远在这长长的甬道中传开,回荡,回荡,久久不曾消散……
很久,很久,凌羽方才平复下起伏的胸腔。眼前这扇门除了散着光外与入口处的青铜大门一般无二,一样的铜锈,一样的沧桑。门额处亦是刻着那种古字体,不过却是六个,凌羽辨认半晌,方才轻念出声:“阴风厉,毁其身……”
看这样子,门后便是第一关了吧。凌羽手脚并用又是费了一番工夫方才把门打开一条缝隙,让凌羽有些诧异的是,从门缝里望去,里面竟是也有淡淡的光。
凌羽心有余悸的回首向那无尽的黑暗看了一眼,而后转身缓缓踏入……
里面同样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甬道,甬道的石壁上镌刻着繁复玄奥的纹路,线条相交间则嵌着一颗颗石头样的东西,石头散着微弱的光,柔美而迷离。置身于下,宛如站在一条星空通道的起点,那尽头便是浩瀚无边的苍茫天宇。看这样子,似是一个大阵。
凌羽望着眼前的一切,心情也是有些好了起来,至少不用再受那黑暗的煎熬了。不过,这甬道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吧,还是小心为上。
凌羽想罢便不再迟疑,慢慢挪着步子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缓缓向前推进。就这样走了大约有五六丈远,甬道之内却无半点异动,然而还未等凌羽细想缘由,石壁上嵌着的光石忽然“呜”的一声射出一丝乌黑的气流,乌黑气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凌羽臂膀,而后射入对面的光石之内,悄然不见。
凌羽骇然暴退,只退至早已自行合上的青铜大门前方才止住身形。凌羽抬肩看去,只见得肩上已被割出一道狭长的小口子,伤口外翻,却只是流出少许血液,看样子并无大碍。
“这便是所谓的‘阴风厉’了吧……”凌羽想起门额处刻的字来,自语道。
凌羽盯着伤口,心中却是思量着现状,若果如莫伯父所言,凡是进入此地者,皆会被这大阵压制为一品影虚修为的话,那对自己倒是没什么影响。而历来闯炼心殿者,曾有数人逃出生天,也就是说这大阵威力堪堪只能对最低级的修行者造成威胁。如此说来,自己也有望闯关而过。想到此处,凌羽不觉心头大定,双瞳再度聚焦时,眼前的一幕却是让凌羽目瞪口呆:他肩膀处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除了留下一条白痕外,再无任何异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凌羽呆呆的望着完好如初的肩膀一时缓不过神来。呆立半晌,凌羽重新走向方才射出阴风的地方,既然搞不懂,那就重来一次。
“呜!”
又是一道阴风射出,凌羽不闪不避,抬手迎上,一阵刺痛过后,手上已是多了一条伤口。
凌羽重新退回大门处,盘坐在地上,凝神细看,只见得手上的伤口闪过丝丝红光,而后便以肉眼可察的速度缓缓蠕动,逐渐向伤口中间处靠拢。凌羽屏息凝神细细感受那红光来处,只是恍惚间觉得,似是额前神庭**那颗长错位置的赤色菱晶,缓缓淌出丝丝缕缕的红光向伤口而来。现在的凌羽实力过于低微,尚不能内视,因此只能模糊的感觉出体内的大致情形,至于具体如何,尚不可知。
“哈哈,不愧是怪胎么,我就说嘛,既然不长在胸前璇玑**,肯定有异于常人的功用……”凌羽不由有些得意的轻笑出声,本来他还一直纳闷,为什么自己自幼时起伤口就比别人愈合的快些,今日总算是知道症结所在了。
既然额前菱晶可自行愈合伤口,那这大阵还如何拦得住他。凌羽一念至此,情绪也是空前高涨起来,那还等什么,闯吧!
凌羽站起身来,也不像方才那般磨磨蹭蹭了,大踏步向甬道深处走去。只是,接下来的情形证明,凌羽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凌羽一路往里闯去,随着越加深入,阴风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前方的阴风已是有些密密麻麻,只看的凌羽头皮一阵发麻。此时的凌羽又像是刚刚自那矿山中逃出来时一样了,身上穿的衣衫已被阴风割的一条一条,丝丝缕缕的挂在身上,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全是一条一条狭长的小伤口。伤口里渗出的血液将其所剩无几的衣衫尽数染红。
凌羽能模糊的感受到额前的菱晶正有些疯狂的闪烁着红光,而后淌向周身各处,修复着被阴风割开的伤口。只是往往伤口刚刚愈合,便被紧随而至的下一道阴风重新割开,鲜红的血便在这种无休止的拉锯战中一次次流出,虽说每次流失不了多少,但是却架不住这般反复。因此,现在的凌羽已是隐隐感到有些头晕,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再加上周身传来的刀割般的剧痛,他,还能坚持多久?
即使是凌迟也不过如此吧,凌羽周身伤口就是这样裂开、愈合、再裂开,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我凌羽的命你收不走!”凌羽血红着双眼,咬牙切齿的嘶吼一声,猛然一头扎进眼前密集的阴风阵里……
不知这样猛冲了多久,就在凌羽堪堪就要坚持不住这凌迟失血之苦时,自眼前阴风交错的空隙中凌羽突然瞧见尽头似乎就在不远处了,他甚至已模糊的看见了远处那扇熟悉的大门。然而还未等凌羽将这一喜讯传递到脸上,以便扯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以示庆祝,异变陡生!
甬道顶部一颗比先前大上数倍的光石在一阵急速的闪动后,猛然射出一道足有手臂粗细的阴风,那阴风迅疾如电,直奔凌羽胸口而来!
若是被这道阴风刺中的话,凌羽胸口必然会被洞穿,到时伤及脏腑,纵然凌羽有九条命也必将饮恨于此!
然而,等凌羽察觉异常猛然抬头时,却是已经晚了,那阴风挟着势如破竹的无匹锐气,在凌羽紧缩的瞳孔中,狠狠刺在其胸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