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号称永不分家的董家,终于在第七代董凫儿的时候,分家了:大儿子董水生净身出户,小儿子虽然拿了董凫儿一些东西,却也说了以后爹娘归他养老……不过,就是大儿子董水生没同意,说是他是老大,给爹娘养老的职责归他。
这件事,在鱼嘴埠,乃至莽山镇都引起一些动荡,成了莽山镇人饭后闲余的一个谈资。
其实说起分家,哪家哪户没有走过这么一遭?!那牙齿和舌头这么亲近,还能有牙齿咬了舌头的事儿呢,更何况是单个体的人。
不同于外面那些讲究虚名的人,莽山镇的人早就看开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分家还是比拢在一起受穷好……毕竟有了自己的家,要养自己的小家,那还不得奋起挣钱?还能跟以前兄弟们都混在一起,吃爹娘的那么轻松?哼哼,想得美,既然分家了,你不自己勤奋就等着饿死吧!
至于分家后的爹娘?!
爹娘生你养你,那是老天爷订下的亲缘,即便是分了家,孝敬父母的份儿,你也休想混过去,爹娘养你就是应该的?你孝敬爹娘就不应该了?!
所以,董凫儿原先洋洋自得地说是“永不分家”的时候,旁人也只是笑了笑:那是,董凫儿头上几代代代都是一根苗儿,那跟谁分家去?如今你董凫儿两个儿子,儿子娶了媳妇儿,媳妇儿生了孙子孙女,你还想一大家子混着过下去?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
如今董凫儿家分家了,大伙儿不是笑话董家,只是觉得“分家是必然”,顺便谈谈自家的“经验之谈”,并觉得董凫儿命好,两个儿子都是孝顺的而来一顿发酸的话罢了。
至于董家,也就是分家之初,董老爹董凫儿闹了几天别扭,不搭理大儿子大儿媳妇儿后,见分出去的大儿子儿媳妇儿并不见生分了自己两个老骨头,小孙子船儿也经常一有好吃的就拿来孝顺自己;而小儿子家那个也在经历了分家风波,估计是给亲家说了一顿后,脾性也好了许多,这不又怀上了,听说这胎估计能生个小子,董老爹这才舒心了,接受了分家的事实,也不再无故找茬不让大儿媳妇儿抛头露面去卖卤菜了,偶尔还暗地里让董水生帮着媳妇儿一点,别让女人家太累……虽然分了家,家里却过得愈发顺趟了,董曾氏更是见人都笑眯了眼,旁人都笑话她快成菩萨了。
鱼嘴埠董家的变化,自然最是开心的还是青岩村小青山脚下的罗家三房人,怎么说来,罗家出嫁的娘子们一个个过好了,他们三房本来关系就亲近的娘家人能不喜于乐见么?别说是董老爹董曾氏这段时间走路跟飘似的,就是罗家这边的三个长辈也见人三分笑,连带青岩村的那罗力清他们兄弟三个也觉得顺眼几分。
人逢喜事精神爽,罗家物流,不,如今已经有名号,挂了匾额叫做“罗氏通货行”,通货行生意愈发顺趟,摊子也越做越大……眼看人手要忙不过来了,罗大勇罗大志两兄弟不忍上了年纪的父辈还要操劳,跟家里一商量,就去蒋氏宋氏娘家和沈氏彭氏娘家请了八个本分的亲戚,另外还在外面请来六个年轻肯做事的外人过来帮忙。
如今罗家的五辆马车,除了留一辆跑莽山镇周围的生意,另外四辆就专门分派湖东县以及临边三个县城的四条线路。
经过李老爷和其他一些以前的老主顾搭线帮忙,罗家为了更方便快捷派送东西,在四个县城都各自租了一个价格不算太贵,面积不算太大,勉强能住两家人的院子,作为“罗氏通货行”的中转派送点。这每个派送点都留了两个人驻点轮流看守,当然,驻点的人也可以带他们的家人一起过去。只不过,对于货物的安全,以及一些客户的隐私保密,通货行自然会对这一些需要驻住的家属们,又签署一些在官府改了戳,具有法律效应的条款协议……防范于未然嘛!
有了中转派送点,这就方便马车一送货过去,就由这个派送点的驻守人员送去所在地方的人家户,货一到手,得了那收货方的签字画押后,就算完成了派送。
有了这个寄货方和收货方的签字画押时写上日期和时辰这一招,通货行直接就首先避免了员工怠工偷懒耍滑的事件,而且就说寄货方和收货方见到后,更是觉得“罗氏通货行”的实在和快捷,进一步为通货行的守信打响了知名度……当然,这样就更不能亏了那些跑来跑去,累得跟死狗一样的员工不是?要是那样,别说是外面请来的外人,就是罗家的几个亲戚也可能撂担子不干了。
——可不是么,这么累死累活的才那么丁点钱儿,还不如回家耕地呢!
因此,罗氏通货行又有了一系列的提成(包括寻找客源,客户越多,派送的货物就越多,获得的提成就越多)、月底和年终勤工奖励,也就是在原有薪水上,再加上一笔不菲的奖金。
如此这般,罗氏通货行算是彻底走上了正轨,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嗯,为了获得更多的奖金奖励,拼了!
只不过,罗十娘完全不参与家里的这些事,怎么说呢?她的理想可不包括这些找一摊子事儿给自己找罪受,立志成为菟丝花的女人,怎么可能自掘坟墓?!
如今已然成为一个小有事业——肉摊子——的这个时空特立独行的女屠子,她也确确实实算是一个特例,不求赚大钱,至少作为一个离婚女人……咳咳,下堂妇,她应该是不愁吃穿,不在家啃老了不是?
只是,在莽山镇旅游业“新景点开发”的带动下,罗十娘已经不再是莽山镇的特有景点了,肉摊子生意倒是有不小的影响就是了……得失之间,福祸相依,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嗯,只有罗十娘自己心里有数。
详细情况如下。
也不知道是因为从罗家这边的行动得到的启发,还是那些人突然开窍了,反正,以前被称为流放之地的莽山镇,突然成了旅游景区。
且不说莽山镇这个历时N个朝代的流放之地的“威名”,单是莽山镇周围历朝历代那些“罪人”们留下的轨迹,就值得不少文人骚客来观瞻一番,企图在这些地方找到一些前朝,或者前前朝,前前前朝……的痕迹,找一些灵感,然后再比较今朝,舞文弄墨,来大肆渲染歌颂一下今朝如何如何的好,让百姓如何如何的幸福之流,指不定自己这文章被大人物看见了,大人物们一开心,自己就飞黄腾达了不是?
自古文人,大多不都是这样剑走偏锋爬上去,成为名流,更甚至进入仕途,平步青云的么?!
悄悄说一句,这来莽山镇“取经”的汹涌人流中,不乏有闻讯来找亲戚的,虽然是经过百年,甚至更久,但是,还真的让其中一家子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了据说是曾曾曾祖父的兄弟的曾曾曾孙子。
说起来,那一家人还跟罗十娘那位便宜娘杜氏有些关系。
嗯,那家人是罗十娘便宜娘杜氏娘家那个村子的,听杜氏说,那家人当年似乎是跟杜氏爹,也就是罗十娘外祖一起落罪。
不过杜家惨了一点,完全是被牵连,闹得家破人亡不说,抵达莽山镇的时候,一家几百口人就剩下杜氏的爹跟嗷嗷待哺的婴儿杜氏……而杜氏体弱,就是那时候闹下来的后遗症。
杜氏跟罗十娘和罗老夯说起这些,杜氏也只是黯然叹了一口气,直道是那家人运气好,还能有亲人幸存,杜家就没这么侥幸了。
罗十娘好奇地插了一句嘴:“阿娘,万一外祖家还真的有人活着呢?”
杜氏摇摇头,道:“你外祖去世时就说了,不可能的,虽说获罪的是一位伯祖父,也侥幸没能落个诛九族,不过当年杜家被杀的被杀,入籍的入籍,发卖的发卖,也只有你外祖因为不是嫡支,只是旁支小户,所以也就只是落了个流放……我阿娘当时抱着我姐姐,我阿爹抱着我,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过一座山的时候,遇上的山洪,你外祖是眼睁睁看着你家婆跟姨母被山洪冲跑的,那么大的洪水,别说是女人孩子,就是成年壮汉子也难逃大劫。”
罗十娘想了想,微微点头,心里更是为这便宜娘的身世鞠了一捧同情的泪。
回头看到便宜爹罗老夯发愣的模样,罗十娘无意识地插了一句嘴,道:“阿爹,那咱罗家祖上,到底是如何来到莽山镇的呢?”
罗老夯闻言一愣,眼光闪了闪,摇着头笑道:“呵呵,我们罗家来这边可早了,看看青岩村的规模就知道啦。”
罗十娘微微点头,觉得也有道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十娘觉得她便宜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言辞闪烁。
想了想,罗十娘的思绪还没集合,就听见外面垮哒垮哒的马蹄声,罗老夯嗖地站起身,呵呵笑道:“啊,大郎二郎他们怕是回来了。”
杜氏也拍拍衣衫,道:“是啊,今儿我来做饭吧,这两天都是在你大伯二伯他们院子做的饭。”
罗老夯忙率先出了院子,道:“孩子娘,我去帮你抱些柴禾。”
一下子,便宜爹娘都出去了,罗十娘愣了愣,忘记前面想要说的话了……无奈,只能面瘫着一张脸,摸了摸腰间木匣子里的杀猪刀,跟着杜氏出了房门,准备帮杜氏切菜去。